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是這麽一個理,但由一個小小的庶女口中說出來,加上她所訓教的人居然還是堂堂的太子爺,這情況似乎就不太合乎情理了。


    不過好在,這一屋子的人除了正在床邊默默守護著太子的婢女外,剩下的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麵孔。謝小桃相信,這裏麵刨除掉太子外,就隻有儲沂軒的官銜最大、地位最高,對方雖然一直不苟言笑,但始終還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斷然不會因為這一點點兒小事而為難自己。


    見著謝小桃瞧著自己看,這個叫韻兒的婢女竟是微微垂下了頭,舉止間流露出唯有小女兒才會有的羞澀和膽怯。


    儲沂軒看了看謝小桃,又看了看已然低下了半個腦袋的韻兒,唇畔不由自主地漾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至於笑的什麽,沒有人清楚。


    當然,除了儲沂軒外,還有一個人注意到了這一點,那人便是還躺在床上,生著病的太子,“這個是我的婢女,叫韻兒。”


    “哦……”謝小桃輕輕應了一聲,算作迴應,然後轉過身子,朝著桌邊走去,拾起筆,寫下一副藥方,親手交給了那個叫韻兒的婢女,“韻兒,這是太子的藥方,一日兩次,一直服到身子完全康複。”


    韻兒微微點了點頭,雙手將方子接了過來,“多謝蘇四小姐,奴婢一定會囑咐太子按時喝藥的。”


    就在韻兒伸出手去接藥方的時候,謝小桃忽然注意到了那白淨的手背上出現的紅色的,好像是胎記似的東西,便是抓住了對方的手,“這是……”


    大抵是完全沒有預料到謝小桃會這樣貿貿然就抓自己的手,韻兒被嚇了一跳,連忙向後站了站,並且試著把手從謝小桃冰涼的手心裏抽了出來。她將手背到了身後,“沒……沒什麽……”


    方才謝小桃那細微的動作都沒有能夠逃得掉太子的法眼,如今韻兒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無法欺瞞的。太子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怎麽了?韻兒,你的手怎麽了?”言辭間不乏關切。


    韻兒試著搖了搖頭,不言不語,後來又覺得這樣的沉默似乎隻會叫太子越發擔心,從而適得其反,便是在太子的連番催促下將手伸了出去,“是奴婢不小心,在煮粥的時候燙了一下……”


    “煮粥?煮什麽粥?”太子疑惑。


    韻兒沉吟了片刻,道:“是韻兒瞧著太子最近沒什麽胃口,所以想做些清淡的,熟料自己笨手笨腳的,連煮碗白粥都做不好。”


    “你可真傻!”太子兀自歎了一口氣,語氣裏全都是對韻兒的關懷。


    這樣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叫心明眼亮的謝小桃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隻不過沒有點破。


    一瞬之間,整間屋子裏便因為太子和韻兒之間的深厚感情而變得溫暖起來;一瞬之間,除了太子和韻兒外,屋子裏的其他人便成了多餘。


    片刻之後,儲沂軒開口道:“蘇四小姐,我送你迴去。”


    謝小桃明白儲沂軒之所以這樣說並非是真的在下逐客令,而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化解自己的尷尬。


    於是,在儲沂軒深沉的聲音落下以後,謝小桃便是立刻點頭答應,然後隨著那一道頎長的背影緩緩走出了這間房間。


    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跟著彼此的隨從——長東和連翹,但兩人都是知趣地選擇了退避三丈,生怕會一不小心就把不該聽的話聽進了耳朵裏。


    走了一小會兒,儲沂軒先一步停了下來,悠悠地轉過身子,主動開口,向謝小桃詢問道:“蘇四小姐,不知我皇兄的身子……”


    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小桃就已經明白他究竟想要問些什麽了。


    謝小桃沒有隱瞞,“王爺放心,太子隻是太過勞累,又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導致身子吃不消了而已。這些日子不適合再去做勞累的事情,安靜休養一段時間,很快便能痊愈。”


    儲沂軒應了下來,藏在眉宇間的憂愁卻是依然停留在原處。他又問:“那我皇兄的宿疾呢?”這是他請謝小桃來行館的真正目的。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一直折磨太子多年的頑疾能徹底康複。


    謝小桃卻是不爭氣地蹙起眉頭,“王爺,若是錦兒所推不錯的話,太子的宿疾恐怕已經有好幾年的光景了,已經落下了病根,治是可以治的,但不一定能夠治好。”所謂宿疾,自然指的是陳年頑疾,都已經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了,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醫治好的?


