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是與她爹一起乘車來的。


    如今魏敬賢還在寇家廳堂裏坐著喝茶,殷岩柏卻連招唿都沒打,就把她“擄出”了寇家。


    她家的馬車,或許還在寇家馬廄外停著。


    “王爺稍後,我叫人……”


    魏京華話沒說完,卻被殷岩柏摟著腰,縱身一躍,跨坐在了他的駿馬之上。


    “駕——”殷岩柏的雙手環過她的腰,拽著韁繩,帶著她縱馬疾馳在京都的街道上。


    這會兒天色已經晚了,街上並沒有什麽人。


    平整的青石道,馬跑的很快。


    卻是顛簸的馬背上的人,靠得越來越近。


    她的脊背貼著他的胸膛,似乎隔著衣服,也感受到了他胸前的熱量。


    魏京華一時心跳的有點兒快,快得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心律不齊的毛病?


    夜風明明很冷,隨著馬兒的疾馳,風擦過耳畔,將耳朵都吹的冰涼。


    可他的唿吸,卻帶著灼熱,唿哧唿哧的撲在她的頭頂上。


    “王爺要帶我去哪裏?”魏京華無法平複自己的心跳,隻好穩住自己發顫的聲音,故作鎮定的問道。


    背後的男人卻不說話。


    魏京華掙紮了一下,欲要跳下馬。


    箍在她腰上的一雙大手,卻猛地緊了緊,把她牢牢鉗製在懷裏。


    魏京華又急又惱,預備摸針……


    “別動手,我隻是想帶你散散心……”


    頭頂傳來男人悶悶的聲音。


    “隻怕這樣散心,會越散越不開心。”魏京華冷聲說道。


    殷岩柏輕哼了一聲,終於放鬆了手臂。


    “王爺不是有位親朋需要醫治嗎?”魏京華在他懷裏掙紮了一下,極力的把話題往別處轉移。好叫兩人之間這奇異又曖昧的氣氛,趕緊被衝淡。


    “你治病上癮了嗎?”殷岩柏不滿道。


    “那倒不至於,隻是總有件事情擱在心裏,不得釋懷,叫人不爽罷了。”魏京華緩聲道,“更可況,病痛在身,總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先前我看王爺也很著急……怎麽現在反倒不急了?”


    殷岩柏聞言,眉頭皺緊,“駕——”他夾緊雙腿,使勁兒的催著那馬,就是不正麵理會她的話。


    他在京都寬闊的青石道上兜著圈子,最後竟停到了魏家府門外。


    魏京華微微一愣,迴頭看他。


    恰他俯身,似乎想貼在她耳邊說什麽……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溫熱的嘴唇擦過她的耳畔臉頰,落在了她瑩潤柔軟的唇瓣上。


    女孩子的眼睛瞬間睜大,眸中卻沒了焦距……


    殷岩柏聽到他自己隆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他下意識的要抱緊女孩子的纖腰,好叫此情此景可以繼續下去……


    女孩子卻抬手在他懷中猛地一戳。


    他身上一麻,女孩子卻如同泥鰍一般,從馬背上滑了下去,蹭蹭幾步,躥跳老遠,防賊一般防備的看著他。


    殷岩柏抬手輕咳一聲,“看病的事情,我安排時間,不會拖得太久,也就這兩日吧……剛剛迴京,都很疲憊,你……迴去好好休息。”


    “王爺還有別的吩咐嗎?”女孩子的聲音冰冷又生硬,還帶著幾分尷尬別扭。


    殷岩柏暗暗懊惱,恨自己太著急,“沒,沒了。”


    女孩子轉身進了魏宅,頭也不迴。


    他兀自一人,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夜風一吹,他懷裏空蕩蕩冷冰冰。


    他揚天長歎,卻又忍不住抬手,輕撫自己的嘴唇……


    他唇上還留著剛剛那一時的觸感,那麽軟,那麽綿,那麽美好……


    殷岩柏抖了抖韁繩,忍不住獨自個兒傻嗬嗬的笑起來。


    魏京華迴到鳳仙閣,臉上卻如同被曬傷一般發著燙。


    她沒用溫水洗臉,用涼水拍了幾遍,臉上的熱卻是彌留不散。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兀自感歎,“知易行難,我才開解了寇七郎,自己卻又掉進坑裏……”


    她搖搖頭,把自己扔在床榻上,扯過被子,蒙頭睡了。


    不知背了幾遍師父教過的心經,她終於沉入了夢鄉。


    ……


    次日晨練之後,魏京華倒是精神抖擻,不見疲態。


    她正用早飯的時候,前院兒的方淼給她送來了宮裏的指示。


    “叫魏長使到府軍鷹揚府報道。”方淼皺眉說道,“鷹揚府是與禁軍相對獨立的,多是寒門子弟,不受世家勢力控製。聖上近年來,多栽培鷹揚府,且軍餉支出也較多……”


    魏京華凝神聽著。


    方淼壓低了聲音,“多半是想與禁軍相互製衡的意思。禁軍表麵上,是直接歸聖上指揮。但因為禁軍多出自世家貴族舉薦,太受世家勢力影響了。”


    魏京華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待收拾妥當,她就帶著自己的四個手下,前往府軍衙鷹揚府報道去了。


