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醫生,是這樣麽?”布朗先生一向不喜歡冤枉好人,他再次與鍾可情確認。


    不等鍾可情迴答,小吳已經爭著吵鬧道:“當然是這樣!這都是她親口跟我說的!”待她此話一出,鍾可情立馬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我親口跟你說的?小吳姐,你我無怨無仇的,你為什麽要冤枉我啊!‘旋律’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那是一家日本料理,環境很優雅,建築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即便馬路就在門外,我們在屋裏用餐也聽不到任何嘈雜聲的。你說樓上是ktv,那就更奇怪了?‘旋律’是獨立的平房,哪裏來的二


    樓呢?”


    小吳難以置信地望著鍾可情,心中漏跳一拍,這才意識到這所謂的環境都是鍾可情告訴她的,因為時間緊迫,她又急於趕走她,她甚至沒有親自去那裏看一看!


    鍾可情見她無話可說,眉頭一挑,望向一側的謝舜名,又道:“謝醫生也去過那裏,上次我急性盲腸炎,就是在那裏遇上謝醫生的呢!不信,你們可以問謝醫生啊!”


    謝舜名深邃的眼眸之中,精光一閃而過。好啊!這丫頭原來一早就設好了陷阱,等著對方往裏頭跳呢!他方才還想著幫她說話,卻不知自己也被她算計了進去!


    眾人的視線全都射向謝舜名。


    謝舜名從來不撒謊,他清了清嗓子,定定望向鍾可情道:“小墨說的不錯,‘旋律’確實是個好去處,對布朗夫人的心髒病沒有半點影響!”


    鍾可情在心內科的人緣雖然不好,但謝舜名還是有不少腦殘粉的,那幫小護士立馬變了臉色,對於小吳一臉敬而遠之的表情。


    小吳麵色尷尬,口中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這……這……”


    恰當此時,布朗夫人輕輕咳嗽了兩聲,許是因為咳嗽的關係,牽動了傷口,她眉頭微蹙,撫了撫胸口。


    她雖然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但這一舉一動,恰巧落在了小吳眼中。


    她靈機一動,瞬間又想到一計,可以在眾人麵前,將鍾可情掃地出門!她緩步走到布朗夫婦麵前,對著布朗先生道:“布朗先生,您先別急著維護這位所謂的季醫生——”小吳說著,冷漠的視線橫掃了鍾可情一眼,“不如先問問她,有沒有做過


    對不起你們夫婦的事!”


    鍾可情明白小吳暗指的是何事,她故意表現出一絲緊張和猶豫,壓低了聲音,看似怯弱地說道:“我……我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布朗夫人的事。”


    小吳冷冷一笑,立馬跳出她口中弊病,“我隻是說你對不起布朗夫婦,我可沒特指你對不起布朗夫人,你有必要這麽急著承認麽?”


    鍾可情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整個人都顯得情緒異常低落,她捂了捂臉,一句話都說不出,像是剛剛說漏了嘴一樣。


    “季醫生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布朗先生一臉疑惑。一側的布朗夫人也隱約聽懂了他們的話,麵上露出些許擔憂。


    不遠處的謝舜名則背倚著牆,雙臂橫抱在胸口,腦袋微微偏向一邊,側臉埋在陰暗之中,一雙眼眸卻清亮有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鍾可情的餘光掃過他,想從他臉上找到些許不同尋常,哪怕隻是一絲絲的關心,或者是擔憂也好。可是謝舜名就那麽靜默地看著,目光淡然鎮定,全然沒有一點焦急之態


    。


    鍾可情那顆滾燙的心,瞬間冷卻下來,她冷冷勾起唇角,鎮定道:“沒有,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


    小吳麵露狠色,直指著鍾可情的鼻頭斥責道:“你撒謊!布朗夫人用作血管支架手術的支架,你分明拿錯了!”


