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收到鍾媽媽的遺囑之後,不明所以的謝影塵夜夜難安,特意報了警。警察在鍾家大門外頭蹲守了幾日之後,這才發現鍾家一家人都去了外地,屋子裏空無一人。


    屋子的主人不在,警察自然撤了,但為了防止這戶人家突然出事,特意加強了附近的巡邏。鍾可欣全家人出遊的第七晚,夜間巡邏的警察便覺察到鍾家門口有奇怪的人在轉悠。晚上十二點左右,兩個帶著錘頭的家夥居然砸碎了附近的閉路電視,然後公然闖入鍾


    家。


    那兩個人正是殷氏找來的開鎖能手,大約花了三分鍾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將鍾家的三道大門全部打開。


    巡邏的警察不敢輕舉妄動,而是請求了支援。


    殷氏扶著鍾可欣坐在g市街頭的一座石獅子下麵,鍾可欣的麵色看上去極其不好,盡管環境惡劣,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抱怨了。


    “a市那邊怎樣了?有消息了麽?”鍾可欣喘息著問道。


    殷氏連忙播了個電話過去。


    “怎麽了?”鍾可欣見殷氏掛了電話,原地難安地踱著步子,便開口問道。


    “沒有人接聽。”殷氏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們靠譜麽?不會拿了錢,自己跑路了吧?”鍾可欣心中泛起一絲疑慮。


    “不會的,我親自找的人。”殷氏掛了電話,麵上露出幾分擔憂來,“我們約好十二點通電話的,這會兒電話突然打不通,恐怕是出事了。”


    “什麽?”鍾可欣被她一句話嗆到,單手按著胸口,不停咳嗽起來。


    殷氏又打了兩個電話,臉上最後的那一絲絲期待化為絕望,她握著手機的手漸漸僵硬,麵色陰鬱地對鍾可欣道:“不知道是誰報了警……”


    “然後呢?”鍾可欣急得麵色通紅。她現在在季老太太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夠差了,若是這種事情被查出來,她往後就真的別想做人了。


    “人跑了,事情吹了。”殷氏無奈道。


    鍾可欣卻長長舒了一口氣,心想著隻要人沒被抓到就好。冬夜的天氣原本是寒冷幹燥的,但不知為何這會兒卻漸漸飄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雨點毫不客氣地砸下來,將鍾可欣身上僅剩的一件值錢衣裳都淋濕了。金貴的貂皮大衣,


    就這麽被酸性的雨水一澆,絨毛縮成一團,算是徹底廢了。


    “大小姐,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雨吧。”殷氏見鍾可欣渾身濕透,擔心她會因此生病,彎腰想要拉她起來。


    鍾可欣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她突然間就有種人生走到了盡頭的感覺,癱坐在擠滿雨水的水泥地麵上,任由殷氏怎麽勸說,她動都不動。


    “毀了,全都毀了!”鍾可欣一雙瞳仁之中滿是絕望,“季子墨那個丫頭不僅毀掉了我的婚禮,還將我的人生給毀了——”


    她一邊說,一邊哭,最後突然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痛得昏死在石獅子旁邊。


    見鍾可欣出了事,殷氏一下子就慌亂了手腳,連忙掏出手機來打120。也不知是因為撥打120的人太多,還是對方不願意這個點出車,120一直占線。季老太太將鍾可欣和殷氏趕出鍾家的時候,原原本本地說過,杜絕她們與鍾家任何人來往,但此時殷氏已經顧不得其他,連忙撥了鍾媽媽的電話。鍾媽媽的作息向來規律,每到晚上十一點,手機都會關機。殷氏撥不通鍾媽媽的電話,又去打鍾爸爸的電話。鍾爸爸對殷氏的印象極差,很早就將這個號碼拉入了黑名單,任由殷氏怎麽努力,


    電話那端傳來的都是忙音。


    眼見著鍾可欣的唿吸越來越弱,麵色慘白如紙,殷氏也愈來愈著急。她將手機裏的電話號碼翻了個遍,最後看到了季子姍的名字。


    “喂……”季子姍接到殷氏的電話微微有些驚訝。


    “子姍小姐,鍾大小姐暈倒了,求你幫幫我們,幫我們叫個車吧,我們就在您的賓館外麵。”


