高考前夕,學校裏組織在考試地住宿,蘇奕厚著臉皮拖著蘇夙組團要到了同一間房間。握著綠色的房卡,蘇奕有點緊張。蘇夙到時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和他今早出門一樣,淡漠著臉,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到半點波瀾。


    屬於高考的六月是z國最重要的時間之一,對於學校而言也是如此,考試期間的住宿和夥食也都是精心準備好的。很多人的命運也在這個時間被決定。


    房間是標準間,雙人床,有電視有電腦,就是學校來人把遙控板和鼠標搜走了,空留兩台機器,沒什麽用。


    蘇奕不是第一次參加高考,卻因為房間裏住的另一個的人的原因而緊張異常。他來之前就計劃著要和蘇夙和好。


    除了日常的吃飯,大部分時間,兩個人都獨處在賓館房間之內。按理來說時間非常多,但是蘇夙很沉默,就是目光也很少有落在蘇奕身上的時候。


    蘇夙坐在沙發上,依舊看著自己感興趣的書籍。


    其實蘇奕沒想過蘇夙會同意和他住一間房,自從出了那件事以後,兩個人的關係又疏遠了幾分。雖然蘇奕盡力地維持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蘇夙在在意什麽。


    又或者……在害怕什麽。


    蘇奕嚐試著開口和蘇夙說話,但是仔細想想,現在是高考,說多了難免影響蘇夙的心情,也許還會影響蘇夙的發揮,索性閉口不言,學著蘇夙挑了本書打發時間。


    蘇奕榮幸地成為高考重點對象,其一因為他特別的性取向,其二因為好學生蘇夙。入住之後,蘇奕已經接受了以各種名義來串門的人,這裏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來找蘇夙的,看蘇奕的眼神都很陰沉,活像是蘇奕把蘇夙怎麽著了一樣。


    蘇奕對此隻能視而不見。


    蘇奕心裏搖搖頭,總覺得學校這些人總是將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稍有不慎就會將他人吞吃入肚。想到這裏,蘇奕還真有點懷念自己所在的那個人人冷漠的時代,至少沒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你。


    考試的題目基本都是做過的,蘇奕很快寫完了,拿著筆,盯著寫滿的卷麵發呆。黑色的筆記看上去讓人發悶。


    不知道蘇夙考得好不好?


    不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和蘇夙上一個學校。


    ……思來想去,蘇奕感覺自己像是又迴到了很久以前自己高考前的狀態,茫然又有點無所適從。那時候比現在好,至少想的都是以後大學生活有多美好,沒有現在這麽滄桑現實。


    蘇奕在考場坐了會兒,又檢查了兩遍,這才交了卷。交了卷出來,拿出手機一看,這才發現出來得有些早。


    他在考生等待區等著,眼睛望著蘇夙考場的方向,思緒有一搭沒一搭地漂浮著,什麽想法都被過濾了一遍。


    什麽以後的事,什麽蘇夙的事……亂七八糟,像是朵雲似得隨著風飄著飄著,就不知道飄到了什麽地方。


    鈴聲響起,伴隨著一聲“考試結束”有人鬆了口氣,有人扼腕不已,蘇夙最後看了眼卷子,心裏有些放鬆,出了門,步伐頓了頓,忍不住朝著蘇奕的考場而去。


    蘇夙站在窗外看了看,並沒有看到蘇奕人,心想蘇奕大概是已經出去了。


    一直走到考試學校的門口,蘇夙抬首在人群之中左右看著,搜尋著什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麽,考試後,思緒的猛然寧靜讓他想找個人,什麽也不做,就是靜默地陪著,求一份心安。


    想來想去,蘇夙隻想到了蘇奕。


    一直看都沒看到人,蘇夙收迴目光,算了,反正他和蘇奕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喝水嗎,蘇夙?”蘇奕逆著人群走向,擠到蘇夙麵前,遞上一瓶水,精致的眉眼微微彎著,唇角也是極好看的弧度。


