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


    什麽?!


    少女瞳孔緊縮,望向那幽森燈影下,泛著猩紅色澤的酒液,還有……那慘白的,纖細的一截白布。


    「本宮該感謝陛下才是,還讓我,自己選擇死法。」他低眸輕笑出聲,不帶什麽譏諷意味,可那抹淡然而空洞的目光,令內監手一抖,托盤上酒液搖晃,幾欲傾倒。


    「君後,這是陛下的命令,奴才們也隻是,按吩咐辦事!」他刻意將嗓音吊得高高的,尖細刺耳,仿佛這樣就是消彌內心深處的恐懼。


    一介廢後,又何可懼?


    對,今夜,他必死無疑!


    「君後,還請速擇之!」他攥緊托盤兩端的隔板,躬身奉之。


    無人可窺的是內監唇邊,滿懷惡意的弧度。


    洛弦歌緩緩抬手,撫過那柔軟輕薄的白綢,「殺人誅心,姬辭月,你確實深諳此道,我作惡至此,確實還誅,但——」


    他轉身注視著少女,隻有他才能看見的少女,唇齒微動,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姬染月看懂了,踉蹌半步,陡然垂頭,望向自己掌心,那柄鋒利的銀剪。


    這是洛弦歌先前遞給她的。


    他剛剛說的是:「殺了我……」


    她的掌心顫抖著攥緊、抬起,在他似乎透著鼓勵與解脫的眸光下,一點點抵上他的胸口。


    洛弦歌唇角笑弧清淺,幹淨素淡,一如初見時,那個孤僻冷清的質子,也會為了寒冬裏凍死的麻雀,而心傷不已,那時候,她還嗤笑這人的天真。


    不過是占了個光環的便宜。


    她的手抖得愈發厲害,洛弦歌卻已闔眸。


    他累了。


    可預料之中的刺痛遲遲未能襲來,他不解抬眸,見少女素白的手腕,急劇翻轉,銀光在空中一劃,燭火幽微晃動了一刹,那銀剪已精準刺入內監的胸口。


    一剪穿心,鮮血濺染上她如花般昳豔的眉眼,如魔似魅。


    「你……陛下——」內監倒下之前,瞳孔緊縮,像是窺見了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而驚駭不已。


    「陛下為何要殺……」


    銀剪拔出,內監徹底絕了氣息。


    鴆酒傾倒入白綾之上,汙濁一片,殿外侍衛聽見動靜,紛紛湧入殿中。


    「退下!」姬染月終於在這個世界,除洛弦歌以外的人的眼底,看見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粉裙覆血,一身殺伐。


    他們誤以為她是女帝,齊齊伏跪在地,雖然疑竇叢生。


    但這一刻,君威太盛,令他們失去了置疑的勇氣,一步步後撤,退到了殿外。


    洛弦歌怔忡一瞬,大腦是刹那的空白,僅是憑著本能問道:「你為什麽——」


    「洛弦歌!」她沉凝著俏臉,眉間血痕猶在,透著無人敢拭的鋒芒與肆意。


    那是他在這深宮裏丟失的,一切。


    「你真的甘心麽?就這麽窩囊的,懦弱的死去?就像這座大殿曾經埋葬的無數,連名字都不會有的孤魂一樣,沒有人會在意。」


    「這就是你,想要選擇的人生嗎?」


    少女在這異世壓抑了太久的憤怒,被支配命運的不甘與掙紮,甚至是靈魂無所皈依的不安,全都在今世,迸發了出來,像一束不容抗拒的光,刺穿了他死寂的心髒。


    「隻會選擇死,算什麽本事,那才不叫自由解脫,而是墮落!」她的眸光,比那束光,還要耀眼,灼目。


    「有種,選擇活著,活得讓你的仇家,咬牙切齒,無可奈何,那才痛快!」


    她的每一句話,尤如刀之鋒、劍之芒,刺破他大腦裏的層層屏障。


    他隱隱聽見,一直在腦海裏被束縛的另一抹幾乎微弱不可察的靈魂,在低低嗚咽。


    不,那是錚鳴之音,如昆山玉碎一般,振聾發聵。


    他記起了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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