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臣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模樣,那位在朝堂之上說的大臣們啞口無言的皇子,此時像是個稚齡孩童般,手指不停的撫摸著客廳中的一個花瓶,細細的觀察上麵的花紋,仿佛能夠看出另外一朵花。


    見他一副入了神的樣子,安逸臣即便再怎麽不想打擾他,也沒忘了此時的這位皇子仿佛是一個燙手山芋,落到誰家誰家就要倒黴。


    況且,若是讓皇宮中的那位知道東郭皇子不在他特有的行宮中呆著,而是出門來到他們這,恐怕又會在心裏留下疙瘩吧。


    所以他輕咳了一聲,用以吸引那位出了神的皇子殿下。


    東郭皇子眼中露出一抹癡迷的神情,恨不得將麵前的花瓶搬走,若不是多年以來的教養告訴他不能做出‘監守自盜’的事情。此時他恐怕早已抵不住誘惑,抱著它便逃命去了。


    聽見後麵的動靜,他飛快的直起腰,雙手背在身後,清了清嗓子,轉身看著安逸臣,半仰著頭說道:“想必你就是百姓口中能化腐朽為神奇的長平將軍吧?”


    漠然點頭,安逸臣挑眉。化腐朽為神奇說不定,但用兵如神卻說的上。


    東郭皇子輕咳一聲,下意識的挺直脊背,不想在安逸臣麵前落了下風。


    “人人都說長平將軍虎背熊腰,麵目可憎,如今本皇子一看也不過如此嘛,哪裏有他們說的那樣可怕。”


    仔仔細細的盯著麵前人的臉龐,除了臉上眼睛下麵的那一道刀疤之外,他也算得上是一個清秀可人的俊小夥。


    隻不過,或許是因為常年生活在軍營之中,使他的膚色要比平常人更黑一些,看起來也更加有男兒氣概,相比之下,自己倒更像是個小白臉。


    安逸臣朝著小東郭作揖:“皇子殿下,您不好好的呆在行宮中,來這兒做什麽?”


    東郭不滿的撇了撇嘴:“都說了本皇子是因為好奇常平將軍的模樣,才來看一看。”


    “既然皇子殿下現在已經看見了,是不是應該立即迴行宮?”


    小東郭嗤笑:“你怎麽也和那些老頑童一般冥頑不靈,本皇子既然敢出來,就沒打算過迴去!本皇子決定了,就暫住在你的將軍府,在暫住的這段日子裏,就請長平將軍給本皇子領路,瞧一瞧大周的繁華之地。”


    安逸臣無辜的指出事實:“皇子殿下,因為您的到來,我朝陛下特意為您修建了行宮。”


    潛意思也就是說,既然已經有了住的地方,何必要在他這個小小的府邸中湊合。


    “本皇子都不嫌棄你將軍府的寒酸,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話中還隱隱有趕人之意,你們大周人也太不識好歹了!”小東郭憤憤然,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擺放在角落,看似毫不起眼的花瓶,很快又收迴目光,一副他已經做出了決定,誰能奈他何的模樣。


    安逸臣無奈扶額,斟酌著用詞解釋道:“皇子殿下,府中有諸多女眷,皇子殿下委實不方便留下來,若殿下願意,臣願意每日前去行宮給殿下請安。”


    見小東郭仍舊一臉不滿意的樣子,安逸臣眼神淡淡的落到他剛剛一直盯著不放的花瓶上麵,說道:“為了彌補臣的失禮,臣願意將這花瓶雙手奉上,以供殿下觀賞。”


    小東郭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當真。”


    “既如此。本皇子就勉勉強強的接受你的歉意,不過日後若本皇子要熟悉大周的國都,仍舊要勞煩長平將軍做個領路人。”


    “臣之幸。”


    得到了安逸臣的許諾過後,小東郭心滿意足的抱著花瓶,一步一個腳印,慢悠悠的出了門。


    他留下來的本來目的也隻是為了這個花瓶而已,現在既然花瓶到手了,他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在這裏湊合。


    要知道他的行宮可比這將軍府要豪華多了。


    在出府時,將軍府外停著一輛恰巧歸來的馬車,上麵下來了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小姑娘,小東郭抱著花瓶,沒有注意周圍,風風火火的闖出了門,兩人差點撞上。


    東郭皇子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為了不撞到麵前的人,也為了維護好懷中的花瓶,他直接一屁股,很沒有形象的摔坐在地上,跟著他出來的老仆人嚇得麵上冷汗涔涔,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想要去將這位皇子殿下扶起來,卻遭到了皇子殿下的鄙視和拒絕。


    雖然屁股肉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但是東郭皇子卻死要麵子的不讓人扶,而是自己一隻手撐著地麵,讓自己爬了起來。


    他疼的麵色不由得扭曲了一下,目光又在觸及量麵前同樣驚愕的姑娘時,又變為了一片風輕雲淡的樣子。


    “不就是摔了一跤,本皇子還沒那麽嬌氣,我們東郭的人和你們大周的不一樣,皮糙肉厚,哪像你們大周的,幾乎個個人家的公子都是軟腳蝦!”