    鍾可情眉頭一挑,露出一臉驚訝之色,“小吳姐,你說什麽?什麽支架?”小吳走到布朗夫人麵前,轉身麵向心內科的一眾醫生,道:“血管支架手術,我們正常用非金屬支架,院裏麵最常用的就是鎳鈦合金的支架。金屬支架容易導致血栓,也有


    可能造成血管壁損傷。謝醫生強調要用鎳鈦合金,可她季子墨為布朗夫人準備得卻是金屬支架!”


    布朗夫人越聽越疑惑,對於這些醫學專業的東西,她全然不懂,但隱約聽明白了,是給她用錯了材料。


    布朗夫人表現出些許焦急,而一側的布朗先生則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是小吳姐,那金屬支架分明是你幫我選的!”鍾可情又露出一臉無辜之態。


    小吳自然是矢口否認,“你不要血口噴人,我都沒進過材料間,怎麽可能幫你選支架?”


    “那……做手術之前,你為什麽不阻止呢?用錯材料,那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啊——”鍾可情故意露出一臉擔憂之色。


    小吳心底已然洋洋得意,麵上仍舊是一臉清冷:“我都沒有進過手術間,我怎麽阻止你們?”“是麽?”鍾可情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冷凝,有著完全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早慧,“依照你的說法,你既沒有進過材料間,又沒有見過手術間,你是如何發現我拿錯了支架的呢


    ?”


    眾人一聽,個個麵上都露出幾分惶然。


    小吳一下子慌張起來,指著布朗夫人,結結巴巴道:“我……我是看病人的麵色很不好,但是又想不出哪裏出了錯,特意上網查了資料,才猜想你拿錯了支架……”


    “哦?”鍾可情挑眉一笑,“這麽說,這一切都隻是你的猜想咯?”這當然不是猜想,那金屬支架是她親眼看著季子墨拿進手術間的呀!小吳急得跺腳,而後靈機一動,道:“當然不是猜想!後來我進了材料間,發現金屬支架少了,這才肯


    定是你犯了錯!”


    “是麽?”鍾可情的臉上露出些許淡漠的笑意,“那不如咱們進材料間看看,金屬支架有沒有少?”聽鍾可情這麽一說,小吳心裏有些沒了底,麵上也露出幾分慌張的神色。她偷偷地望了一眼鍾可情,見鍾可情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仿佛篤定材料間裏的金屬材料不會少


    似的。


    不等小吳開口,站在不遠處晾了很久的俞曄楓已然沉不住氣,冷著聲音道:“聽你們這樣一人一句的,我都快糊塗了。口說無憑,眼見為實,我們這就去材料間看看!”


    鍾可情在前麵帶路,指著擔架上的東西給大家看。


    小吳難以置信地瞪著那整整齊齊的坑位,金屬支架的確一個沒少!


    俞曄楓的麵色也有些掛不住了,目光一冷,掃向小吳,質問道:“這東西也沒少,你憑什麽冤枉季子墨?”


    “我……我,可能是我看錯了……”


    小吳口中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心裏知道是鍾可情使了詐,目光兇狠地瞪著鍾可情,灼熱得像是要在她心上燒穿一個洞來!


    “哪裏是看錯了?”鍾可情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耀眼的弧度,緩緩笑出聲來,“我看,是蓄意嫁禍吧!”“你!你胡說什麽!”小吳自己設下的計謀被人拆穿,眾目睽睽之下,她頓覺無所遁形。她突然有些領悟到了,季子墨大概是一早就發現了她的陰謀,她故意不說,又不發


    火,為的就是等此刻,心內科的醫生都聚齊了,她要在所有人麵前揭穿她,讓她無言以對!鍾可情眨了眨眼睛,唇畔的笑意越發燦爛,雙眸之中閃過一絲精明。她向前兩步,目光與小吳緊緊相逼,冷聲道:“昨天謝醫生為布朗夫人進行手術的時候,確實發現支架


    拿錯了。”


    小吳怔怔長大口,心裏頭卻怎麽都想不通。既然已經發現支架拿錯了,那手術為什麽沒有暫停,也沒有人出來換支架?“你一定想不通,為什麽支架沒有換、手術沒有停,而材料間的金屬支架卻沒有少!”鍾可情緩緩一笑,走到布朗夫人麵前,“你口口聲聲說看布朗夫人麵色不好,所以猜想


    她用錯了支架!天知道,昨天布朗夫人做得根本就不是血管支架手術!”


