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學一般指的是儒家十三經。


    而若讀經學,則一般先從四書開始。


    《大學》是《小戴禮記》中的第四十二篇,相傳為曾參所作。後經過北宋的二程極力尊崇,南宋朱熹又做了《大學章句》,從《禮記》中獨立了出來,最終和《中庸》、《論語》、《孟子》並成為四書。


    所謂程朱理學,這學習儒家的經學首先就得先學習《大學》。


    自宋以後,《大學》成為了科舉考試科目的欽定科目。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白貴看著開始誦讀大學,大學開篇就是他十分熟悉的名言警句,後世大學學校不乏以此句作為校訓。


    “大,舊音泰,今讀如字。”


    “子程子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而庶乎其不差矣。”


    “程子曰:‘親,當作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


    徐秀才開始講解大學的第一句話。


    白貴聽後頓時明悟,為何古人將泰山稱作泰山,將其視作五嶽之首,原來是古人的泰字就是大字,泰山也就是大山。


    泰,也是至高無上的意思。


    單單一篇《大學》隻有兩千多字,並不難學,背上一兩個時辰就能背過。可朱熹對《大學》所作的《大學章句》可就多了,足足有三千多字。


    這次晚學之後徐秀才替白貴講解《大學》足足兩個多時辰,時間已經到了深夜,一個人講,一個人聽,等窗外傳來跛腳老漢打更的梆子聲時,吆喝著已經到了半夜三更,徐秀才才意猶未盡的合上了書卷。


    跛腳老漢是村裏的鰥夫,年歲大了,身邊也無一兒半女,所以村裏打更的事就由跛腳老漢擔任。祠堂的門房也是他,白天的時候負責早學、午學、晚學下課敲鍾。


    白貴意識到了這是講學完畢,於是立刻恭敬起身,感謝道:“多謝先生辛勞。”


    徐秀才輕輕的嗯了一聲,將書中的書遞給了白貴,“借書終究不能常做,常做落人人情,自己心氣也就散了,現在你的書法雖然不怎麽樣,卻也勉強能入眼一看,你今後若是想要借書,就來我這裏,不過書可借,半旬過後必須歸還。”


    似是想起什麽,他又輕皺眉道:“切記,經書乃是聖人之言,不可汙濁。”


    一旬是十日,半旬就是五日。


    五日抄完一卷書,並不算什麽難事,相反時間寬裕很多。


    白貴心中一酸,生出許多感謝,卻更咽在了口中沒有道出,隻是恭恭敬敬的對徐秀才鞠了三躬,行了大禮,他保證道:“先生放心,學生定會注意……”


    因堡子被村民修建完畢,堡子高約一丈,即使村外有狼,也越不上去,因此村裏也不複先前那般警惕,安全許多。


    不然徐秀才也不敢大著膽子將白貴留下來講書。


    走出祠堂,就遇見了正在走街串巷的更夫。


    “貴娃子,怎的?又被秀才公留下來講學了?”跛腳老漢拿著梆子,一身破爛棉襖,有的地方露出洞來,髒兮兮的棉花崩了出來,三指寬的粗大辮子圈在額頭,護著耳朵,黝黑的臉龐露出親近的笑意。


    “讓狗娃叔笑話了,額進學尚淺,所以落下的功課太多,有勞先生補習了。”


    白貴打著招唿,笑了笑。


    既不親近,也不冷漠。


    鄉下人,除了讀書人之外,也沒個大名。


    比如白嘉軒的兩個兒子白孝文、白孝武,小名分別是馬駒、騾駒,賤名好養活。等到學堂入了學後,才改名為白孝文、白孝武。白家的長工鹿三的兒子黑娃也是,進了學,才改名為鹿兆謙,和鹿兆鵬、鹿兆海一輩的人。


    改了學名之後,除了親近長輩以外,同輩人則稱唿學名。


    隻不過……


    即使鹿兆謙改了學名,同輩的蒙童也貫稱他為黑娃。因為一個長工家的兒子,起的這麽好聽的名字,就有些不應該。


    同理,白貴沒有有文化的親近長輩,所以沒有人給他起學名,都是教他貴娃子。


    貴娃子就是他的小名。


    說起來,他和周元在門房灶台做飯,也用的是跛腳老漢的灶台。隻不過跛腳老漢也和大多數鄉人一樣,說不上嫌貧愛富,但對有錢的周元,總是容易奉承些……


    這一比較,差距就顯現出來了。


    “你叔這一雙招子可不是白長的。”跛腳老漢瞪了白貴一眼,隨即臉上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將自己打著的燈籠塞到了白貴的手上,“今個天黑,你再有個磕了碰了,這就了不得了。這燈籠你先打著,明還給額就行。”


    “狗娃叔,那你呢?”白貴挑了挑眉,將燈籠想要重新遞給跛腳老漢。


    誰曾想一向手腳不伶俐的跛腳老漢,竟然手腳麻利的躲閃開來了。


    “這白鹿村的巷道子,你叔額一天能走十迴、八迴!閉著眼睛也能走完,你可不一樣啊,可是未來的秀才公,可不能讓你有了啥損失……”


    跛腳老漢自打祠堂建成後,就在祠堂落了腳,守著祠堂當個門房討飯吃。與徐秀才說不上熟絡,卻是白鹿村裏最了解徐秀才的人。


    徐秀才教學生本分著,認真教,從不馬虎。


    可是……晚學留下來繼續講書的,寥寥無幾,白貴來的這十來天,在東邊廈屋跑了好幾次,他也對白貴有所耳聞,這娃娃絕不是啥笨慫……


    “那……,既然叔你這麽說,額就收下來了,明額給你把燈籠送來。”


    白貴點了點頭,拿好燈籠。


    燈籠是老式的大紅燈籠,紅紗罩著,把手是一根黝黑的棗木棍,裏麵的蠟燭是由動物油脂做成的蠟,黃白色,和後世的紅蠟不同。


    “夜半三更,風幹物燥,小心火燭……”


    跛腳老漢繼續敲著梆子,借著黯淡的月光,隱約看見到了巷尾,轉眼便消失不見。


    “走吧……”


    “秀才公?一定會的!”


    白貴搖了搖頭,收迴了目光,轉身離去。


    他直覺跛腳老漢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大約現在的年紀就有五六十歲,平日裏吃不好,喝不好,能活幾年都是賺頭,巴結他這個人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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