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忽然的生疏和客氣讓譚家輝皺起了眉頭。他看著她,默然一瞬。待胸口的那種輕微刺痛緩緩退去之後才聲音艱澀地開口說道:“初初,你知不知道。你對我這樣的疏遠客氣,才叫我最難過!”


    “二光,我……”他雙眸悲傷暗藏,清楚地倒映進她的瞳孔。沈若初一時怔然失聲,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麽。兩秒後,她垂眸不敢再同他對視,千言萬語,統統又化作了一聲“對不起。”


    其實自從譚家輝那次表白之後,她有意無意地還是在盡量躲著他。


    理智上,沈若初一直在告誡自己,既然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就不要吊著人家。傷人傷己。


    但往往理智是理智,真行動起來,現實卻又是另外一迴事兒!


    就好比剛才摔倒這件事。她爹就在樓上,而且19樓比21樓還少兩層呢。可她在知道逗比哥哥遠水解不了近火的時候,習慣性地就去找譚家輝救場了,亦如當年。


    其實沈若初偶爾也會想,要是她當年稍微敏感了那麽一點,察覺到譚家輝喜歡自己的話,那個時候或許就會一點點疏遠他,最後隻做個普通的熟人。免得現在糾纏不清,平白無故傷了人心。


    但是有什麽用呢?一切都已經遲了不是麽?!


    他們之間少說也有七八年的感情了。即使曾經分隔大洋兩岸,那份默契和親密也沒有被時間和距離消磨掉。當年的青蔥歲月,她人生最美好最無憂無慮的年華裏始終有他陪伴。哪有那麽容易,說斷就斷斷個幹幹淨淨徹徹底底。


    人心都是肉長的,再狠心的人也得分個對象。無論如何,她對他都下不了狠心!而且譚家輝又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她真擺出個一刀兩斷的架勢,未免太過傷人。更何況還有她逗比哥哥的那層關係在呢!


    見她耷拉個腦袋,撅著嘴老半天不說話,譚家輝忍不住輕歎一聲,走到病床邊上伸手在她毛茸茸的頭頂上亂胡啦了兩下,“初初,以後不許再和我說這麽見外的話!”


    沈若初不吭聲。


    譚家輝沉了臉,語氣有些嚴厲,“聽到沒有!”


    “嗯。”她悶悶地應了聲,隨後小聲兒嘟囔,“兇什麽兇!”


    譚家輝忍俊不禁,然後摁著沈若初的小腦袋巧妙地輕輕用力,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初初,以後都別再和我說這樣的話了。我喜歡你是我的權利,你怎麽選擇是你的自由。你不用覺著我的喜歡是負擔,也不要因為這個疏遠我,好不好?那樣我會很難過的,難過的像是要死掉。”


    沈若初忽然一陣心痛。可她卻又清楚的知道這心痛是轉化不成心動的,隻好咬唇默然。


    譚家輝繼續說道:“我們兩個總歸是快十年的關係了吧。我和你哥哥又鐵的穿一條褲子。哪怕是作為朋友或者兄長,你有事情,我都義不容辭!而且今天就算是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向我求助,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更何況是你!”


    “嗯,二光是個好青年!”沈若初一臉欣慰地點點頭。


    “我當然是好青年!”譚家輝抬起手,好笑地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記。


    “哎呦!”沈若初叫的誇張,用另外一隻好手捂住痛處,同時用眼神鄙視他,“唉?你剛才有一句台詞,是從瓊瑤小說裏看來的吧!我聽著好耳熟,就是難過的像是要死掉那句。”


    “被你發現了?”譚家輝笑了出來,“是小說裏的。不過不是瓊瑤,是席絹。”


    沈若初驚訝地張嘴,“你竟然知道席絹?!”


    “我怎麽就不能知道席絹?”譚家輝故作得意地挑了挑眉梢,“我不光知道席絹。還知道古靈、樓雨晴,好多好多。”


    沈若初已經徹底被驚呆了,“譚大律師真是見多識廣!小女子佩服!”說完兩個人一起笑了出來。


    悲傷又尷尬的氣氛瞬間被衝淡了許多。


    笑聲落下的時候,沈若初驟然沉默下來,下一秒像是自言自語,“二光,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那你喜歡景焱什麽呢?”譚家輝不答反問,笑容還是那樣清淡和煦。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譚家輝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心痛又像是無奈,同時又好像帶了幾分溫暖甜蜜,“大概真正的喜歡都沒有理由吧。喜歡就是喜歡,說不出為什麽!”