    “嗯?暈倒了?”季子姍故作無辜道,“她暈倒了關我什麽事?我為什麽要幫你們呢?奶奶先前可是下了通牒的,誰都不可以接濟你們,否則都要被趕出季家的。”


    “子姍小姐,你……”殷氏強壓下心頭怒意,盡量平下心情道,“我們幫您付房費的時候,您說過將來有什麽麻煩可以找你的——”


    “是麽?我有說過麽?”


    “當然!我們幫您支付了三萬多的房費,難道還不夠請您幫忙叫個車麽?”殷氏聽出季子姍的不情願,語氣急促了起來。


    “嗬!那三萬塊隻是你們構陷我的代價!要我幫你們叫車,可以呀……我看大表姐的病也不用看了,直接叫靈車吧!”幾度陷入昏迷的鍾可欣大約是聽到了殷氏的懇求,漸漸有了知覺,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一把奪過手機,摁掉了電話。她就算再怎麽落魄、再怎麽不堪,好歹也是鍾家


    的大小姐,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怎麽能低聲下氣地向一個小雜種求救!


    “大小姐……”殷氏焦急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季子姍將房費要迴來,立刻喊車送你去醫院!”


    殷氏的步子剛剛跨開,鍾可欣便死死揪住了她的衣角,虛弱地朝著她搖頭,似乎不願意讓她去自取其辱。


    主仆二人糾纏了好一會兒,鍾可欣才有氣無力道:“撥陸屹楠的電話。”


    殷氏的背脊微微一震,“可是大小姐,你和陸醫生已經鬧僵了,陸醫生恐怕不會願意幫我們——”


    “我來跟他說。”鍾可欣的目光中帶著視死如歸的味道。


    殷氏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為了鍾可欣,還是撥了陸屹楠的號碼。


    電話響了有七八聲,就在殷氏以為對方要掛斷的時候,陸屹楠突然摁了接通鍵。


    “什麽事……”陸屹楠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很明顯是在休息。這個點,他鮮少開機的,大約是今晚有些低熱的緣故,一迴來便倒床睡了,忘了關機。“陸醫生,救救我家小姐吧。”殷氏的聲音裏帶了哭腔,盡管陸屹楠對鍾可欣再怎麽不好,他曾經也是鍾可欣最為信任的人,在殷氏看來,他與季子姍之輩始終是不一樣的


    。


    陸屹楠不覺擰緊了眉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你們主仆兩個又在想什麽小心思……”


    “不是什麽小心思,我家小姐就快死了,是真的。”鍾可欣在一旁聽著,手一伸接過手機,對著電話裏道:“陸屹楠,我在希爾頓樓下五百米處的石獅子旁邊,十分鍾之內出來,否則……我身體裏那顆對你而言最後研究價值


    的心髒,會在今晚停止跳動!”


    鍾可欣雖然虛弱得快要死去,但語氣卻是又狠又絕,不留退路!“喂!”陸屹楠為之一振,猛然從床鋪上跳坐起來。他還沒搞清楚狀況,電話線已經被掐斷。鍾可欣的話語扼住了他的喉頭,拿他的前程做賭注,他不得不迅速起身,連外


    套都沒來得及穿,隻罩了一件白襯衫,便匆匆朝著宿舍門外奔去。


    殷氏看到陸屹楠趕來,激動得快要哭出聲來。


    陸屹楠看看鍾可欣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再瞧瞧她那張酷似鍾可情的臉,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憐憫之意,他彎下身子,迴頭對殷氏道:“扶她上來,我背她去醫院。”


    昏迷中的鍾可欣一路上死死拽著陸屹楠的衣領,就像瀕臨絕境的溺水者,握著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在市人醫做了最簡單的急救,但鍾可欣的病情還不見好轉,手一直摁著胸口,心絞痛越來越厲害。