    “什……什麽?”小吳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鍾可情沒有出聲。倚著牆角,沉默良久的謝舜名終於走了出來,星眸暗暗一沉,瞬間閃過一抹笑意:“不做血管支架手術是特殊情況。原本根據各項體征數據的結果,我判斷布朗夫人適合支架手術,但是等真正動了刀子見了血才發現,布朗夫人的冠心病已經很嚴重,不適合做支架術。我在國外的時候專修的是心外,所以幫她做了冠狀動脈搭橋術,從她自身


    身體裏取了一段血管,然後將其分別接在狹窄或堵塞了的冠狀動脈的兩端,使得血流可以正常流通……”


    “可是……可是布朗先生一直在門外,你們也沒有讓家屬簽字啊!”小吳一臉詫異。


    布朗先生也有些不明所以。


    鍾可情的眉梢微微挑起,“當時布朗夫人的意識很清醒,她也知道手術有多危險,是病人要求隱瞞家屬的。手術同意書,是布朗夫人自己簽的。”


    謝舜名肯定地點點頭:“所以,原本一個半小時就能解決的手術,我做了整整三個小時。”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麽從手術間出來後,隻字不提?”小吳的心慌亂不已,雙頰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


    全科室上下,四五十雙眼睛盯著她看呢!她簡直無地自容!


    鍾可情聳了聳肩,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淡定自若地反問:“你將支架下麵的標簽互換的時候,不也是隻字未提麽?”


    “你……你不要胡說……”


    小吳雖然還在辯解,但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經全部變了。鍾可情又道:“小吳姐,你是心內的老人了,想要冤枉我一個新人也不是什麽難事——”她笑了笑,“但謝醫生可不是隻懂花拳繡腿的小醫生,你以為你換了支架,能逃出他


    的法眼?”


    小吳聽了,驚懼的目光掃向謝舜名。


    謝舜名的薄唇抿成一線,眉梢掛著淺淺的笑意。他雖然沒有開口,但明顯已經是默認了。


    小吳一腔怨氣無處發泄,充血的眸子瞪著鍾可情和謝舜名二人,哀怨怒斥道:“你們……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還能袖手旁觀?


    鍾可情在心中冷笑,上輩子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一群人渣欺負,這輩子誰也別想欺負她!我們就是合起夥來騙你,又怎麽了?不遠處站著的俞曄楓麵色也難堪得嚇人,他原本是信了小吳的話,帶著一群人打算來看鍾可情的笑話的。如今倒好,非但沒能嘲笑到鍾可情,科室裏居然鬧出嫁禍陷害這


    樣的醜聞,這讓他這個科室主任如何自居?


    鍾可情自然沒打算讓他好過,她緩步走到俞曄楓麵前,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抬眉道:“俞主任,今天的事,你全都看到了,你可要為我做主!”俞曄楓心中隱隱有些怒氣,餘光掃向一側的謝舜名,恰巧瞥見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那一抹寵溺而邪肆的笑意盡入他的眼底。這件事情,謝舜名的心裏想必早就一清二楚了


    ,他故意不說,其實就是為了當著眾多醫生的麵,讓他這個科室主任難堪吧?俞曄楓雖然惱恨小吳的不中用,但小吳畢竟跟著他有些日子了。他眉頭一抬,作勢對著小吳冷斥道:“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偷換材料,嫁禍他人,這種事情你都做得出


    了,我心內怎麽能留你?”小吳當即嚇得落淚。她也是工薪家庭,學醫五年,好不容易才在眾多競爭者中脫引而出,擠入流光醫院,當上護士。護士這樣的職位雖然在別人眼中算不上高檔,但護士


    的工資比起一般白領要高上許多,小吳現在的月收入已經接近兩萬,要她突然放棄這份工作,談何容易?更何況,她家中還有一雙老人需要供養。


    這麽多年,小吳一直忙於工作,從未談過戀愛,一旦離職,連個能求助的男人都沒有!這份工作於她而言,至關重要!