    他嘴角輕輕一撇,好似很不屑剛剛老仆人要來扶他的舉動。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撫了撫懷中的花瓶,確認沒有讓懷中的花瓶損傷分毫後,他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好不容易找到前朝的物件兒,可不能這麽輕易的毀壞了,他日後還打算將這花瓶帶迴東宮,讓他的幾位皇兄皇弟們好好羨慕羨慕。


    老仆人眼角餘光瞧見自家少夫人發愣的目光,心下不由得暗道一聲糟了,連忙低眉順眼的說道:“東郭皇子殿下說的是,老奴也曾聽說過東郭的男兒個個都極為威武。”


    這個東郭皇子的脾氣太奇怪了,聽說在朝堂上,那些朝臣在他麵前沒有討到絲毫好處,可是現在在自家大門口摔了一跤,他卻仿佛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思注意花瓶有沒有損害。


    他可沒有錯過剛剛皇子殿下爬起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是抱緊懷中的花瓶。


    這種反差實在是讓人很驚訝。


    黎禮先是一陣怔愣,似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嚇人,竟然把一個小公子直接嚇得摔到了地上,待目光移到他懷中抱著的花瓶時,又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這是她家的東西,自然也知道其來曆,是出自前朝著名大師言安之手,雖然珍貴,但一直擺放在客廳裏當個普通物件兒使用。


    隻是沒想到今日竟然來了一個識貨的,認出了花瓶不說,還直接將東西東西帶走了,而且還是一位皇子。


    眼瞧著麵前的人竟然一直盯著懷中的花瓶不放,東郭皇子警惕的後退了兩步,生怕這位夫人突然反悔,想要將他的花瓶拿迴去。


    他先發製人的說道:“這位夫人,這個花瓶是長平將軍送給本皇子的,不知有什麽不對嗎?”


    這個姑娘雖然年輕,但他又不瞎,自然看的見她頭上梳著的婦人發髻。


    之所以主動說這是長平將軍送給他的,又自稱為本皇子,除了有一種想以身份壓人的心思外,也想提醒麵前的姑娘,不要對她的花瓶依依不舍了,因為從剛剛開始,這個花瓶就已經改跟他姓了。


    黎禮迴神,不緊不慢的朝著東郭皇子行了個禮,平靜而淡然的說道:“並無不妥,既然是夫君送給皇子殿下的,那便是皇子殿下的東西。”


    她早就聽說東郭又來了個使者團,使者團裏還有一個身份極其尊貴的皇子殿下。


    但是她沒想到,這位傳聞中的皇子殿下居然如此年幼,看起來比她要小上幾歲,應該也隻有十二三的模樣。


    而這個花瓶,她當然沒有動其他心思,剛剛隻不過是被這位皇子殿下的容貌驚了一下而已。


    東郭皇子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本皇子一定會好好對待它的。”


    他是一個惜寶之人,雖然平日裏看著大大咧咧的,但對這些有來曆的寶貝從來是敬之尊之,而不會隨意對待。


    待確定麵前的婦人不會與自己爭奪花瓶之後,東郭皇子才有心思仔仔細細的打量這位傳說中以白身嫁進安府,成為長平將軍夫人的女人。


    比想象中的更加貌美,更加沉穩,更加平靜。


    他又撇了撇嘴,果然,安太傅的名號不是虛的,就連挑兒媳婦的眼光都如此好,這個的姑娘若是放在他們東郭也是搶手的。


    隻不過這張臉為什麽越看越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東郭皇子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很確定,自己從小生長在東郭國,連東郭皇城都極少出去,這一次若不是他主動要求,又哀求了父王許久,也不可能有此機會出東郭。


    所以,他不可能見過眼前的人。


    黎禮絲毫沒有察覺到東郭皇子的不對勁,她仍舊平淡的望著他,隨後向著旁邊微微讓開了一步,朝著小東郭說道:“想必皇子殿下是著急離開吧,妾身便不留殿下了。”


    直到迷迷糊糊的出了將軍府,東郭皇子仍舊弄不明白剛剛那到底是他的錯覺還是怎樣。


    沒人知道,他從小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既然確定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夫人,肯定是曾經見過與那張臉相似的人,而與那張臉相似的人,整個東郭隻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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