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八月初。


    天氣不那麽熱,舒薪的繡活也差不多做好了大半,邊邊角角收尾就好。


    這些日子,日以繼夜的繡,舒薪恨不得快點繡好了事,接下來半年不打算碰繡活,就算是做,也要慢慢的來。


    可如今家裏這個情況,多存些錢也是好的。


    八月十一,舒薪真真正正十三周歲生辰,給了生辰就算十四歲了。


    舒薪還沒起床,柳氏就煮了雞蛋、長壽麵端進了屋子。


    看著沉睡的女兒,柳氏心疼、憐惜,卻更多是滿足。


    聞到香味,舒薪就坐了起身,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看著柳氏喊了一聲,“娘?”


    “醒了,快把雞蛋和麵吃了!”


    “啊?”舒薪不解。


    柳氏伸手摸摸舒薪的臉,“傻孩子,今天你生辰啊,你忘記了?”


    “啊……”


    她真忘記了。


    柳氏失笑,“快起來吧,菜花她們給你打水進來了!”


    柳氏話落,菜花、蔥花、豆花端著水盆,拿著布巾、漱口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隻大了很多的團圓、平安。


    母的叫團圓,公的叫平安。


    這兩隻狗吃的油光水滑,吐著舌頭一臉笑,一看就是被疼愛著長大。


    “大姐,生辰快樂!”


    三個妹妹異口同聲,就連團圓、平安也汪汪叫了幾聲,應景的很。


    舒薪笑著起床,“娘,我自己來就好!”


    洗臉、漱口,在家人的注目下,舒薪吃了雞蛋和長壽麵,柳氏又拉著舒薪,給舒薪梳了頭發。


    “娘,以後年年都幫我梳頭可好?”


    柳氏頓時紅了眼眶,“胡說,等過兩年你可是要嫁出去的!”


    “那我不嫁了!”


    “那可不行!”柳氏很肯定的說道。


    給舒薪梳了兩個麻花辮。


    農村裏的孩子,沒那麽花裏花俏的打扮。


    麻花辮紅頭繩,已經是極好的了。


    讚新的衣裳、鞋子,舒薪笑的十分開心,加上這些日子沒曬太陽,整個人都白淨了許多,吃的又好,模樣更是好看起來。


    “大姐,給你的生辰禮物!”


    “我也有!”


    “大姐,我也是有的哦!”


    三個妹妹給的都是荷包,菜花、蔥花針線活好,好看些,豆花的歪歪扭扭,不知道繡了什麽,卻難能可貴。


    被家人這般珍愛著,苦些累些算得了什麽!


    “謝謝你們!”舒薪一個一個抱過去,嘻嘻嘻傻笑著。


    柳氏搖頭失笑,“好了,菜花去請三阿爺他們過來吃午飯,咱們中午殺隻兔子!”


    “好耶!”


    家裏的兔子早已經生了,如今全部加起來足足有四十多隻,每一隻都肥碩的很。


    好在柳氏會收拾,後院子裏也沒什麽臭味。


    舒薪沒想到是戴珍珠居然來了,還帶了不少菜來,魚、肉、雞都有。


    家裏現在也就青菜最多,玉米可以煮個骨頭湯,水煮毛豆。


    “幹爹、幹娘,珍珠姐姐!”


    “阿薪妹妹!”


    舒薪看著戴珍珠也是歡喜萬分,兩人進屋子去看舒薪的繡活,戴夫人幫著柳氏做飯,三阿奶負責燒火,戴掌櫃跟三阿爺,虎子上上下下的忙活。


    戴珍珠看著舒薪的繡活,嘖嘖稱奇,“太漂亮了,阿薪,我要留在你家裏,跟你學!”


    “好啊,就怕幹爹、幹娘舍不得!”


    “就算爹娘舍不得我也要留下來,阿薪你可不許嫌棄我笨!”


    “怎麽會!”


    兩人小聲說著話,舒薪還繡了一會給戴珍珠看。


    戴珍珠頓時崇拜極了。


    小心翼翼的拿出自己給舒薪的生辰賀禮,是一支金釵。


    舒薪來這裏大半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金子呢。


    “這是我爹娘和我的一點心意,阿薪,祝你生辰快樂,願我們姐妹明年、後年、大後年以後每年每年,你生辰我們都能在一起!”


    舒薪眼眶泛紅,“珍珠姐姐偏心,為什麽沒有你的生辰?”


    “好嘛,我生辰在冬天了呢,可冷了,你還去鎮上?”