    “我錯了!俞主任,我知道錯了!”小吳一邊掩麵哭泣,一邊苦苦哀求,“請你不要趕我走,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自打謝舜名進了心內,俞曄楓的地位就受到了威脅,心腹更是越來越少,倘若他此時一時心軟留下小吳,日後小吳必定會對他惟命是從。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該如何留下一個犯了重大錯誤的小護士呢?心裏頭盤算著,俞曄楓眸光一轉,視線與鍾可情的一雙眼眸對上,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他緊繃的下顎漸漸鬆開,冷著聲音對小吳道:“能不能留下你,不是我說了算。你


    對不起的人是季醫生,倘若季醫生將此事通報院裏,就是大家想要留下你也不行。”


    小吳愣愣地望著俞曄楓,一雙眸子呆滯無光。


    人至賤則無敵!鍾可情在心底默默地將俞曄楓咒罵了無數遍!她原本想要借俞曄楓的手處理了小吳,偏偏人家話鋒一轉,又將小吳的去留問題拋給了她。眼下心內科這麽多前輩看著,倘


    若她真的執意要將小吳的事情通報到院裏,落在別人眼裏,頗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味道!


    到時候,就算她真的趕走了小吳,前輩們對她的印象也不會好。鍾可情思索了一番,緩緩抬起頭,揚眉一笑道:“這是我們心內的家事,隻要處理好了,沒有必要鬧到院裏去。小吳姐即便犯了再大的錯,她畢竟也跟過俞主任,她若是走


    了,豈不是枉費了主任一番費心教導?”


    鍾可情話中有話,一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二是告訴大家,小吳之所以會犯錯,俞曄楓作為教導她的導師也是有一定責任的。


    俞曄楓麵色一沉,對著小吳冷聲斥責道:“季醫生不打算計較此事,你還不快謝謝她!”


    小吳麵上的淚痕未幹,慌張之中朝著鍾可情望去。


    誰料,鍾可情突然扭頭,笑對俞曄楓,麵上透著三分冷傲的氣質:“俞主任錯了,她不該向我道謝,而應該向我道歉。”


    俞曄楓眉頭一皺,他現在抓不到鍾可情的把柄,自然隻能任由她囂張。他輕咳一聲,對小吳道:“你還不快向季醫生道歉!”


    眼下,心內科四十多名醫生護士看著,要她這個老護士向一個新來的實習小醫生道歉,她怎麽開得了口?不等小吳說話,鍾可情已經輕笑著走上前去,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小吳姐,你是前輩,我怎麽可能真要你道歉呢?我隻是開個玩笑罷了。今天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往後還是好同事……”


    俞曄楓原本是想讓鍾可情給大家留下一個咄咄逼人的形象,豈料鍾可情一副溫婉大度的模樣,輕易就原諒了小吳,反倒讓一些醫生覺得這丫頭的心地太過善良。


    “已經過了六點了呢!”大家正在怔愣之際,鍾可情突然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道:“飯店定的六點半,大家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去吃飯哦!”


    晚上確實有飯局,但不是為慶祝鍾可情第一次進手術間,而是布朗先生為慶祝夫人重獲新生特意安排的,一行人熱熱鬧鬧地朝著‘旋律’的方向走去。


    小吳自然是羞愧難當,走在最後。


    “謝醫生,等一等。”她叫住前麵的人。


    謝舜名身形一滯,詫異地轉身,眉頭微微一挑,等著對方開口。


    小吳擦幹眼淚,忍不住開口問道:“謝醫生,你明明也很討厭季子墨,你為什麽要幫著她來對付我?”