    這是那場換心手術的後遺症。


    陸屹楠比任何一個醫生更清楚她的病情。“準備血袋吧,我要在這裏動手術。”鍾可欣身體裏跳動著的那顆心髒是鍾可情的,陸屹楠曾經發過誓,一定會讓這個心髒一直跳動下去,不到最後一刻,他絕對不會拋棄


    它。


    “可是陸醫生,你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你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誰麽?她是季氏的外孫女!她的身體狀況隻有我最清楚,你們不讓我動刀,如果她死了,你們負責得起麽?”陸屹楠知道急診科醫生想說的話,


    直接堵了他們的嘴。


    “這……我們這就去準備。”


    “她是rhob陰型血,血袋恐怕不夠用,你們幫忙聯係一下季醫生,這是她的號碼。”陸屹楠將季子墨的號碼寫給急診科醫生,自己則密切關注著鍾可欣的生命體征。


    鍾可情接到市人醫的電話,心裏頭有些疑惑。陸屹楠跟鍾可欣的關係明明已經破裂了,為什麽還要在這個緊要關頭出手救她?難道是餘情未了麽?


    鍾可情這個時候隻要拖延個幾分鍾,鍾可欣必定會因為手術延誤死在病床上……但,在她還沒有確定陸屹楠對鍾可欣是什麽感情之前,她不敢冒這樣的險。


    僅僅用了八分鍾時間,鍾可情便衝到了急診科。


    陸屹楠看到她,麵上凝重的神情稍稍得以緩和,道:“你能來,真是太感謝了。”


    漸漸恢複意識的鍾可欣看到季子墨的那張臉,麵色頓時變得難堪起來,急促地喘息著,對著她低聲嗬斥:“你來做什麽?咳咳……來看我怎麽死麽?”


    “可欣,你別再無理取鬧了。”這一迴陸屹楠沒與她多說,而是直接給她打了鎮定。


    鍾可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老大,死死盯著鍾可情,就和當初鍾可情病入膏肓之時躺在病床上的模樣相似。鍾可情淡笑著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些許同情。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直接進來的。”鍾可情轉過頭對上陸屹楠的雙眼,麵露愧色。


    她能及時趕到,已經是陸屹楠意料之外的事情了,陸屹楠又怎麽可能責怪於她。


    “是我考慮不周,嚇到季醫生了吧?”陸屹楠淡淡瞥了一眼病床上的鍾可欣,又迴眸對鍾可情道,“可欣是因為婚禮的事受了刺激,所以才會變成這樣。這都怪我……”


    鍾可情忍不住在心底輕笑,甩都甩了,居然還在這裏假惺惺地維護鍾可欣,偽君子果真是偽君子,本性入骨,不是可以輕易改掉的。


    “這……這也不能怪陸醫生。可情表姐在陸醫生心目中的地位不是別人可以輕易取代的,陸醫生悔婚也隻是忠於自己的心而已。”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提到鍾可情陸屹楠突然撇過頭去,好巧不巧他眼底的那一抹傷痛正好落在鍾可情眼中。鍾可情眉頭不由皺起,心裏不覺泛起一絲寒意。不知是陸屹楠的演技好,還是他對


    已故的她……


    “時間到了。”陸屹楠瞥了一眼鍾可欣,確保她已經安睡過去,便讓血液科的醫生帶著鍾可情去抽血,自己則推著鍾可欣緊急趕往最近的手術間。


    g市的醫療設備與a市有所區別,陸屹楠在a市做得得心應手的手術,在g市卻頻頻遭遇難題。配給他的助手都是新來的住院醫師,因為有一定年限的醫生怕惹事上身,不敢與他同台。就連負責麻醉的麻醉科也隻怕了一個小小的實習生過來,手術過程中,鍾可欣居


    然兩次清醒過來。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好幾次陸屹楠都以為這場手術要失敗了,但最後都靠著他純熟的技術和深厚的經驗挽救了迴來。


    “止血,快止血!”就在準備縫合的時候,手術台上的鍾可欣突然爆了血管,這讓一手握刀一手握著鑷子的陸屹楠根本無暇顧及。“怎……怎麽止血……”站在陸屹楠身邊的是g市市人醫今年新入學的住院醫師,先前連手術刀都沒有拿過,隻是跟著主刀醫師身後遞遞手術用具,這會兒突然要他去止血,