    “去啊,肯定去的,珍珠姐姐什麽時候生辰?到時候我們一家子都去!”


    “那你可一定要來,今年我及笄呢!”


    戴珍珠生辰是冬月二十九,舒薪牢牢記在了心裏。


    午飯十幾個菜,葷素搭配,是相當豐富。


    戴掌櫃帶了救來,舒薪親自倒了酒,敬了戴掌櫃、三阿爺、三阿奶、戴夫人一杯,才慎重的對柳氏說道,“娘,我敬您,謝謝您讓我來到這個世上,以後我會好好孝敬您!”


    柳氏頓時紅了眼眶,淺淺的喝了酒,招唿大家吃菜,舒薪算是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生辰。


    今日也是沈多旺的生辰。


    在山裏修建了一個木屋,住著到底是孤寂了些,便去走了一趟鏢,賺了幾十兩銀子。


    一身風塵仆仆迴到沈家。


    爹娘看著他沒有一絲歡喜,更沒人記得今日他生辰。


    “老三迴來了,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賺到銀子了嗎?家裏都揭不開鍋了,你有銀子就拿點出來吧!”


    沈多旺靜靜的看著他老娘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錢,然後進了屋子,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轉身就走。


    “我說,你是要去哪裏啊?”沈李氏急忙問。


    沈多旺看著她不語。


    想著或許她能記得今天是他生辰。


    “我說老三啊,家裏沒錢了,你給點錢吧!”


    “嗬!”沈多旺冷笑一聲,邁步就走。


    沈李氏瞧著沈多旺話都不說一句,也不給錢,張嘴就罵了出聲,“你這王八羔子,有種別迴來!”


    沈多旺聞言腳步一頓,迴頭看了一眼罵的口沫橫飛的老娘,轉身走的更快了些。


    別的地方不想去,那便去山裏吧,打隻野兔烤了,加點酒也算是美味了。


    舒薪親自送戴珍珠一家出了村子,看著他們馬車離去,也舍不得迴家,就那麽看著,然後低頭傻傻的笑著。


    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了,才轉身往家走。


    在村口,和王氏碰上。


    “阿薪,你在這裏做什麽?”


    “送人呢,伯娘要出門?”


    王氏笑的那叫一個開心,“我娘家兄弟添了個小子,我去吃滿月酒!”


    “恭喜伯娘!”


    王氏有心把舒薪說給娘家侄兒,便笑道,“到時候給阿薪帶個紅雞蛋迴來!”


    “那多謝伯娘了!”


    “不是我吹,我娘家兄弟都極好,尤其是我那幾個侄兒,都是知書達理的,大侄兒馬上就要考秀才了,他今年才十八呢!”


    舒薪笑著,認真的聽王氏吹噓一番,才目送王氏離去。


    心裏覺得好笑,卻又警惕起來。


    王氏不可能好端端的說起娘家侄兒,還說了年紀,莫非王氏想給她做媒?


    想到這裏,舒薪驚出一身冷汗。


    可千萬不要啊……


    她才十四,還是個孩子呢,嫁人太早了些。


    想到這裏,舒薪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轉身準備迴家的時候,便看見沈多旺邁步走來。


    走得還很快。


    那速度,舒薪目測自己要跑才能追的上。


    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扭動了一下身子,站到顯眼的位置,等著沈多旺過來就打聲招唿。


    可……


    沈多旺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走了。


    走了!


    舒薪錯愕了一下。


    他不認識她了?


    顧不得那麽許多,連忙追上,急切低喚,“大叔,大叔……”


    沈多旺是不認得舒薪了,畢竟那個時候是舒薪又黑又瘦,而在家待了兩個多月,又沒曬太陽,吃的好,白嫩許多的舒薪,他自然不認得。


    可熟悉舒薪的聲音,也隻有舒薪一個人會這般脆生生的喊他一聲大叔。


    停下腳步,看著一身粉色衣裳,紮了兩個麻花辮,五官端正、眼睛水亮瑩潤,小小的嘴唇粉嘟嘟的,巴掌大的小臉,瞧著十分討人喜歡。


    “大叔!”舒薪歡喜喊了一聲。


    暗歎運氣真好,好久不出門的,一出門就碰上了。


    笑得又甜又真。


    沈多旺隻覺得這笑晃眼,淡淡的應了聲,“嗯!”


