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你叫我什麽?」姬染月眼睫輕顫,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眸光微動,夾雜著一絲欣喜與忐忑,「你……你都想起來了?」


    迴應她的,是一個緊密的擁抱,仿佛穿越了千萬年的時空,他最終還是想起了,心底搖晃那抹的月光。


    「無論身在何方,我都陪著公主。」


    「好,那就先殺出,這座吃人的牢籠!」


    重重宮闕,沉睡在夜色裏,像一頭頭吞噬黑暗的巨獸。


    她拉著他,在長長的宮道中,奔跑著,裙裾如花般綻開。


    遇見巡夜的侍衛,也都以為是女帝攜君後夜遊,不敢阻攔。


    宮門近在咫尺,不出意外,守衛不敢阻攔,她和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還剩三步、兩步、一步——


    「喲,兩位這是要出宮麽?天色太晚了,不安全,還是留下來吧。」


    低低的一聲輕歎,卻仿佛吹響了名為死亡的號角。


    一……步之遙!


    將他們與自由,再一次隔絕殆盡。


    沒什麽比滿心希望時的破滅,更能毀滅人心了。


    洛弦歌目眥欲裂,望著宮門夾道兩側高牆,衝天的火光與埋伏的大片弓箭手,覺得他與身側人,就像被命運愚弄的小醜。


    「走!」姬染月毫不猶豫,壓根不看高高立於宮牆上的姬辭月與墨染,拉著洛弦歌,轉身就跑。


    「想跑,嗬。」女帝厭惡少女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麵龐,冷笑一聲,彎弓搭箭,直射向姬染月額心。


    洛弦歌終於清醒過來,迅速將她一拽,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擊。


    女帝麵色驟沉,她不容許任何人的背叛,尤其是這位——


    她曾經的枕邊人,也是替她征伐天下的最好的一柄刀,之一。


    刀不中用,換一把便是。


    她繼續搭箭,目光沉寒,殺念暴漲,飛箭如流星,直射向男人後心。


    即便他反應再快,依舊不可避免地被利箭貫穿腰腹,洛弦歌悶哼一聲,卻沒停下,用盡餘力,領著姬染月逃到了他們常去的那片桃林。


    明明不是春季,可大片的桃花,古怪地盛放著,透著妖異的豔紅。


    似乎是他內心,顛倒而動蕩的鏡像。


    他的腦海,閃過這個世界的一切畫麵,想起姬辭月不遺餘力也要除掉他的模樣,恍然大悟,「原來,我才是那個錨點……」


    他的手掌顫抖著,覆上那貫穿腰腹的箭傷,血流不止,但他卻已感受不到太多肌肉牽扯時的疼痛了。


    軀殼已經麻木,瞳孔也不旋動一下,泛著腐朽的死氣。


    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別走了。」他停駐腳步,抬眸看落紅蹁躚,草木無情,天道亦然。


    「不行,他們會追上來。」少女額間細汗遍布,哪怕被逼至如此絕境,她依然沒有選擇放棄。


    透過這嬌豔靡軟的外表,他終於窺見了,一個真正的、堅韌不拔的靈魂。


    他當初是有多眼瞎,才誤以為她是需要精心養護的嬌弱公主。


    才將另一個贗品,當成可以忠效一世的君王。


    「不必走了,我有……送你離開這裏的辦法。」他的眸光落在少女淩亂的發絲上,再一寸一寸向下,似要將她的靈魂,刻入記憶最深處。


    姬染月心中一沉,她何其敏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話語中,隻提及了她一個人,而沒有自己。


    「你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天道無情,故意要使他與她之間,隻能允許一人活著。


    「


    公主,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麽喚你。」他含著笑意,執起她的手掌,那裏還緊攥著一柄銀剪。


    他吻上了她柔軟的、濕熱的唇,將鋒利的,冰冷的銀剪,猛地一紮,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血與淚混雜,濺了一地桃花。


    「你早就知道的,這一次,我隻是幫你,做出了那個本該早就完成的……選擇。」


    「姬染月,你一定要掌握選擇的權利,一定要——」他闔緊那雙不甘的眼眸。


    擊碎那些自以為是、高高在上、傲慢不堪的神明。


    世界震蕩,整個天地,仿佛要傾覆一般。


    這是世界崩塌的前兆。


    她怔怔望著染血的手掌,感受到整個世界法則,對自己靈魂的擠壓、排斥,她拚盡全力,往前一抓,想拽住眼前向後仰倒的屍體。


    最後,隻握到了,一瓣凋零的桃花。


    她感受到麵頰上滾燙的冰涼。


    原來,靈魂也是會流淚的。


    ——


    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秋千去。


    「那個圍困在深宮的少年,至死也沒能迴到那廣袤千裏的疆域中,去走走腳下的寸寸山河,看看玉門關外的春風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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