    他比蘇夙矮了不少,被人容易淹沒在人群中,這也是蘇夙沒有看到他的原因。


    蘇夙眯了眯眼,覺得六月的陽光尤為刺眼。


    他還是一句話也沒對蘇奕說,淡淡掃了蘇奕一眼,靜默地走在前麵。


    蘇奕把水放進包裏,老實地跟在蘇夙身側。


    雙手擺動間,總是難以控製地觸碰到蘇夙的手指,蘇奕垂著眼,眼角的餘光撇著蘇夙晃著的手指。


    他想念蘇夙牽著他手時候的溫柔,也想念蘇夙手心的溫暖。


    最想念那個溫柔的,像冬日暖陽一樣的蘇夙。


    迴到房間,又是看書。


    蘇奕看蘇夙今天眉頭沒皺那麽緊,猜想著這次蘇夙應該會考得很好。


    如果蘇夙考得太好,自己就隻能去他們城市,找個距離蘇夙很近的地方。繼續死纏爛打。


    看著蘇夙沉靜的眉目,蘇奕覺得現在自己大抵能明白當初大家的心情。


    忽然能感受蘇沐曾經問的那句,“蘇奕,你現在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他現在也想這麽問問蘇夙。


    ‘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從蘇夙的行為,蘇奕覺得他或許是喜歡的自己的。但是從他的態度上來看,他又是那麽地不待見自己。


    總感覺蘇夙這樣很矛盾,蘇奕又找不到矛盾點。


    他總覺得蘇夙在顧慮著什麽。


    大抵是流言蜚語,大抵是人言可畏,大抵是家庭,蘇奕想,蘇夙比他想得更多更多。


    蘇夙所要承受的也比蘇奕想的多得多。


    蘇奕弄不懂那晚蘇夙到底是怎麽想的。也許是發泄,也許是在乎,蘇夙怎麽想,蘇奕不知道。隻希望不要是前者。


    蘇奕自我糾結了一段時間,總覺得沉默的氣氛過於壓抑,他有些受不住。


    係統發布的“蘇夙的秘密”依舊沒有完成,蘇奕盯著他的臉,猜著蘇夙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又忍不住想要朝著蘇夙靠近。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起身,小聲地走過去,坐到蘇夙旁邊,彼此隔著十幾公分的距離。


    他動作很輕,擔心被蘇夙發現。


    但是怎麽可能不發現,蘇夙抬眼掃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書上。對他的行為沒有半分評價。


    蘇奕壯著膽子,又慢慢的磨,消掉了彼此之間一半的距離。


    蘇夙這次連頭也沒抬。


    蘇奕又靠了兩步,直到和蘇夙彼此之間隻相差半個手掌的距離。剩下的距離,蘇奕怎麽也鼓不起勇氣。


    他在原地躊躇了半晌,蘇夙瞥了他一眼,放下了手裏的書。


    “蘇奕,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的口氣一如既往的淡漠。


    蘇奕抬頭,直視他的眼睛,黑潤的眼瞳帶著幾分澄澈,像極了三月的湖水。


    “蘇夙,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蘇夙表情僵了僵:“我記得我說過,不要和我談這個問題。”


    “我不記得了。”蘇奕確實不記得了,蘇夙和原主說的話,對他來說不過是紙張上幾排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沒有實體感。


    “蘇奕,我和你沒有可能。這一點你早就知道了。”


    蘇夙移開眼,沒有看蘇奕帶著期許的目光。


    等大學通知一下來,自己就要離開這個家,離開蘇奕。


    互不幹擾,才是最好的。


    “蘇奕,離我遠一點,才是最好的。我不想和你有太多的牽扯。”這樣……才是最好的。


    更何況,我們本來就不適合。


    我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蘇奕還想說什麽,可是蘇夙卻煩躁地一皺眉拾著自己的書離開了。


    蘇奕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如果自己找不到蘇夙的矛盾點在哪裏,自己所做的一切緩和都是竹籃打水。


    高考來之前氣勢洶洶,走的時候又很匆匆。


    很多人還未來得及迴味,高考就已經遠去。有人高興,有人哭。


    蘇夙和蘇奕都沒有參加同學聚會,蘇夙嫌吵,而蘇奕是根本就沒人歡迎他。


    迴了家,路過蘇夙房間的時候,房門半掩,蘇奕探頭看了看,看到蘇夙正在收拾東西。


    他臉上的表情帶著點放鬆,又帶著點糾結,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地離開。


    蘇奕扶著門,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喊一聲蘇夙。


    才剛剛考完試,成績還要半個月以後才公布,蘇夙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蘇奕想,蘇夙是真的想離開這個家。