    今天他生辰,迴家去受了一肚子氣,這會子見到個粉嫩嫩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喊他大叔,便想說聽她說幾句。


    畢竟去了山裏,又是他一個人了。


    “大叔,你這是要去哪裏?這麽晚了還要進山嗎?山裏有狼,很危險的!”舒薪急切的問了好幾個問題。


    沈多旺不語。


    他不知道要怎麽和人交流。


    有些話,是不得不和楚珺說,不然楚珺會被算計。


    “大叔,你能不能去我家一趟呢?我有東西給你,還有啊,上次你幫了我們,我想請你吃個飯!”舒薪說著,抬頭打量沈多旺。


    這人真高啊。


    她這兩個月都長高了些,可是站在他麵前,真的就是大人和孩子了。


    沈多旺默。


    想拒絕,但又好奇她要給他什麽?


    不管舒薪給什麽,今天給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大叔?”


    舒薪低喚。


    沈多旺依舊沉默。


    “大叔,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放心吧,我娘很通情達理的,她也說了要好好感謝你,我家依舊修新房子了,不是以前那個樣子,所以保證你有地方坐著吃飯!”舒薪急切的勸說著。


    沈多旺居高臨下的看著舒薪,看著她小嘴喋喋不休的說話。


    以往,他最煩有人在他麵前說個不停,可今日卻覺得格外好聽。


    如百靈鳥在枝頭叫一般悅耳。


    好幾次到嘴邊的拒絕都吞了迴去。


    咽了咽口水,抓緊了手中套酒壇子的繩子,猶豫了又猶豫,才把酒壇子往舒薪懷裏一塞。


    舒薪連忙伸手抱住,被沈多旺大氣力推的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沈多旺嚇了一跳。


    想要伸手去扶,舒薪已經站穩,嗬嗬笑了起來,“大叔給了救是不是答應了?大叔不說話,我就當大叔答應了,那我先迴家了,大叔一定要來哦,今天我生辰呢!”


    舒薪說完,抱住酒壇子就跑,邊跑邊迴頭看著沈多旺笑。


    沈多旺愣在原地。


    她也是今天生辰嗎?


    幾歲?十三、十四?


    他今天二十四歲生辰,到真是挺有緣分的。


    看著舒薪跑走的身影,沈多旺輕輕的勾了勾唇,心情頓時大好。


    總算有一個人惦記著他。


    無關那一切凡塵俗事,無關錢財金銀,隻因為他曾經幫了她。


    看著舒薪走遠,身影消失,沈多旺朝山裏看了看,又朝舒薪遠去的地方看看。


    堅定的邁步朝鎮上走去。


    舒薪歡歡喜喜的迴了家,“娘,娘!”


    柳氏在屋子裏做冬天棉衣的衣裳,棉花收了一些,隻夠做兩件棉衣,柳氏打算先做出來,免得冬天堆一起來不及。


    聽見舒薪大喘氣的喊她,忙放下針線,朝院子應聲,“我在屋子裏呢!”


    舒薪抱著酒壇子進了柳氏屋子,掩飾不住的開心,“娘,我碰到那個幫我們的大叔了,請他晚上來家裏吃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不過他給我一壇子酒,應該會來的吧!”


    舒薪都有些不確定了。


    柳氏也是沉默,看著舒薪,“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管怎麽樣,他來不來,我也要先把晚飯準備出來,咱們等到天黑,他要是不來我們就自己吃,要是來了那正好!”


    柳氏見舒薪滿臉興奮,也知道勸不住,勸多了舒薪還不開心。


    “那就準備吧!”


    “好,那娘你繼續做衣裳吧,我去準備!”


    舒薪抱著酒壇子進了廚房,把酒壇子放在架子上。


    腦子一邊想著晚上要吃什麽?


    看發的豆芽挺好,舒薪打算炒個豆芽,涼拌黃瓜,雞湯肯定也要燉一個,珍珠姐姐送來的排骨、魚還有,糖醋排骨、清蒸魚也得有,再來個紅燒兔子肉。


    看大叔身材高大,飯量肯定也大,飯得多準備一些。


    舒薪便忙活著殺雞、殺兔子,殺魚,三口鍋都燒了起來,雞湯要慢慢燉,兔子肉、糖醋排骨要慢慢燒,一個人在灶房忙的團團轉。


    柳氏在屋子裏瞧著,微微沉眸。


    想問一問舒薪可知道沈多旺身份?那人不單單是她口中的大叔,他都二十幾了,還沒娶媳婦,就是一個光棍漢子。


    她這般熱情,要是人家誤會了可怎麽辦?尤其模樣還好,唇紅齒白粉嫩嫩的,沈多旺一老光棍……


    柳氏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能多想。


    那沈多旺可是幫過她們娘幾個,那天要不是沈多旺,她們就成落湯雞了。


    是應該報答的。


    可這又做衣裳又做鞋子的……


    沈多旺快步到了鎮上,直接到了一家首飾鋪。


    走的急、又快,整個人滿頭大汗,口幹舌燥的。


    “這位客官要買點什麽?”掌櫃問。


    仔細打量著沈多旺。


    衣裳洗的泛舊,風塵仆仆的,瞧不出有錢沒錢,但來者是客,這天就要黑了,能做一筆生意是一筆,他還是客氣熱情些,萬一成了呢!


