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學堂的蒙童頓時吵鬧一片,不過在徐秀才嚴厲的目光下,鴉雀無音。


    “聽學監的話,待會你們也一同隨大人們去建堡子,能幫什麽忙就幫什麽忙!”


    “誰要有什麽嬌慣脾性,休怪為師不講情麵……”


    徐秀才訓斥眾蒙童道。


    聽聞此言,鹿子霖也是有些明白徐秀才為什麽暗中讓他前來做這個惡人,不外乎是為了教育學堂裏的蒙童。


    鹿子霖沉吟了一會,“待會大人們,修堡子的時候,你們就給他們送飯。”


    這些較為輕鬆的活計。


    以前也是婦孺來幹,不過不是學堂的蒙童,而是未曾上學的孩子。


    修建堡子,是整個白鹿村的事情。


    在臨近村子外麵的空地上,新蓋了三個黃土灶台。


    有村裏善烹飪的膳夫在做著飯,動作嫻熟,一鍋燴湯,一鍋下麵,另外一鍋蒸饅頭。


    白鹿村自從鹿老太爺以當廚師發達以後,白鹿村的後生們也是有樣學樣,從村裏走出了不少的勺勺客。


    所謂勺勺客就是紅白喜事時,主人家聘請的廚師,做飯味道不一定比得上酒樓,但價錢便宜,做飯也在水準以上。


    “我覺得學監是在針對咱倆。”


    “因為我是鄰村的故意針對我……,給我分最累的活。”


    周元搬完一堆硬柴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他湊到白貴身旁,小聲的埋怨道。他們倆因為年歲最大,半大小子,所以分派最累的活計,幫著征集村裏每戶的柴火。


    在臨近入冬前,家家戶戶都有備用的柴火,以方便過冬。


    一摞一摞的柴火堆在每戶廊簷走道的拐角處。


    “胡說什麽?”


    “鹿學監不是那樣的人!”


    白貴雖然心中也認同周元說的,但還是不接過這個話茬,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可是一件麻煩事,周元家中有錢,大不了另擇它處讀書,他可不行。


    “你知道李中堂嗎?他說現在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洋夷為禍中華。正是你我這樣好男兒用武之時,此時可與前朝盛世不同,鍛煉好身體,必定有著大用!”


    白貴想了想,話頭一轉,勸道。


    想要從眾脫穎而出,如楚莊王一鳴驚人是不大成的,楚莊王本來就是王侯,對楚國天生有著領導力,最好如毛遂錐破囊中,慢慢的將自己的鋒芒引露出來,才是上策。


    “李中堂?李鴻章,你從哪裏聽來的這句話?”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好句,好句!”


    周元驚了一跳,平時看著沉悶的白貴竟然有這樣的驚人之語,這可不類凡俗啊。


    “這……是我從鎮上聽人談論時,聽到的。”


    白貴遲疑了一會,推脫解釋道。


    他這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前世的一些習以為常的見知,對於此時的人們來說,可能連聽過都沒有聽過。


    比如李鴻章的這句“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李鴻章在同治十一年五月,他在複議製造輪船未裁撤折中說的。


    這可是給皇帝上奏的折書裏提到的。


    縱使現在過去將近四十年,可在信息繭房之外的廣大鄉裏還未聽過這句話。


    “白兄說的不錯,此時正是你我用武之時,鍛煉好身體是必須的。”周元深深看了白貴一眼,神色鄭重了許多,不再是剛才那副嬉戲玩笑的模樣。


    雖然聽起來這句話不過是白貴無意中聽到的,可……要知道這句話平常人縱使聽到,也不會對此多加留心,不然也不會致使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現在李鴻章李中堂已經死去了七年之久。


    他對白貴起了真正的結交之心。


    隨後的周元就更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幹活一點也不拖遝,反倒將其視作自己的磨練。


    ……


    堡子環繞白鹿村而建,有的堡子牆壁則是大戶人家的院牆,不分彼此,這部分的堡子也是最堅固的,基本全部用青磚壘起來的。


    等送完柴火後,白貴就耐心的觀察起了白鹿村修建塢堡的情況。


    先將草席鑲在堡子的缺口處,澆上冷水。地凍天寒,不出一時半刻,這草席就被凍得硬邦邦。兩張草席中間的縫隙,再用冷水澆灌,等過上一會,豁口被補得嚴實。


    午飯是在公灶上享用的。


    比平日裏吃的,要好上一些。


    一連忙活了三天,堡子總算重新修繕完畢,因為淋上了水,這冰堡可比先前堅硬不少。在這幾天裏,學堂們上完早學和午學後,都要前去工地上幫忙。


    蒙童們連連叫苦,他們可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這一來二去,不少人的學業就被落下來了,受到了先生的批評,而與此同時,因為勞逸結合,做慣了苦活,記性不錯的白貴則被徐秀才當眾表揚,並且送給了白貴兩幅字帖,分別是《顏勤禮碑》和《多寶塔碑》。


    “顏勤禮碑盡得顏魯公楷書精髓,但初學者學習不易,你先學這幅《多寶塔碑》,每日練上二十帖,晚學後,交給我查看,不可有一絲的懈怠。”


    徐秀才叮囑道。


    這日過後,學堂裏二十多位蒙童對白貴一掃以前看法,不敢有絲毫小覷。


    畢竟白貴入學也不過半月左右,就已經超過他們當中的不少人,還得到了先生的贈予的字帖。


    不過也沒有人嫉妒。


    這是白貴應得的。


    如果說白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仍然取得了現在的成績,那麽他們必然會不滿,憤怒蒼天不公,嫉妒白貴的天賦。


    可白貴每日早學都是第一個到,刻苦努力。


    這些他們都看在眼裏。


    這樣的人,有什麽可嫉妒的。


    同樣,也因為如此,不少的蒙童也暗自下定了決心,刻苦學習,於是隨著徐秀才這一贈帖,大大激勵了學堂的好學之風,一掃學堂從前的慵懶氣息。


    屋內,燈焰如豆。


    “朱子曰:‘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處’。”


    “經學之中,我先教你《大學》……”


    徐秀才坐在凳子上,小拇指壓著袖角,翻開放置在書桌上泛黃的書卷,開始了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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