    他幾乎嚇得滿頭大汗。眼見著鍾可欣那顆破碎的心髒處,不停地噴射出血液來,陸屹楠眉頭一皺,忙吩咐另一個住院醫師接替身邊的助手,孰料,另一個住院醫師也是新手,握著鉗子的手顫顫


    抖抖的,根本不敢靠近手術台。


    “怎麽迴事?”陸屹楠的麵色突然變得嚴峻起來,“都給我出去,我自己來——”


    他放下手術刀,剛要從住院醫師手中奪過手術用具,手術間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鍾可欣已經換好了白大褂出現在他麵前,她嫻熟地接過r1手中的鉗子和線,抬眸充滿自信對陸屹楠道:“陸醫生,讓我來幫你吧!”


    陸屹楠盯著她的臉,微微有些失神,但僅僅過了一秒,他便堅定地對著她點頭道:“好。”


    鍾可情便推開一眾住院醫師,站在了他身側。


    她記得,很多年前,她的願望就是能夠站在他身邊,與他同台手術。大學的時候,她對陸屹楠的崇拜超乎想象,盡管她在醫學領域也有著驚人的天賦,但如果她可以選擇,她寧願放棄一切,與他進同一間科室,與他同台,哪怕他是主刀醫


    生,而她隻是負責幫他擦汗的小護士也好。


    如今這願望可算是達成了,可她的心境卻完全變了。


    陸屹楠瞥了她一眼,問道:“能找到血管破裂的位置麽?”


    鍾可情的精神高度集中起來,冷冽的目光在鍾可欣的心口上掃視著,最後定位在微小的一點,而後鎮定地朝著陸屹楠點點頭:“找到了。”


    她將從鍾可欣身上其他部位移植下來的組織,按在了血管破裂的位置上,而後另一手嫻熟地勾動著手術鉗,隻花了半分鍾不到的時間,便將破裂的血管完全縫合了起來。


    陸屹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敢相信一個初入醫院的實習生可以在臨床手術中臨危不亂,更不敢相信她縫合得居然這麽完美,手法甚至超過了他自己!鍾可情從前在婦產科工作,因為是婦產科最為出色的醫生,她每天都要幫五六個孕婦接產。這些孕婦大多都是二十五六的妙齡少女,最老的也不過三十五歲,大多都是身姿妖嬈的美少婦。女人愛美,即便是生孩子也不願在自己身上留下太大的疤痕;但與此同時,女人又怕痛,所以大多都會選擇剖腹產。為了讓這些美少婦的心情好一點,


    鍾可情在給她們縫合傷口的時候,總會格外費心,手法細致,力爭不多留一道疤痕。有些產婦懷著雙胞胎、三胞胎,甚至是多胞胎,遇到這種情況,刀疤是免不了的,而且還會很長很大。鍾可情下刀和縫合的時候多費些心思,讓這些疤痕變成靈動的圖案


    ,就像美麗的紋身一樣,留在少婦們的肚皮上。


    因為每天都需要縫合五六次,久而久之,鍾可情的手法便練了出來,她的縫合技術在整個流光醫院都廣為流傳。


    “完美!”陸屹楠忍不住稱讚。


    鍾可情卻撇過臉去,在心底冷冷笑著。六年來,她多希望他能夠像現在那樣稱讚她一句,可是她等了那麽久,他甚至沒觀摩過她的任何一場手術。


    鍾可情到現在才知道心冷。


    她不是沒有愛過他,隻是她的愛從來沒得到過迴應。她想要的迴應,不是讓他抱著她說愛她,有時候僅僅是一句稱讚她的話而已。


    “陸醫生,血已經止住了,可以做最後的縫合了。”鍾可情握著手術刀的手穩如磐石,抬頭靜靜地看著陸屹楠。


    陸屹楠被那一雙幽深如井水般的眼眸吸引住了,險些迴不過神來。


    “你來做吧。”


