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和柳氏說了,快速換了一身青色的衣裳,頭發也梳成了麻花辮,前往老族長家。


    老族長幾個兒子見到舒薪過來,不免感歎一聲。


    一個孩子都知道過來吊唁,舒家到現在一個人都沒過來。


    “去給老族長上柱香,磕三個頭吧!”村長把香給了舒薪。


    舒薪接過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三禮,又磕了頭,把香插到香爐裏,想著那個幫著她們一家子脫離苦海的老者,微微紅了眼眶。


    不管曾經多輝煌,會強勢,死後也是一捧黃土。


    有什麽比活著時,和家人在一起,一家子安安樂樂的好。


    舒薪到底是女孩子,洗洗涮涮也用不上她,村長就讓她先迴家。


    等老族長出喪那日,過來吃飯就好。


    舒薪迴了家,心情有些低落,一個人坐在台階下,看著天空發呆。


    柳氏走到舒薪身邊坐下,“怎麽了?”


    舒薪看了一眼柳氏,搖搖頭不語。


    她想爸爸媽媽,想朋友,卻也知道,迴不去了。


    再一個迴去了,這一家子要怎麽辦?


    說她多愁善感聖母心也好,無事呻吟也罷,她對這一家子是有感情的。


    柳氏伸手抱抱舒薪,“別多想,那些人與咱們沒關係,不管他娶誰,將來生幾個兒子,咱們也不要去在意,隻一心過咱們的日子就好!”


    就連曾經,她覺得十兩銀子都好多好多了,如今幾十兩拿在手裏,除了覺得底氣足了之外,也沒別的感覺。


    至於舒阿木,雖然和離才一個多月,卻似乎過去了許久許久,她甚至都想不起他的樣子,說起來都有些可笑。


    “娘說的是,我聽娘的!”


    舒薪深深吸了口氣,很快調整自己的情緒。


    舒家的鬧劇依舊沒結束。


    一屋子、一地的狼藉要收拾,可幾個媳婦一個都不動,老子娘是決計不動手的,最後就隻剩下舒阿城、舒阿山、舒有田三兄弟,裏裏外外打掃、洗刷,忙活了一番連口熱水都沒得吃。


    更別說晚飯了。


    這家裏沒米、沒水、沒鹽的,舒阿城隻得套了馬車問舒婆子拿了錢去鎮上買,等買迴來做了吃好都半夜三更了。


    這一次舒阿木娶親,別說喜氣,倒是處處都是晦氣。


    隻不過大家都憋悶在心裏沒說而已。


    經過一夜,區氏就想的很明白,她要迴鎮上去,舒阿木自然也答應,但現在去總歸不太好,所以要在家住上十天半月的才行,區氏隻得溫柔的答應了。


    天氣熱的很,老族長下葬的日子卻拖得比較長,要到七月份才行,原來是老族長的學生、朋友也要去送訃告。


    最後一合計,先把老族長下葬,靈堂還設立著,人來了也好吊唁。


    下葬的日子是在二十七。


    柳氏不好出門,便由舒薪去。


    舒薪到了老族長家,牛氏就拉著舒薪坐一桌,便是就是舒家一家子,舒婆子從看見舒薪起就開始咒罵,舒薪權當沒聽見。


    今天是老族長的日子,她不能惹事。


    舒婆子不依不饒,最後壞的還是她自己名聲和女兒、孫子、孫女的婚事。


    如今她們是兩家人,被罵幾句,她又不會咋樣。


    但舒薪不語,別人卻是看不下去,少不得安慰舒薪幾句。


    又去對舒婆子說道,“我說伯娘,今日可是老族長的大日子,你這般念念叨叨的,就不怕把老族長氣著?”


    “我念叨我的關你什麽事兒!”舒婆子不悅怒喝。


    “是不關我什麽事兒,但你別急了,今日是在誰的地盤上,你那兩個女婿是厲害著不假,可老族長的兒子在縣城那也是富裕人家!”


    舒婆子冷哼一聲,心生忌憚,到底不敢再多言。


    可村子裏幾個嘴碎的媳婦、婆子卻在一邊說起來了。


    “也不知道這舒婆子得瑟什麽?她那鎮丞女婿那日為什麽跪在醉仙樓門口她難道不知道?這次舒阿木成親都沒來,我想著要不了多久,舒緞兒定會被休的!”