    謝舜名彎了彎嘴角,笑得人心裏發寒,他湊到小吳身邊,勾唇道:“你哪隻耳朵聽說我討厭她了?”


    小吳整個人都被震懾住,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平日裏,對季子墨冷言冷語,所有粗重的活兒都交給她做,難道不是因為討厭她麽?


    她一直以為謝舜名也很想趕走季子墨,才出了這一招,卻不想算錯了一個人的心,就毀了整盤棋局。


    小吳最終沒去那場慶祝晚宴。


    晚飯的時候,大夥兒紛紛入座,倒是謝舜名遲遲趕到。


    彼時,五張桌子就隻空下鍾可情和俞曄楓旁邊的兩個位置。依照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完全應該坐在俞曄楓身邊。眾人的目光紛紛向謝舜名投去,唯獨鍾可情垂著頭,視線與桌麵對其,腦袋壓得很低很低。她也不明白,年輕時候的那場暗戀,明明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可是直到今時


    今日,得知他已經有了孩子之後,她仍然對他不死心。


    比起一個微不足道的她,於他而言,事業當然更重要,畢竟他平日裏工作起來那般沒日沒夜。盡管已經知道結果,她的心卻仍舊突突直跳。


    謝舜名掃視了一周,俞曄楓已然起了身,要挪動身邊的位置,讓他坐過來,卻不料他悠悠然調了個頭,步子在鍾可情身側落定。


    鍾可情聽到動靜,心下不由一驚,下意識地去拽身側的椅子,脫口而出道:“謝醫生,你的位置在那邊——”


    謝舜名身形一滯,隨即伸手摁住了她的手臂,強行在她身側的位置上坐下。


    眾人的目光都直直逼視著他們,仿佛能從他們身上覓出些奸情來。


    鍾可情的麵色難堪至極,壓低了聲音再次提醒道:“謝醫生,你坐錯了地方。”


    “哦?”謝舜名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眉,詫異萬分地看向她,“我坐錯地方了麽?不坐在這裏,我應該坐在哪裏。”


    “當然是俞主任身邊!”鍾可情心裏急躁難安,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麽能坐在我身邊?”


    謝舜名卻淡淡一笑:“誰說我是坐在你身邊的?”他轉過身去同另一側的布朗先生舉杯,“我隻是過來跟布朗先生敘舊。”


    鍾可情頓覺困窘無比。其餘人則一笑而過,整個包廂裏死寂的氣氛瞬間緩和了。


    鍾可情不得不承認,謝舜名確實有一種超人的能力,可以隨時帶動全場的氣氛。比起俞曄楓,他應該更適合當心內科的領導者。


    酒過半巡,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布朗夫人剛動了手術,不宜過度勞累,布朗先生則早早帶著她離開。心內科的同事們極少一起聚會,這一次大家一起吃飯氣氛還不錯,大部分人都覺得時間還早,尚未盡興。有一些小護士對科室裏麵的英俊醫生們早就芳心暗許,更想趁著


    今晚的機會,將他們一舉拿下,於是大家提議換場子,去了最近的ktv。ktv的名字叫英皇,鍾可情前世還在讀大學的時候,經常來這裏唱k。她五音不全,唱歌時常跑調,但她喜歡那種跟舍友們一起瘋、一起玩的感覺,每每都要陪著她們通宵


    。


    那時候,她和陸屹楠感情還很好,宿舍裏四個女生,各自帶上自己的男朋友,八個人占一個中包,可以玩得很盡興。


    陸屹楠是學校的學生會主席,不止成績優秀,唱歌也是長項。鍾可情總是喜歡抱上一大捧爆米花,躲在包間的小角落裏,看著他站在前麵,深情獻唱。他唱的那些歌,英文的、中文的、粵語的、韓文的,一大堆生僻歌曲,鍾可情全


