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她心裏在擔心什麽,可他卻不願意讓她放心,這孩子是時候該抓緊時間教導規矩了。


    可因為她做的事情又不能對其餘人廣而告之事業,他隻俯首帖耳在杜太夫人的耳邊輕聲念叨了幾句,所說之話除了他二人以外再無其餘人知曉。


    就連伺候在杜太夫人身邊的幾個嬤嬤,也不知道杜四爺到底說了什麽。


    他們隻能親眼看著太夫人的麵色,從淡然無波到後麵的大驚失色,然後再重新迴到平靜,隻是望著杜子衡的眼神怎麽看怎麽詭異。


    想來,也是被杜四爺所說的內容震驚到了。


    “這孩子就交給祖母您處理了,以前孫兒是覺得她年齡還小,不該約束多了,而現在孫兒才知道,原來祖母您的想法才是對的。”


    無規矩不成方圓。


    杜太夫人頷首,喃喃自語:“這孩子是該好好教教了。”


    從頭到尾,想要前來幫忙說情的杜子壽和杜子言兩人根本沒有派上絲毫用場,因為無論是杜太夫人還是杜家四爺,根本沒給她們說話的機會,當她們張口想言之時,便會有幾道犀利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


    最後她們隻能灰溜溜的閉上嘴。


    杜子衡:“……”


    接收到兩位姐姐同情的目光,還有太奶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注視,她總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似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料,仿佛接下來她的生活會過得暗無天日。


    突然有點慌,她是不是應該去國寺求一道平安符?


    杜家太奶奶做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當她下定決心要整頓杜子衡以後,哪怕是三房的其餘兩個姑娘苦苦哀求也毫無作用。


    最後杜子衡還是帶著滿心的委屈進了杜家獨有的學堂,裏麵有三個專門‘針對’她的老嬤嬤。


    當被她們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終於有了個姑娘家的模樣時,杜子衡的心情是陰鬱的,他恨不得將身上這些繁瑣的襦裙脫下來,可又在幾個嬤嬤兇狠的注視下,又默默的將已經抬起來的手重新放了迴去。


    她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不然要是傳到太奶奶的耳中了,可能下一次等待她的就會更嚴重。


    她心情極為苦逼,想找個訴說的人都不行。


    腳上穿著一雙花盆底鞋,頭上頂著一個裝滿了清水的碗,就連肩膀也各頂著一隻空碗,整個人的動作極為僵硬。


    要知道她隻是一個七歲的女娃,用得著這麽兇狠的對待她嗎?!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有一道她今生覺得最為美妙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三妹,三妹你在嗎?太奶奶讓我們來給你送蓮子羹了。”


    然而,她的腳步動也沒動,隻像釘在原地,眼巴巴的等著身邊的幾個老嬤嬤做決定。


    進了學堂,在學堂裏麵,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不歸她自己決定,全部要聽三個老嬤嬤的意見。


    她還指望著能在這三個老嬤嬤心裏留下好印象,等到時候她們也好為自己在太奶奶麵前說說情,這樣的話,說不定她就不用在學堂待那麽長的時間。


    宿嬤嬤聽到外麵的聲音後,緩緩收迴手上拿著的柳條,看了她一眼,將杜子衡看得頭皮發麻後才朝著一旁的另外兩位嬤嬤擺了擺手:“既然是太夫人讓二姑娘親自來送東西,咱們便給三姑娘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過後,咱們繼續學習。”


    幾乎在宿嬤嬤話音剛落的時候,杜子衡就很自覺的將手上端著的水碗安安穩穩的放在桌上,然後任由其餘兩位嬤嬤將她肩膀上和腦袋上的碗也取了下來。


    沒有了這些負擔,她簡直渾身輕鬆。


    心裏一鬆,整個人就又沒規沒矩了起來,不自覺的整個人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扭了扭。


    在宿嬤嬤眼神微變的時候,她立刻反應過來,將手收在腰間,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即便不用那些水碗,也能擺出一副有規有矩的模樣。


    果不其然,在看到她如此守規矩後,宿嬤嬤微微滿意點頭,隨後帶著另外兩位嬤嬤慢慢退出房間,算是給她和二姑娘留下了一個獨立的相處空間。


    杜子言伸長了脖子,焦急的等著屋子裏麵的動靜,手心都不自覺的冒出了冷汗,提著食盒的兩隻手微微發抖。


    就在這時,麵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她連忙收迴眼神,低眉順眼的站在原處,聽見腳步聲在麵前停下,她才掀開眼皮,臉上帶了個適中的笑容,既不讓人覺得冷淡,更不讓人覺得親熱。