    那樣完美的縫合技術,陸屹楠恨不得多看幾次,從她那裏學會一二。


    鍾可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用握著鑷子的手紮傷了另一手掌,而後一臉愧色地對陸屹楠道:“陸醫生,我的手受傷了,恐怕不能繼續幫你了。”


    陸屹楠迴頭,便瞧見她的指尖劃開了一道兩厘米長的口子,鮮血汩汩地往外湧。


    其實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但鍾可情又開口道:“陸醫生,手術台上流血是不祥的,我還是先出去吧。”


    醫生最忌諱在手術台上流血,這意味著這台手術很有可能失敗,為了避免手術失敗,這個時候主刀醫生一般都會將流血的醫生趕出去,以確保病人的安全。


    陸屹楠心裏雖然有千萬個不情願,但也隻得朝著她擺了擺手道:“快出去包紮傷口吧,剩下的交給我就行。”鍾可情走出手術間的時候,嘴角不覺勾起一個叫人難以捉摸的弧度。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此時的陸屹楠一定對她的縫合技術欽佩入骨,並且對她為何能縫合得這麽完美


    好奇到了骨子裏!等到鍾可情出了手術間,隻剩下陸屹楠一個人還在繼續手術。陸屹楠又撥開鍾可欣的傷口,仔細翻看了方才被縫合的那根血管,而後勾起手指,學著鍾可情的樣子,想用


    同樣的手法縫合最後的傷口……但,最後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陸屹楠有些氣餒,最後隻得用最普通地手法替鍾可欣縫合,鍾可欣那原本光潔的胸口上,便又多了一道蜈蚣圖案的疤痕。


    從手術間走出來的時候,陸屹楠已經滿頭大汗。


    守在手術間外頭的殷氏,連忙衝過去,緊張問道:“陸醫生,我家小姐怎麽樣了?”


    陸屹楠沒有搭理她,等到周遭看熱鬧的醫生都走近了,他才緩緩笑出聲來,而後宣布道:“手術成功了,病人救迴來了——”市人醫三樓手術間的走廊裏當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來,外院的女醫生女護士紛紛向陸屹楠投去欽佩的目光,市人醫心外科的幾個老醫生也忍不住走出來,拍了拍陸醫生的


    肩膀道:“好小子,有前途!”陸屹楠就如同一個凱旋而歸的將軍,接受著各界矚目的洗禮,外頭的起哄聲越大,他便越是滿足。他一麵推開人群,一麵朝著大家擺手,“這次全虧市人醫心外科的鼎力相


    助,否則僅憑我一人之力是絕對辦不到的。”


    市人醫心外科的元老們聽他說了這樣的話,心裏自然是開心極了,對這個小夥子的印象愈發地好了。所有人都在起哄,隻有方才與陸屹楠同台的鍾可情安靜地坐著。她清楚地知道鍾可欣的現狀,那顆心髒與她的身體發生了排異反應,就算這一次搶救迴來了,難保下一次


    不會再發作!鍾可欣的身體已經如同風中燭火,就快要燃到盡頭了!


    “季醫生,你等一等。”鍾可情剛要起身去換衣服,便被陸屹楠叫住。


    鍾可情怔怔迴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陸屹楠推開一眾醫生,走到她跟前,出其不意地牽起她的手,對她道:“我有事情要問季醫生,季醫生現在有空麽?”


    兩個人曖昧地站在一起,很快便有焦灼的視線投向他們,周遭的女醫生女護士們個個都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鍾可情推開。鍾可情禁不住在心底冷笑,她不過是站著什麽事都沒做而已,居然已經將g市市人醫的女人得罪了一片。陸屹楠雖然因為實況手術的事情名聲受損,但從今天的事情來看,


    他在女人心目中的價值一點都沒有下跌,甚至隨著他的越來越成熟,身價緊跟著水漲船高。


    鍾可情突然有些同情鍾可欣,想僅僅用身體來留住這樣一個優秀而充滿野心的男人,她真是太天真了!