    “誰願意有這麽個娘家啊,舒緞兒真是倒黴!”


    “就是就是,我要是那舒婆子,別說出來招搖過市,還是在家安穩待著為好!”


    舒婆子聽得怒火中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們幾個賤婦說誰呢?”


    幾個婆子、媳婦那也是厲害的,當即有人應聲,“誰應聲就是說誰!”


    “你個賤婦,老娘撕了你!”舒婆子咒罵一聲,就撲了過來。


    可這幾個婆子、媳婦素來抱團,舒婆子撲過來,幾個人便拉扯著舒婆子又是掐又是擰。


    “哎呦、哎呀!”


    舒金枝嚇得臉色發白。


    韓氏、趙氏就那麽看著,不勸也不上前幫忙,許氏有心想上去幫忙,可她害怕,那幾個婆子媳婦看著好厲害的樣子。她不敢。


    舒雪梅、舒芳菲、舒宜慧也急,可她們就沒見過這樣子的場麵,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


    舒婆子很快就被收拾的十分狼狽,邊上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一個勁的笑著。


    舒薪嘴上不說,心裏卻恨恨來了句,活該。


    “住手!”


    一道沉沉嗬斥聲發出,帶著濃濃的怒氣。


    幾個婆子、媳婦頓時收了手,舒婆子好不容易得了自有,想要其中一個人撲過去,被被一腳踹翻在地。


    “夠了!”男人怒喝一聲,才說道,“今日是家父的喪日,在下很是感激你們能來送家父最後一程,如果你們要打架,便去外麵打,死活與我們家無關,若是在這家裏打,那就是不給我麵子,休怪我記恨上找機會報複!”


    幾個婆子、媳婦連忙說好話,把所有不是都推到了舒婆子身上。


    舒婆子氣的臉都青了,卻不敢多言一句。


    這可是老族長的大兒子,在縣城有鋪子、有宅子,年年收入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她那鎮丞女婿見了都要點頭哈腰的人,她哪裏敢惹。


    憤恨的起身,說了幾句,坐迴自己的位置。


    見著兒媳婦、孫女、女兒身上都幹幹淨淨,她被人欺負竟無一人上前幫忙,村民們也隻顧著看熱鬧,更沒人說一句,頓時隻覺得透心涼。


    舒薪低垂著頭,挨著牛氏坐著。


    牛氏伸手推了推舒薪,舒薪微微抿唇,看了牛氏一眼,眸光閃閃,牛氏便知道,舒薪是快意的,也跟著笑了起來。


    吃過豆腐飯,送老族長下葬,舒薪便迴了家。


    把事情和柳氏、菜花、蔥花、豆花一說,娘幾個頓時笑的前俯後仰。


    “該!”柳氏恨恨說了一聲。


    對舒婆子,柳氏自是恨著的。


    菜花、蔥花、豆花重重點頭,十分讚同柳氏的話。


    娘幾個又笑歪在一起。


    舒婆子迴到家就稱人難受,讓人去請羅大夫。


    羅大夫給舒婆子把脈後,微微歎息,“好好休養著吧!”


    壓根沒什麽毛病,就是被氣著了。


    不過羅大夫倒是好奇,誰能氣著舒婆子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開了藥方,羅大夫就走了。


    舒婆子卻把四個兒子喊到跟前,“如今我病了,讓你們媳婦輪流伺疾吧!”


    舒阿城、舒阿山、舒有田都覺得應該的。


    舒阿木淡淡出聲,“芸娘懷著身子,就不過來了,實在不行,讓她身邊的丫鬟過來代替,娘覺得可行?!”


    “行!”


    舒婆子想收拾的是韓氏、趙氏。


    區氏芸娘暫時還懶得理會。


    “既然她不過來伺候,這抓藥的錢就由她來出吧!”


    舒阿木一聽就氣笑了,“娘可真是好算計,我手裏的沒錢的,芸娘的錢是芸娘的,再說娘手裏又不是沒錢,為什麽要問一個新進門的媳婦要錢?我看娘麵色紅潤,倒不像是生病,娘你到底想做什麽?”


    舒婆子氣的七竅生煙。


    本來兩分病給氣出了五分。


    “好你個舒阿木,我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麽跟我說話的?”