    “看看!”


    “那客官看看,我這裏的首飾都是從縣城來的,漂亮精致又實惠,客官要送誰?媳婦?還是妹子?亦或者母親大人?”


    媳婦?沈多旺頓時紅了臉,忙搖頭,“妹子!”


    “那客官妹子多大?”掌櫃說著,失笑,“不過不管客官妹子多大,都喜歡漂亮的珠花,我這裏有一些新進的貨,我拿給客官看看!”


    掌櫃從一邊櫃子裏拿出一個箱子,又拿了一個墊著紅布的托盤。


    把箱子裏的珠花、首飾都拿了放在托盤內。


    “這是珍珠對釵,這個是素銀釵子,這個素銀手鐲,上麵還有兩個鈴鐺,這是珍珠耳環……”


    掌櫃拿了不少放在托盤內,沈多旺都看不上。


    “要最好的!”


    沈多旺說著,怕掌櫃覺得他沒錢糊弄他,從懷裏摸了一個錢袋子丟在櫃台上。


    掌櫃頓時笑了,“那要金的嗎?”


    “不要!”


    掌櫃略一尋思,就明白沈多旺要那種做工精細精致的純銀的。


    “客官稍等!”


    把櫃台上的都收了起來,掌櫃又打開了櫃子,從最下麵拿了一個箱子出來,在沈多旺麵前打開。


    “客官您看看!”


    沈多旺不言語。


    仔細看著,從裏麵挑了一對發圈。


    大半圈銀,邊上有兩個細洞,是拿來套綁發紅繩子。


    發圈上的圖案十分精致,外圈是一圈祥雲,內裏是一朵花,雕刻的栩栩如生,就連花蕊都清清楚楚。


    “這個!”


    “客官好眼力,這發圈不是我誇,這叢合鎮定是就此一對,又是純銀,出自大師之後……”


    “包起來!”沈多旺淡淡出聲。


    “好!”


    掌櫃忙拿了絹布又放了兩根紅繩進去,細致的包了起來,“一共是十兩銀子!”


    沈多旺不言語,從錢袋子裏拿了十兩銀子給掌櫃,拿了發圈就出了首飾鋪。


    掌櫃錯愕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有錢人呐,連價都不還。


    這兩發圈進價才一兩五錢銀子,他本想說個五兩六兩的,可見沈多旺喜歡,就心一狠,誰知道這人連價錢都不還。


    心裏喜的不行。


    收了東西關鋪子,晚上讓媳婦好好做頓吃的。


    沈多旺買了東西出來,天色已經暗沉下來,沈多旺本想走路迴去,思來想去,又去問人借了馬。


    騎著趕往舒家村。


    舒薪忙了一下午,菜花、蔥花迴來還幫忙做了好一會,等飯菜都準備好天都黑盡,舒薪出了一身汗,見沈多旺還沒來,連忙打水胡亂衝了一下,收拾好到門口等著。


    隻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來,舒薪有些捉急。


    菜花、蔥花、豆花跟在舒薪身邊,欲言又止。


    暗想這人會不會不來了?


    柳氏在屋子裏喂著幺妹,心裏倒是希望這沈多旺別來,可這人啊,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快到舒家村的時候,沈多旺就讓馬兒快了些,要到舒家的時候,讓馬兒慢下來。


    黑夜中,他能清晰的看著那大門口,微弱的燈籠下,一個小女孩子翹首期盼。


    心口沒來由的暖。


    輕輕拉了拉馬韁繩,讓馬兒走快些。


    “大叔!”舒薪歡喜低喚。


    沈多旺下了馬,朝舒薪頷首示意。


    柳氏則快步走了過來,熱情低喚,“大兄弟過來了,阿薪、菜花、快擺飯!”


    ------題外話------


    柳氏:大兄弟快裏麵請!


    沈多旺:丈母娘不必多禮!


    舒薪:那我是什麽身份?


    舒佑仁:你是我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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