    她看了宿嬤嬤一眼,淡淡道:“勞煩三位嬤嬤教導小妹,這是我為三位嬤嬤準備的小茶點心,還請三位嬤嬤不要嫌棄。”


    她將右手上那隻明顯重了許多的食盒遞給她們,以宿嬤嬤為首的老嬤嬤們麵帶笑容接了過去。


    宿嬤嬤:“如此,便多謝子言小姐。”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接了東西以後,宿嬤嬤幾人便也識趣的去了另一邊,如她們所說給這姐妹二人一炷香的時間單獨相處,一炷香之後她們再進行各自的任務也不遲。


    因不知道那幾位嬤嬤到底離開多遠,杜子衡硬是規規矩矩的在房間內等杜子言找上門來,當她推開門再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幾乎立刻繃不住,小跑著過去抱住了自家二姐的腰肢。


    依戀的說道:“二姐,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快被那幾個嬤嬤折磨死了,她們非要我學這學那的規矩,咱們隻是一個小小的商戶人家,學這麽多的規矩有什麽用嘛。”


    在這世上多的是人看不起他們經商的人,隻不過那些人麵上都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而她也正是因為沒什麽大出息和大誌向,才會從小任由自己胡亂玩鬧。


    杜子衡半蹲下身子,伸手刮了刮杜子衡的鼻梁,柔和的說道:“三妹,話不是這樣說的,你要記得,在這世上誰都可以看不起我們,但是咱們自己絕對不能看不起自己。就算咱們是商戶人家又如何,你看,看整個城內誰家比我們家有錢?”


    他們杜家雖不是大戶人家,可在這一片城鎮也是鼎鼎有名的,是他們口中的富豪。


    在許多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時刻要麵臨餓肚子的時候,至少她們有精致的吃食,華麗的衣裳。


    杜子衡嘟了嘟嘴,還是不滿意:“我也不是看不起商戶的意思,我隻是在想,學這麽多規矩根本沒地方能用得上,太奶奶又不允許咱們女子出去經商,與人打交道。”


    她們杜家的生意一向由家中的男丁去做,太奶奶當初之所以成為一家之主,是因為那時候家中的男丁俱已出事,太奶奶不得已,才硬著頭皮上了那個位置。


    “你聽姐姐的話,家中的規矩你必須要守,在外人麵前的時候能用得上。可若是隻剩下你自己一人,你隨意些便沒什麽。”杜子言安撫著脾氣暴躁的杜子衡,為了這個妹妹她可謂是操碎了心,生怕她再口出驚人。


    她又說:“你若是不守規矩,繼續胡鬧下去,就會成了別人口中沒有家教的孩子,到時候會連累了整個杜家的,你願意讓阿爹阿娘被人非議嗎?”


    想到出門半年沒有迴來的阿爹和阿娘,杜子衡就陷入了一種低迷的氛圍中,她抿了抿唇,而後才勉強點頭。


    她到底不願意讓自己的阿爹和阿娘被別人議論。


    姐妹兩人說話時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怕被外麵的幾位老嬤嬤聽見。


    她們二人說點體己話沒什麽,可事情要是涉及到家中大事,就已經不是他們二人能談論的。


    杜子言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從裏端出一碗溫熱的蓮子羹遞到杜子衡麵前:“這是你從小就最愛吃的蓮子羹,我今日特意送來的。”


    因三妹在家中被太奶奶禁足,所能活動的區域隻有兩個地方,第一個是她自己的院子,第二個便是家中的學堂,為了懲罰她,太奶奶甚至狠心斷了她的零食,她已經有好久沒有吃到可口的蓮子羹了。


    看到這碗羹,杜子衡的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她正動手拿起勺子,又突然想到受自己連累的四叔,便開口問道:“四叔呢?”


    杜子言動作一頓:“四叔今日早晨便動身去青州了。”


    杜子衡抬頭看她,驚訝的說道:“這麽著急的嗎?”


    杜子言無奈點頭:“聽太奶奶說,青州的生意已經耽擱很久了,早一天過去就能早一天解決麻煩。”


    青州的生意讓整個家族最為頭疼,這些年來也沒想到什麽好的辦法,實在是青州那裏本土的商戶太強勢,竟然聯合在一起抵抗外來商戶,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杜家也沒能在青州站穩腳跟。


    杜子衡的情緒更加低落了,連擺放在麵前的蓮子羹也勾不起她的食欲,隻低聲嘟囔道:“四叔走的這麽著急,我都沒來得及去送送他。”


    到底是被她連累了,才會被太奶奶派往青州那麽偏僻的地方,現在又一聲不響的離開,讓她心裏怎麽過意的去?


    杜子言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四叔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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