    “娘生了我不假,可這養我就不對了,這些年我幹了多少活,賺了多少錢,一個子都沒留下,全部交給了你,別說養我一個人了,就是十個都足足夠了,今兒跟娘說一句,等上幾日,我就帶著芸娘去鎮上住,這家既然不歡迎我,我走遠些,免得招人嫌棄!”


    “三弟,你怎麽可以這樣子跟娘說話!”舒阿城不悅道。


    “就是啊三弟,快跟娘道歉!”舒阿山也連忙出聲。


    “三哥,你快跟娘道歉啊!”舒有田推了推舒阿木。


    舒阿木冷笑,“你們都是好兒子,我是壞兒子,你們管好自己就成,管我做什麽?”


    舒阿木說完,推開舒有田朝外麵走去。


    他真想現在就帶著芸娘去鎮上,過悠閑舒適的日子。


    在這舒家,一屋子烏煙瘴氣。


    芸娘見舒阿木迴來,連忙溫柔小意的跟舒阿木說話,哄得舒阿木心裏舒坦了。


    “阿木,要不,咱們搬鎮上去吧,這樣子下去,看你都瘦了,我心疼!”


    舒阿木也不想待,兩人一合計。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搬了。


    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少,區氏芸娘的意思,打包起來放好就行,都不用帶鎮上去,以後偶爾還要迴來住上一住,把值錢的首飾帶著就成。舒阿木去套了馬車,也不管家裏同意不同意,帶著芸娘和兩個丫鬟、一個婆子走了。


    舒婆子得知後,氣的差點吐血。


    早知道,她就不讓舒阿木休了柳氏,至少舒阿木還聽話,如今倒好,腰杆硬了,說走就走。


    舒婆子思來想去,還是得讓幾個兒媳婦伺候她。


    一人一天輪著來。


    第一天是韓氏。


    韓氏拿著鞋子在窗戶下做,舒婆子要喝水她不管,要上茅房她不管,要吃飯也不管。


    就在那裏幹一天活。


    舒婆子氣的直哭,韓氏冷眼看過來,陰陽怪氣說道,“娘還是讓金枝來伺候吧,免得到時候我又拿了娘衣櫃的鑰匙,偷了錢箱子陷害她,我這做大嫂的良心實在是壞透了,娘還是看緊舒金枝些,免得我那天心情不好,活生生勒死她!”


    舒婆子嚇得瞪大了眼睛。


    韓氏居然敢這麽跟她說話,“阿城,阿城……”


    舒阿木急急忙忙跑進來,“娘,怎麽了?”


    “你媳婦,她好毒的心思,竟想要掐死我,你給我把她休了!”


    舒阿城錯愕萬分。


    休妻?


    韓氏又沒做錯什麽?還給他生了兒子、女兒,再說韓氏娘家兄弟很是彪悍。


    修了韓氏,他會被打殘廢。


    “嗬嗬,休了我?你舒阿城敢休了我,我就讓我兄弟打斷你的腿!”


    韓氏說完,轉身出了房間,迴去收拾東西準備迴娘家。


    舒阿城急的喊了聲娘,又去勸韓氏,差點給韓氏跪下,才把韓氏留了下來。


    韓氏就那麽冷冷的看著舒阿城,“以前,她磋磨柳氏的時候,我冷眼旁觀,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今她想來磋磨我,門都沒有,你那個好妹妹,當初挑撥離間,讓芳菲被阿薪打,就是你這親娘指使的,舒阿城我警告你,你要是學舒阿木那個樣子,我娘家兄弟饒不了你!”


    “我保證,我不學三弟,以後都聽你的!”


    韓氏才冷哼一聲,不理會舒阿城。


    第一次鬧,舒婆子沒鬧給韓氏。


    第二天趙氏伺候的時候,舒婆子就不鬧了,趙氏也不多言,安心的看著書。


    趙氏是識字的,還會看書。


    舒婆子很是羨慕,“說起來我還不識字呢!”


    趙氏文言,看向舒婆子。


    就是不認字,不知道禮義廉恥怎麽寫。


    好好的日子,硬是過得雞飛狗跳。


    “娘想說什麽?”


    舒婆子想了想才說道,“我以前是不是做錯了?”