    他站在門口看了很久,蘇夙大抵沒有發現自己沒有鎖門,所以一直沒有發現蘇奕。


    蘇奕看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折整齊放進行李箱裏,看他把需要的都打包好。直到蘇奕站得腿都麻了,蘇夙還在收拾東西。


    蘇奕挪不開步子,他不能這麽放任蘇夙在他麵前離開。


    蘇夙要去哪裏,自己都要跟著。


    因為這個世界,蘇奕本就為了蘇夙而來。


    蘇夙整理慢慢進入了最後階段。


    蘇家給他的大部分東西他都沒有帶走,決絕得像是要和這個家族一刀兩斷。蘇奕知道,蘇夙走了,就會真的和這裏一刀兩斷。


    蘇奕……也屬於這裏。


    蘇夙從抽屜的最下麵翻出本很小的冊子,從蘇奕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冊子泛黃的邊頁,從厚度和款式來看,似乎是本相冊。


    蘇夙拿著它,蘇奕看到他眉頭展了展,最後又輕輕地蹙著,但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他的手指微動著,蘇奕猜測他或許是在用手指撫摸相冊裏的照片。


    這個相冊裏的照片對蘇夙很重要。


    蘇奕猜想,這大概就是蘇夙的秘密。


    他看到蘇夙從裏麵抽了一張照片出來放進自己的錢包裏,蘇奕睜大了眼,想要看清楚那張屬於蘇夙的秘密,然而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相片的一角,是盆綠油油的植物,看不出任何線索。


    他有點失望。轉眼看到蘇夙快要收拾好了東西,立刻收迴目光,輕手輕腳地離開。


    迴到房間蘇奕一直在聽著蘇夙房間的動靜,他猜想蘇夙一定會偷偷離開,在這個家誰也不知道的時候。


    蘇夙不需要告別,因為這裏沒有他眷念的人。


    蘇奕不敢睡,一直蹲坐在自己房門前,豎著耳朵聽。


    大抵是半夜三更的時候,蘇奕聽見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他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耳朵貼到房門上,聽著外麵傳來的聲音,猜測著蘇夙在做什麽。


    蘇夙出了門……


    蘇夙開始下樓了……


    蘇夙下去了……


    蘇奕這才很小心地轉開自己的門,眯著眼走在黑暗裏。


    蘇夙沒有開燈,他不想打擾任何人。


    蘇奕也沒有開燈,他不想被蘇夙發現。


    蘇夙在前麵拖著行李箱走,蘇奕就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偷偷地跟著。


    這樣的新鮮讓蘇奕覺得很刺激,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害怕被發現的緊張感更是讓他神經緊繃,全身半點也不敢放鬆。


    蘇夙似乎對這裏還是有眷念的,蘇奕看到他走出大門之後又迴頭看了眼某個方向,看了兩三秒才拖著行李箱慢慢遠去。


    這一眼還好蘇奕躲得快,不然非得被蘇夙捉個正著。


    蘇奕順著蘇夙剛才看的方向看過去,卻訝然地發現那是自己的房間的陽台。


    他可不可以大膽地想,蘇夙……是在看他?


    蘇夙……是喜歡他的?


    蘇奕覺得驚喜,心裏也更加確定要找出蘇夙的矛盾點。


    也許這樣,溫柔的蘇夙就會迴來。


    像以前一樣,像蘇奕看到的他和原主的那張照片一樣。


    蘇夙上計程車,蘇奕也跟著打車。一前一後地在午夜冷清的公路上奔馳著。


    蘇夙最後的目的地讓蘇奕吃驚,竟然是酒吧。


    而且看裝飾,是家gay吧。


    從那一次蘇理的事件開始,蘇奕就再也沒有來過酒吧。這裏對他來說固然又很好的迴憶,但也有不小的困擾。


    他站在門口,想不通蘇夙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按照年歲算,蘇夙今年才十八,不是來這裏的好年齡。而且高考這一個多月蘇夙的表現蘇奕都看在眼裏,蘇夙喜歡幹淨,稍微渾濁一點的地方都不去,更不喜歡和別人有什麽身體上的接觸。怎麽說似乎也不可能來這種地方。


    如果說打工,蘇夙雖不是蘇家親生,但也沒有什麽可以讓他擔心的物質問題。


    那蘇夙到底來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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