    都沒聽過,但隻要是從他口中唱出來,必定是綿長動聽的。


    正想得出神,旁邊的小薛重重撞了她一下,調侃道:“想什麽呢?待會兒該你唱歌了,你要唱什麽歌,我去幫你點。”


    鍾可情這才迴過神來,包間裏的音樂已經響起,科室裏頭幾個活潑好動的小護士已經紛紛跑上前去點歌,有一個身材高挑的,手中握著話筒,正唱得帶勁。


    鍾可情幹澀笑了笑:“我就不唱了,我唱歌不好聽。”


    小薛眉頭一皺,“那可不行,主任發話了,每人一首,必須得唱,不唱的要罰真心話大冒險——”


    鍾可情也跟著皺眉,“可我真不會唱歌。”“哪怕是兒歌也行,先混過去再說嘛!”小薛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你是第一次參加我們科室的聚會,那真心話大冒險絕對不是鬧著玩玩的!上次謝醫生就被罰了,你猜怎麽


    著?”


    “恩?”鍾可情抬起頭好奇地望著她。


    小薛伸出手指來,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真像她們說的那樣跟賀醫生有什麽關係呢!現在看來,賀醫生肯定是沒戲了!”


    鍾可情眨了眨眼睛,愈發不解。“你對謝醫生的事這麽好奇,遲早會拜倒在他的白大褂下——”小薛笑得幸災樂禍,“謝醫生生來就是個禍害,他進流光醫院以來,但凡跟他接觸過的女孩子都對他念念不忘


    ,日漸憔悴。季子墨,看你現在這個狀態,是一定會步她們的後塵的!”


    鍾可情聳了聳肩,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究竟是誰步誰的後塵呢?她認識他,比她們早了二十多年!“他選的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盡管小薛打了岔,鍾可情仍舊沒有忘記她方才說的事。她垂眉思索了一會兒,一雙清澈的眼眸變得透亮無比,“我猜,以他的個性,一定不


    會選擇大冒險。”


    謝舜名是一個主動性很強的人,他喜歡將所有的可控因素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冒險這種事情,根本就超出了他穩重的個性。


    “你說得不錯,他選的是真的話。”小薛抿唇一笑,“可那並不比大冒險好到哪兒去!”


    讓謝舜名那樣悶騷的人說出自己內心的秘密,確實不太容易。


    鍾可情忍不住問道:“你們都問了他什麽缺德的問題?”


    小薛指了指正在唱歌的俞曄楓,對著鍾可情道:“問題是俞主任提的。他當時一本正經地瞪著謝醫生,問‘姓謝的,你上廁所的時候,用的是哪隻手?’”


    “左手。”鍾可情道。


    小薛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愣是將嘴巴張到了碗口那麽大,“你怎麽知道?真的是左手唉!”


    “秘密。”


    鍾可情的臉頰上不覺浮現兩抹紅暈。他兩從小一起長大,她三歲的時候,他五歲,哪裏懂什麽男女有別,尿急的時候都是就地解決!


    那時候鍾可情還不是婦產科醫生,對男人和女人的身體結構一竅不通,她很好奇,他為什麽有著和她不一樣的東東——


    這種好奇,致使她整整觀察了他一年,直到他再也不敢在她麵前小解。


    小時候養成的習慣最難改掉,鍾可情的眼眸微微眯起,她堅信,他長大後,一樣會繼續用左手。


    小薛和鍾可情越聊越深,將謝舜名來到流光醫院以來這些天的各種趣事,全都講解了一遍,而鍾可情每每都能猜到謝舜名的答案。


    小薛一把拽住了鍾可情的衣袖,麵露詭秘之笑:“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你悄悄地告訴我,你和謝醫生究竟是什麽關係?是不是媒體上公布的那樣……”


    鍾可情目光呆滯地盯著謝舜名的身影看了好久,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我們或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現在,我們隻是上級和下屬的關係,再無其他。”


    “哦。”小薛聽得糊裏糊塗,心想季子墨既然是謝醫生引進的,大約他們認識很多年了吧。


    科室裏頭一共四五十號人,晚飯吃完之後走了一半,來續場子的還有二十多個人,每人一首歌,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大部分人都唱完了。


    負責點人數的小護士朝著角落裏望了一眼,道:“謝醫生,到你了!”