    這一點,儲沂軒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所以並沒有多少的失望。那一張俊美無儔、簡直不似凡人的臉上甚至一丁點兒的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是覺得失望了嗎?謝小桃在心裏不確定地問著自己。不知怎的,就連自己的那一顆心也是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酸楚。她不太希望那個男人失望,一點兒也不。


    “不過王爺放心,錦兒會盡自己最大的全力來幫著太子醫治的。”這一刻,謝小桃同儲沂軒做出了承諾,那麽認真。


    “一切就有勞蘇四小姐了。”儲沂軒道了一聲謝。


    “王爺客氣了。在這裏,錦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王爺可否答應?”


    “蘇四小姐請講。”


    “不知那個叫韻兒的婢女,可是每天負責太子的?”雖然在問這個問題以前,謝小桃還是希望能從儲沂軒的嘴裏得到明確的答案。


    “是,她是皇兄從上京城帶過來的貼身丫鬟。”儲沂軒同謝小桃簡單地交代了一下韻兒的情況,並把對方不辭千山萬水,也要易容躲藏,也要死死跟著太子的事情說了出來。


    還真是個倔強的女孩子!謝小桃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雖然她已經看出了太子對韻兒是動了真感情的,但想到兩人之間懸殊的地位,便是清楚他們之間是永遠也都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既然是貼身婢女,那錦兒還是免不了要叮囑她幾句。”一番唏噓過後,謝小桃的思緒終於又都繞迴到了正題。


    儲沂軒明白謝小桃想要幹什麽,立刻吩咐長東去房間裏請韻兒出來。


    長東領命,快速衝迴到了太子的房間。不消多時,又帶著韻兒一起走了出來。


    謝小桃注視著韻兒從遠處走來。都說了是要交代幾件事情的,自然免不了好一頓叮嚀。


    謝小桃認認真真地說著,而韻兒也是認認真真地聆聽著。


    就在韻兒以為謝小桃會放自己離開的時候,竟是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抓起了自己的手。


    謝小桃低頭審視著韻兒手背上那個奇怪形狀的紅色印子,“好好一隻漂亮的手,怎麽說燙就被燙了?你怎麽會這般不小心?”


    韻兒有些受寵若驚,“多謝蘇四小姐關心,韻兒下次會注意的。”一邊說著,一邊試著從謝小桃的手中掙脫出來,奈何這一次卻沒有了上一次的幸運。


    “這手好比女人的第二張臉,可是由不得半點馬虎的。不如這樣吧,你隨我一起迴去,拿些燙傷藥。”


    韻兒搖頭,婉言拒絕了她的好意,“無礙的,蘇四小姐莫要大驚小怪。”隻不過是兩個指甲蓋疊放在一起的尺寸,能有多大的事情?


    謝小桃原本還想要再繼續說些什麽的,可還沒等開口,就見著遠處好像有什麽一閃而過了。對方的動作雖然很快,但還是被她看見了,甚至肯定是一個人的影子。


    剛剛過去的是誰?謝小桃疑惑地凝起眉心。這裏是儲沂軒所居住的行館,雖然家丁少了那麽一點點兒,但其中不乏有高手。如果真的是賊人的話,隻怕長東那邊也不會給那人機會,叫其活著離開。


    到底是誰?難道是我的錯覺嗎?謝小桃越想越覺得可疑,不知想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便是連句招唿也不打,朝著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行館裏,家丁雖少,但令謝小桃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這裏麵居然有一片梅花樹。深冬,那些隻屬於寒冷的梅競相開了起來,遠遠望去形成了一片紅豔豔的花海。


    謝小桃跑得有些吃力,最後索性就是停了下來,對著那正好站在梅花樹下的人影吼道:“你是誰?怎麽才出來一下下就急急忙忙跑開?”


    那人沒有迴答謝小桃,也沒有再次前進,隻是停留在了距離對方相對遙遠的梅花樹下。


    謝小桃大口大口喘著氣,喘了好半天,才終於是勉強停了下來。她對著那一襲月牙白的背影,“琅少,是你嗎?”


    那人沒有迴答。


    謝小桃微微抿住了下嘴唇,“是你,對嗎?”她又問了一遍,不過沒有給對方迴答的時間,又道,“這些日子,你究竟都去了哪裏?叫人幾乎以為你莫名其妙失蹤了!”當然,如果失蹤也就好了,至少不用這麽牽腸掛肚了,“知不知道,我們大夥都很擔心你?一直以來,我們這麽一大群人都拿你當朋友,當家人對待,可你呢?究竟是怎麽想的?怎麽可以說不見了就真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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