    錯。大錯特錯。


    “娘有些事情確實做錯了,別的不說,家裏孩子好幾個要考秀才,縣丞那邊不單單要看學問,還要看家庭,娘以後為了幾個孩子,都應該三思而後行才是!”趙氏說著,見舒婆子臉色不好,又說道,“隻有他們好了,咱們才能樂在其中的搬離這舒家村,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娘可羨慕戲文裏那些誥命夫人?”


    “自然是羨慕的!”


    “隻要宜然他們有一個出息了,娘就能做誥命夫人!”


    “真、真的?”舒婆子急忙問。


    趙氏點頭。


    “那我、那我……”舒婆子熱血了。


    隻要她做了誥命夫人,誰還敢欺負她,看不起她。


    “那我要怎麽做?”


    “娘什麽都不必做,隻要安心在家,管著家就好!”


    舒婆子覺得有道理。


    以前孫子、孫女都十分親近她,可是如今,她病了,一個兩個來走一圈就看不見人。


    “你說的有道理,我聽你的!”


    趙氏深吸一口氣,又唿出一口氣。


    想到自己昨夜警告舒阿山的話,想到舒阿木摔門而去,垂下頭。


    但她並不後悔那樣子說,那樣子做。


    她不想毀了自己的女兒和兒子。


    舒薪家的房子是要修建兩層,自然比上一次多用了幾天,木頭也多了不少,等房子修好、瓦片蓋好,樓板釘好。用木頭把院牆,已經是六月初六,天氣更是熱。


    舒薪把餘下的錢給了趙包頭,看著新屋子,笑的眼眶微微發紅。


    舒佑康的師兄弟在初七把床、桌子、凳子、衣櫃送過來,還有木頭窗戶。


    舒薪喜歡可以推出去的那種窗戶,可以讓屋子亮堂些,但是價格要貴一點,舒薪不在意。


    等到初十,家裏算是裏裏外外全部弄好,這期間舒薪來來迴迴的跑,忙碌著人也曬黑了一圈。


    但是舒薪心裏是開心的,她的房間靠最裏麵,是兩個房間中間開了門,最裏間拿來放床、衣櫃、桌子,外麵這一間給她放繡架。


    挨著的屋子是豆花的房間,對麵三間菜花、豆花各選了一間,餘下的一間拿來放糧食。


    裏麵幾個缸子、櫃子都裝滿了糧食。


    接下來就是舒薪屋子後麵準備拿來挖個水池,舒薪準備拿來養魚和種蓮藕,便喊了虎子、三阿爺過來幹活,幾個人忙碌了兩天才挖了一米多深,兩米寬、五米長的水池,從小溪引了水進來,又在邊上弄了竹子把水引出去。


    邊上舒薪打算種點青菜什麽的,等天氣涼了再從山裏挖些果樹種下去。


    菜花、蔥花屋子後的空地,舒薪也帶著菜花、蔥花弄了泥土,撒上白菜種子,房間前的院子中央,也用泥土堆起來種了茼蒿。


    這樣一忙活到了六月十三,家裏的水井天天倒水硬是一點都沒,舒薪都有些氣餒。


    這次修屋子,舒薪沒準備辦酒,也不請客吃飯,卻還是殺了雞,喊了虎子、三阿爺、三阿奶過來美美的吃了一頓。


    少不得又說起那口不爭氣的水井,三阿爺尋思許久才說道,“要不去山裏背點幹淨的泉水過來試試?”


    “就不費這個心了,我看這兩天烏雲密布的,怕是要下大雨,等下雨後再說吧!”舒薪出聲。


    去山裏背泉水,這活最後還是落在虎子身上。


    舒薪看著黑炭一般的虎子,到底還是心疼這個虎子哥的。


    “也行,那就過幾天再說!”


    六月十五這天,整個叢合鎮都下了暴雨,許多地方還被淹了,那口不爭氣的水井卻開始冒水,蹭蹭蹭的往上冒,先是黃泥巴水,最後越來越清,再後來就那麽靜靜滿滿的一水井,拿水瓢都能舀到水。


    舒薪鬆了口氣。


    又把家裏裏裏外外捯飭了一遍,舒薪才靜下心來做繡活。


    偶爾也會想起那個不知名字的大叔,想著怎麽把鞋子、衣裳給他,而那個送東西的人也再未送東西來。


    做繡活累了的時候,舒薪忍不住想,這兩個人會不會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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