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名著鵝黃色對襟小衫的婢女緩緩走了進來,一步一步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她的腳還沒有站穩,便聽見一個女聲響了起來,充溢著焦急味道,“怎麽樣?母親那邊怎麽說?”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被禁足的蘇婉怡。


    婢女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誠實迴答,搖了搖頭,道:“夫人那邊什麽都沒有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了。


    聞言,蘇婉怡寫滿期待的小臉立刻變成了另一種顏色,好像暴雨將至的穹幕,灰沉陰暗,“跪下!”她對那名婢女冷聲喝道。


    那名婢女便是跪了下去,不是因為聽話,而是被蘇婉怡的那一聲吼嚇慘了。


    在蘇婉怡被禁足的這些天,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謂是膽戰心驚,每天都要踮著腳走路,小聲說話,生怕動靜稍稍大了,便會惹這位小祖宗不高興,特別是每日去主屋裏打擾的人,更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盡管如此,但蘇婉怡還是能找出他們的不是來,想罰邊罰。最為倒黴的要屬其中一個人,是幫著蘇婉怡梳頭的丫頭,因為其中一根頭發被梳掉了,便是被罰到外麵跪了一天一夜。


    跪在地上的婢女不敢抬頭看,卻是能明顯感覺到一雙惡毒的目光正流連在自己身上,恐怕是恨不得戳出幾個血窟窿才能平息積壓著的怒火。


    站在一旁的香菱也沒敢吱聲,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蘇婉怡的那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她偷偷地看了蘇婉怡一眼,在對方的小臉上除了看見憤怒外,似乎還看見了失望與難以置信。


    “你到底有沒有和我母親說啊?”蘇婉怡吼道,聲音裏多有不耐。在這名婢女離開前,她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完完本本說給陳玉珍聽。她相信依照陳玉珍的性格,在聽完整件事情以後一定會命人放她出來的,就算不會立竿見影,但也絕對不會淪落到如麵前的賤婢說的一樣一點表示都沒有。


    “說了,奴婢什麽都說了……”跪在地上的婢女點了點頭,她真的是把話帶到了,可陳玉珍就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她一個做下人的又能有什麽辦法?


    “啪——”一記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雖然是打在別人臉上,但香菱的心還是不受控製的猛顫了一下。作為蘇婉怡的貼身婢女,也是被掌摑了無數次,每一次都要養個好幾天才能痊愈。此時此刻,她隻是聽了一個聲音,卻早已與那名婢女感同身受了。


    婢女有些委屈,奈何主子打奴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是敢怒不敢言。


    “賤婢,再說一遍,你到底有沒有把話給母親帶過去?”蘇婉怡厲聲嗬斥著,其架勢好像是在說,如果對方說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婢女捂住臉頰,不敢直視蘇婉怡的眼。她低著頭,惶惶道:“小姐,奴婢真的是按您的吩咐把話說給夫人聽的。”說完這句話後,也不敢喘氣,趕忙又加上了一句,“雖然夫人沒有說話,但大小姐要奴婢帶句話給您。”


    “什麽話?”蘇婉怡問,還處於生氣之中的她,就算是聽見了蘇婉婷的名字,也依然無法消去她滿心的恨與怒火。


    婢女吞了吞口水,稍作停留,才敢道:“大小姐說,叫您沉住氣,隻要您不再弄出什麽亂子來,恐怕這一兩天便是能被放出來了。”


    這樣的話不說還好,一說反倒是叫蘇婉怡益發討厭跪在自己麵前的婢女了。她揚起手,對著對方又是一巴掌,“什麽叫不要再弄些亂子出來?是不是在你的眼中,我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


    一直垂著頭的婢女立刻抬起了腦袋,連忙否認道:“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了……”


    “誤會?你是說我意會錯了你的意思?”蘇婉怡冷冷一笑,揚起手,又是一巴掌,這一下,把她自己的手都打疼了。


    “小姐……”婢女道,聲音裏染上一層氤氳,好像是快哭了。


    這個人啊,怎麽就那麽沒有腦子呢?始終都處於局外人的香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現在,她多麽想提醒那個婢女不要再說話了,因為無論那名婢女說什麽,解釋什麽,正值盛怒的蘇婉怡都是聽不進去的,確切的說,現在的蘇婉怡隻想隨便找個理由發泄一下這些日子來所受的委屈,根本就不會講理。