    “有空。”鍾可情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默許,陸屹楠便當著眾人的麵將她拉進了電梯,下到一樓,在醫院的e區找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


    “陸屹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鍾可情有些好奇。


    陸屹楠表情怪異地打量著她,目光一直盯著她那雙白嫩纖巧的小手。


    鍾可情眉頭一皺,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來,將自己的手縮了迴來,冷聲道:“陸醫生,你這樣一直盯著我的手看,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聽到她的嗬斥,陸屹楠這才迴過神來,忙擺了擺手,慌張解釋道:“季醫生,你誤會了,我盯著你的手看不是因為我輕薄……”“那是因為什麽!”鍾可情攪了攪手指,“就算我公然向陸醫生表達過好感,但陸醫生在跟我沒有確定關係之前,似乎與靠得太近了。你剛剛甚至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牽了


    我的手——”陸屹楠眸光一動,“我盯著季醫生的手看,是因為我看到季醫生在給可欣的血管縫合的時候,手法嫻熟而且精細,是少見的名手。我隻是好奇你一個高中生,究竟是從哪位


    名師那裏學來的手藝。剛剛當著大家的麵牽你的手,實在是我一時心急,很想認識那位名師……”


    名師?


    嗬……鍾可情垂眸冷笑:她的名字若是說出來,豈不是要嚇死你!


    “怎麽了?”陸屹楠有些詫異地盯著她看,注視著她嘴角的笑意。


    鍾可情迴過神來,掩了掩唇笑道:“沒什麽……”


    “你還沒有說你師從哪裏。”陸屹楠追問。


    鍾可情故意賣官司道:“陸醫生猜猜看呢,是男人還是女人?”


    陸屹楠垂下眼簾,果真認真地思考起來,他那專注的模樣就好像在研讀一本書似的:“應該是男人。”


    “哦?”鍾可情微微勾起唇角,“從何而知呢?”


    “方才你用左手穿線,業內很少有女醫生能做到這樣。”“嗬……嗬嗬……”鍾可情故意誇張地笑出聲來,“陸醫生這是性別歧視麽?恰恰相反,我的師傅是一位女醫生,她的縫合技術比我要好上很多倍,至今我還沒能找到任何一


    個男醫生與她相匹敵。”


    陸屹楠的身形微微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是……是位女醫生?”


    “是呢!”就是曾經與你朝夕相處的戀人!


    “我可以見見她麽?”陸屹楠的意圖已經全都寫在了臉上,他分明就是想從“那位女醫生”那裏學到更多關於縫合的技術。


    “不行。”鍾可情無奈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陸屹楠眉頭一皺。


    “她已經去世半年了。”並且,是你親手害死她的!


    “真是可惜。”陸屹楠眸光一暗,麵上渴望的表情也漸漸收斂。


    “確實可惜!”鍾可情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陸屹楠盯著她半響,本來已經打算咽進肚子裏的話,終於還是吐了出來:“我看季醫生給可欣縫合的時候,手法嫻熟,想必已經得了你師傅的真傳。將來有機會,一定向你


    討教一二……”“陸醫生真是太會說笑了。”鍾可情聳了聳肩,而後朝著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陸醫生縱橫醫界這麽多年,主刀的次數比我在書上讀到的臨床案例還多,我何德何能,哪裏


    敢在陸醫生麵前賣弄?”


    她這麽一說,陸屹楠便吃了癟。


    再迴頭看鍾可情,她一副謙恭的模樣,說得那樣認真。陸屹楠便拿她沒有辦法了……


    “陸醫生,我會勤加練習的,下一次與你同台的時候,我保證縫合得更加完美。”


    什麽都沒有問到的陸屹楠,朝著她幹笑兩聲,而後決然離開。鍾可情看著他那落寞而抑鬱的背影,眸中精光劃過,心頭湧上一計。陸屹楠,你的弱點已經在我心裏了,等迴了a市,,當著流光醫院所有人的麵,我定要好好羞辱你一番


    ,再送你進局子,判你終身監禁!