    要謝舜名唱歌?想都別想。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中小學的時候,謝舜名一直跟她這個五音不全的女人呆在一起,以至於他也很少唱歌。難得她逼著他唱一次,也總是頻頻走調,不堪入耳。


    鍾可情曾經一本正經地對他說:“謝校草,別人都說,夫妻當中必須有一個人會唱歌,結婚的時候才不至於冷場。嘖嘖,看來,老天注定你我無緣——”


    謝舜名當時笑而不語,鍾可情隻當他是默認了。


    鍾可情原本是想用這句話試探他來著,因為她實在不確定她在他心裏是什麽位置,青梅竹馬的戀人,亦或隻是一起長大的妹妹?


    小護士又忍不住催了一遍:“謝醫生,該你唱歌了,我數到十,你若是不唱,就要罰真心話大冒險了!”


    鍾可情朝著謝舜名望去,他坐在另一處陰暗的角落,薄唇緊抿,半邊身子倚著沙發,臉微微瞥向一側,乍一看,還以為是睡著了。


    他一定不可能唱歌的!自毀形象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做!鍾可情在心裏默默念叨,就等著真心話大冒險吧。


    豈料,謝舜名突然從黑暗中站起來,直起身子,朝著唱台走過去。


    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在心內唱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他投過去。


    謝舜名接過話筒,對著點播屏幕邊上的同事道:“幫我點一首《我隻愛你》。”


    “哇——”


    《我隻愛你》。整個包廂都跟著沸騰起來,尖叫著問道:“謝醫生,你隻愛誰?”


    鍾可情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他,真的要唱歌?就他那樣的破嗓子,這不是自毀形象麽?


    謝舜名優雅地站在那裏,目光悄悄落在鍾可情身上:“這首歌,送給季醫生……”


    “天呐!”


    “傳聞都是真的!”


    台上燈光耀眼,台下轟然一片。不少小護士叫得撕心裂肺,芳心碎了一地。耳邊是嘈雜的起哄聲,鍾可情卻驚得整個人都呆掉。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送她一首《我隻愛你》,別提有多曖昧了。他們現在是上下級的關係,俞曄楓那個冷冰冰的家


    夥這會兒還盯著他們看呢,他怎麽能再次將她推到風口浪尖?


    一方麵,鍾可情心跳加速;另一方麵,她對謝舜名隱隱有些不滿。


    她究竟是怎麽得罪他了?他要三番四次同她作對?


    等到一浪高過一浪,大家喊得都累了,屏幕上的mv開始播放,熟悉的旋律漸漸響起。


    鍾可情當然記得這首歌,初中的時候,她逼著謝舜名學這首歌唱給她聽。後來,他真得學了,當她興致匆匆跑去ktv,要聽他開唱的時候,他們班的班花卻推門而入。


    鍾可情這才知道,那首歌,他是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學的,但並不想唱給她聽。那時候,她隻是一個初一的小女生,毒舌、潑辣、小肚雞腸,所有屬於那個年齡的缺點全都暴露出來。她用充滿醋意的口吻祝賀他和班花百年好合,而後怒氣衝衝的出了


    包廂大門。


    《我隻愛你》是她選的歌,可她卻沒能有機會聽他唱過。


    “要保留體力把你抱緊害怕你說我逢場作戲均勻的唿吸保持頻率讓表白的語氣圓滿徹底我隻愛你……”


    低沉、喑啞。


    這首歌的旋律並不像想象之中那樣輕快,是在表白,卻讓人感覺到男主角的內心充滿了壓抑感。燈光炫目,謝舜名站在包廂中央,背對著屏幕,那些歌詞流水一般緩緩流出,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想,他仿佛早已將這首歌唱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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