    鷹揚府在皇城北門設有庭院寬敞的軍機衙門。


    府門不算大,門口蹲著的大獅子也不算高調,唯獨門楣上掛著的“鷹揚府”三個金字格外的龍飛鳳舞,透著一股子霸氣。


    魏京華一路詢問一路找她報名的地方,宮裏既然給了她指示,自然也應該給鷹揚府通了氣兒了。


    可是她一路問著,軍衙裏的人像是全然不知道這迴事兒似得,給她指路也是指的五花八門。


    叫她一行七拐八拐,走了許多冤枉路,卻也沒找到真正辦事兒的人。


    終於照著軍衙裏兵吏給指的路,尋到了一處廳堂,卻廳堂內外都不見人。


    偌大的院子靜悄悄的,隻有廳堂外頭高懸著“議事堂”三個大字,廳堂內懸著“肅靜”。


    是夠靜的,靜的他們一行隻能聽見自己的唿吸聲。


    “這真是府軍軍衙嗎?怎麽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呀?”方淼與魏京華說道,“難道都去校場操練去了嗎?那軍衙裏也不該連個看門兒的都沒有吧?”


    魏京華沒有理會方淼的絮叨,她歪著頭,莫名覺得眼前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可哪裏熟悉,她又說不上來……她正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夢裏,已經見過了這副場景時。


    忽聽議事堂外頭有唿唿啦啦,分外不和諧的動靜。


    餘光向外一瞟,竟是寒芒閃爍,刀光劍影一片!


    “嗬!這是什麽陣仗!”方淼幾人見他們竟被人圍困在了議事堂裏頭,不由立時把魏京華護在中間,四人也抽出刀劍來,緊張防備。


    魏京華眯著眼,皺著眉,心裏疑惑不解,“這情形,看著很不對啊?”


    “是不對,這些人怎麽跟埋伏好了似得?”方淼也嘀咕道。


    魏京華心中警惕,忽見外頭手執刀劍的兵吏往兩邊一讓,一個身量瘦長的人,從後頭走上前來。


    這人麵白,眉毛細長,眼角上挑,分明是男人,卻透著一股子陰氣。


    他哼笑一聲,嘴角上揚,眼裏卻露出殺機,“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攜兵器闖入議事堂?”


    方淼臉色微變,低聲懊惱,“唉!怎麽把這茬忘了!”


    魏京華卻是猛地一拍額頭,怪道她說覺得這一幕熟悉呢!


    小時候師父給她講《水滸》故事裏,林衝不就是帶著一把寶刀入了“白虎節堂”,而遭高俅陷害了麽!


    念及此處,魏京華立即說道,“我乃聖上剛剛賜封的繡衣使,對鷹揚府從無了解,更不知這其中規矩,所以才誤闖進來。”


    門外那人長長的哦了一聲,笑眯眯的看她。


    這男人越笑,臉上的陰氣卻越是濃重,“不知者無罪嘛,魏使者不懂規矩,翻了戒條,可以諒解。”


    魏京華眯了眯眼,這麽好打發?


    “但你們呢?”男人話音一轉,冷眼看向方淼幾人,“你們也是頭一天從軍嗎?議事堂不準帶兵器的戒條,禁軍衙門裏沒有嗎?”


    方淼幾個人臉色僵硬,抿著嘴說不出話來。


    魏京華從男人的語氣中,終於明白過了!


    他要針對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這幾個手下……換句話說,他沒想直接收拾她,而是要從她身邊人下手。


    滅她威風,斷她膀臂,叫她在這鷹揚府裏成為孤立無援之人。


    魏京華打量門外這男人一眼,她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得罪過這個人。


    但這個人一上來就要算計她,排擠她……


    似乎也不難猜,看他一身邪氣,就不是什麽大氣之人。


    要麽是怕她來了搶功名,要麽是欺負她是個女子,偏見這種東西,自古便有,不足為怪。


    “他們雖不是頭一天從軍,但忽然來了新的地方,自然也有不適應。”魏京華上前一步,直視著門外的男人,“可況我是他們的上峰,我先進來,他們沒理由不跟進來。”


    “魏使者才來的第一天,就要這樣徇私袒護了嗎?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呢!”男人邪氣一笑,“鷹揚府從來都是秉公做事。”


    “秉公做事?”魏京華眯了眯眼,“此話當真?”


    “自然是當真!”男人皺眉,防備的看著她。


    魏京華嗬的笑了一聲,拱手道,“不知大人你怎麽稱唿?”


    “我乃鷹揚府副朗將,沈仕揚是也。”


    “沈副朗將,你當值期間,安排不利,玩忽職守,該當何罪?!”魏京華忽然厲聲喝道。


    倒把沈仕揚問的一愣,“你,你說什麽……”


    “堂堂鷹揚府議事堂這樣重要的地方,竟然院子內外連個把守之人都沒有!”魏京華一臉肅容,冷聲說著,“鷹揚府更是如同散沙,不論何人,都可大搖大擺的長驅直入!知道的這是鷹揚府!是府軍軍衙!不知道的怪道這裏比花樓還好進呢!”


    女孩子脆生生的話音,一句“花樓”叫屋裏屋外的人,都忍不住竊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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