    從來千百種人千百種愛情。可又有幾個人能說的清楚自己的愛情是什麽從何而來,又是該是何模樣。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如此。


    “對了。”譚家輝忽然想起什麽,“你摔得這麽重,伯父和伯母還不知道吧。”


    沈若初哭喪著臉搖頭。他們當然不知道!這種焦頭爛額的關鍵時刻趕上這種事兒,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禍不單行!


    “那你準備怎麽交代?”傷筋動骨不是發燒感冒,兩三天好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沈若初這狀況,想要行動如常從外表上看不出來,最少最少也得一個來月!


    “我準備實話實說!”


    這個答案倒是叫譚家輝有些驚訝。隨即就聽見沈若初頗為苦惱地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是隻說一半兒!”


    沈若初準備隻說自己摔了,但不說為什麽。反正她從小到大沒老實的時候,大傷小傷不斷。她親爹和親媽都習慣了,不會深追究的。


    譚家輝“嗯”了一聲,“這樣也行。你晚上吃飯了麽?餓不餓?”


    “餓。”沈若初重重地點頭,她中午就沒正經吃飯。


    “我也沒吃。”譚家輝邊拿出手機邊詢問她,“肯德基還是麥當勞,我叫外賣。”


    “你怎麽知道我現在想吃垃圾食品。肯德基,然後再來份必勝客可以麽?我想吃披薩。”


    “當然可以!”譚家輝說著播出號碼,兩份外賣都交代清楚後,剛掛斷電話就看見床上的人眼巴巴看著他,便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那個……”沈若初有些欲言又止,“二光我不是跟你客氣,但是你吃完就迴去吧!阿姨那邊不能離人的。這裏你給我請個護工就行。”


    “沒關係。我出來前和他們打招唿了。大嫂和保姆都在,有我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明天在給你請護工,今晚我先陪著你!”


    …………


    張躍在接到景焱電話後沒多久功夫便趕到了世紀錦城。


    景焱喝了酒是不能開車了。他抱著江欣悅出了房間,然後乘坐電梯下了樓。把她放到車後座上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彎腰起身,將門關上後坐進了副駕駛。


    張躍麵上不動聲色,但看著他這似乎有意疏遠的舉動心裏微微有些驚訝。等到老板坐穩了,關上車門,他才詢問了一句,“是送江小姐去酒店還是去她的公寓?”


    江欣悅其實來b城並不頻繁,她在這邊有自己的公寓。但是大部分時候卻更喜歡住酒店,比較方便。


    景焱沉吟了一瞬,“去她的公寓吧。”說完又囑咐了一句,“你開穩一點,別把她摔了。”


    張躍應了聲“是”,同時踩下油門兒緩緩轉動了方向盤。


    江欣悅在b城的住處還是三年前景焱送她的聖誕禮物。位於這座城市最繁華的中心地段,27層的高樓,酒店式公寓,價格不菲。


    從世紀錦城到那裏並不近,開車也要半個小時。


    景焱一路上眉頭緊鎖,不發一言。外麵的燈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更顯得陰沉而高深莫測。


    b城的夜晚向來繁華,即使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更何況年關將至,許多商家都延長了營業時間,有的甚至通宵。


    車子行至一處十字路口時趕上紅燈。等待的功夫,他轉頭將目光落向路邊樹木上的彩燈,心頭驀地一動。


    這種燈,前年過年的時候,沈若初也買過。她還把院子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纏上了,甚至連院子邊上的柵欄都沒放過。


    想到這裏,景焱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然後,當車子啟動,他從後視鏡中看見江欣悅蜷縮熟睡的身影時,心情又忽然沉重。


    他想起了祁煬剛剛的話,真正的愛情應該是能夠經受住任何考驗的。夫妻本是一體,就該榮辱與共。而且一個人的過去和現在,還有將來也不可能分開來看。如果沈若初不能夠接受他的過去,那麽他們兩個就很難一起走過未來。所以,唯有坦誠,才是他們這段感情唯一的出路。


    隻是一旦他坦誠了,沈若初真的不接受呢?!那麽他要怎麽辦?!那個時候,怕是要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吧。


    曾經不說,是因為覺得沒必要。如今不說,卻是因為害怕而說不出口了。


    如果時間倒迴到三年前,他是怎樣都無所謂的。可這三年下來,她早就在他心裏種了草,而且還長勢茂盛火燒不盡。


    失去她……never!這個結果他光是憑空想一想,就覺得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而且……他也絕對不會允許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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