    淩晨五點,天已經蒙蒙亮,病房裏的病人們都睡得正香。八點鍾就要上課,這個時間尷尬得很,鍾可情不知道是該迴賓館休息,還是繼續在這裏等著。


    就在她坐在走廊上的躺椅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


    那個替身突然闖入了她的視線。


    大約是太困了,鍾可情的目光有些模糊,看向那個替身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謝校草本人似的。明明想要斷絕來往,卻總在不經意間心動。


    張小蝶三更半夜去敲謝舜名的門,說她家小姐可能會做糊塗事。謝舜名聽了她的話,一顆心慌亂不已,也沒等對方說完,便火急火燎地拽著她的衣領問:“哪裏?”


    張小蝶當時還怔愣了半響。


    謝舜名便搖晃著她的腦袋發狂道:“你家小姐在哪裏?”


    “醫……醫院,”張小蝶迴過神來,“就在賓館對麵的市人醫。”謝舜名得了消息,便一秒不停地衝了過來。問了醫院的醫生,便知有一個妙齡女子心絞痛上了手術台,那女子似乎是a市什麽什麽房地產商的親戚……他下意識地便以為那


    人是季子墨,直到他將整棟樓所有的房間都翻遍,最後在一樓的樓道裏看見她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麵前,他終於忍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將她擁入了懷中。


    “額。”鍾可情的腦袋還昏昏沉沉,便已經墮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謝舜名的心頭突然湧出一個極其自私的想法,不管他自己還能活多久,他都一定要守在她身邊,一刻不離地守著她。


    陸屹楠落下了自己的皮夾在休息室,去而複返的時候,剛巧撞見了兩人相擁的場景。


    “嫁給我吧,這迴是很認真的求婚。”謝舜名用世界上最溫婉動人的話語在她耳畔呢喃,“從前所有的誤會、所有的問題,我都會一一向父親解釋清楚。我……”迴來了。“對不起,謝醫生,我不能嫁給你。”鍾可情目光灼灼地盯著謝舜名背後的陸屹楠,不等謝舜名說完,便徑自將他打斷。她不能為了一個替身,為了和他之間那種朦朦朧朧


    、捉摸不透的感情,而毀了自己策劃多時的複仇大計!她不可以在陸屹楠麵前穿幫,絕對不可以!“什麽……”謝舜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來,他們之間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隻要他和盤托出,隻要他將事故的事和與關靜秋的假結婚一一解釋清楚,他們就


    可以順順當當地在一起,永不分離……可是當他親耳聽到,他才驚覺,原來他對她的心思和她對他的心思,很有可能是不一樣的。


    陸屹楠就靜靜站在三步之外,動也不動,似乎也很好奇那丫頭會怎麽迴絕謝舜名。在他眼裏,謝舜名是強大的對手,看著他被女孩子拒絕,實在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鍾可情眸光一狠,決然將謝舜名推開,冷聲道:“謝醫生,我從前是很崇拜你,但是那時候我太傻,沒有看透你這個人。現在相處得久了,我對你越來越失望了。”


    “什麽?”謝舜名愈發迷茫。“當初崇拜你是因為你是醫生,現在對你失望,是因為你還沒有足夠優秀,便已經止步不前。”鍾可情扯了扯嘴角,故意當著陸屹楠的麵數落道,“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文憑


    ,克利夫蘭診所的工作經驗,到頭來你居然甘願縮在心內科當一個小小的內科醫生……”


    “你嫌棄我。”謝舜名微微有些震驚,相處這麽久,他根本不知道原來那丫頭是這樣看他的。


    “不是嫌棄,隻是覺得你沒有優秀到能讓我以身相許的地步。”鍾可情的目光不覺瞥向不遠處的陸屹楠,視線剛巧與他撞了個正著。


    “正因為如此,所以你放棄心內科,丟下我,然後獨自一人轉去心外科?”謝舜名的雙眸微微泛紅,隱隱泛著怒火。


    “不是我丟下你,而是你沒有跟過來。”


    “在弄清了心內科和心外科的前景之後,你就已經決定要離開我了?你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謝舜名麵上掛著殘忍的笑。鍾可情鄭重地點頭:“不錯,我理想中的丈夫應該是站在醫學界前沿的心外科醫生,而不是一輩子默默無聞的內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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