    大抵是看見了香菱一個勁的對自己擠眉弄眼,婢女領悟,學著香菱一樣,,不再多言一句。


    蘇婉怡氣鼓鼓地坐了下來,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複又想到了什麽,一時氣不過,竟是抓起了還沒有了放穩的茶盞,照著還跪在地上的婢女便是重重地砸了過去。嚇得對方連忙躲閃,剛好躲過了這一迴。


    蘇婉怡又是一哼,冷嘲熱諷地說:“行啊,居然都學會躲了!”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婢女邁開了步子。這一次,她沒有動手打人,而是抓住了對方的頭發,狠狠地朝著地上砸去,“你躲啊,你繼續躲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躲幾次!”言外之意是在告訴對方,躲過了剛剛的那一次,還會有下次,下下次,這些,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全都要收下。


    婢女被迫仰起了頭,哀聲祈求道:“小姐饒命……”


    “賤婢!”蘇婉怡可沒有心思聽她的哭聲,抬起腳,便是將對方踹倒在地上,“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有什麽資格叫我饒了你?我甚至在懷疑你,根本就沒有把話帶給母親!”


    “小姐,奴婢真的已經把話帶給了夫人。當時大小姐還說叫奴婢勸您不要心急。她說夫人其實也想提早把您放出來,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一次,蘇婉怡可是蓄意殺人,哪怕對方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想她小小年紀,心腸就如此歹毒,若是不嚴懲,恐怕整個宅子都會亂了的。


    “放屁!”蘇婉怡瞪起了眼睛,抬起腳,照著對方胸口便是結結實實的一腳。踹過以後,還想再踹,卻是被一旁的香菱攔下。


    香菱跑到了蘇婉怡的麵前,“五小姐息怒。再這樣踹下去,恐怕會踹出人命來的。”看架勢,如果她不上前阻攔,倒在地上的那名婢女很可能就會被蘇婉怡活活折磨死。香菱撞著膽子道,“五小姐,奴婢覺得大小姐說的沒有錯,現在的確不適合再惹事端了。奴婢知道您是受了委屈,心裏難受,對這一次被罰了禁足不服氣,但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是指向了您,咱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除非找到證據證明您是被陷害的,否則咱們也隻能老老實實呆著了。”


    蘇婉怡惡狠狠地瞪了香菱一眼,揚起手,也賞了對方一道耳光。扇過以後,她便是坐了下來,大抵是因為太過生氣的緣故,尚沒發育的胸脯一起一伏著。


    證據?去哪裏找呢?蘇婉怡何嚐不想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呢?奈何對方想要陷害你,又怎麽可能會留下破綻?這些日子裏,她將綠屏落水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想了無數遍,卻仍是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在懲罰綠屏的時候,她明明記得除了扇綠屏耳光外,根本沒有和她有過什麽接觸,說什麽撕扯扭打純粹是無稽之談。可惜,她手鏈的小玉花就是出現在了綠屏的手裏。


    事發以後,她懷疑過兩個人,一個是謝小桃,而另一個則是蘇莫氏。兩個人都有可能,卻是都有著說不通的地方。


    圖紙是蘇莫氏所畫,要做出一朵一摸一樣的小花,對蘇莫氏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但蘇婉怡想不通蘇莫氏為何要用這樣的方法來陷害她。要知道他們兩家本就是同根所生,這些年來一直保持聯係,感情自然是好得緊。加上蘇莫氏與蘇景程又是來投奔他們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的。


    與蘇莫氏比起來,蘇婉怡更懷疑謝小桃,懷疑整件事情都是謝小桃與綠屏主仆合謀,設計了一個套,叫她往裏麵鑽的,加上她的手鏈又在前幾天不小心丟了,因此,她更加肯定就是謝小桃所為。是謝小桃先偷了她的鏈子,然後找機會誣陷!


    認定了這一點,但不代表所有的問題就都可以解決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一向飛揚跋扈的蘇婉怡又怎麽還會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裏呢?


    最令她想不通的恐怕要是謝小桃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她房間的。想來想去也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她便將所有怒火都發泄在了下人的身上,誰叫他們玩忽職守,沒有看好自己家的院子呢?


    蘇婉怡的手緊緊摳住了桌子,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差一些就把指甲弄斷了。她吃痛地蹙起了眉頭,轉而看向了香菱,才發現對方彎下身子,準備要扶倒在地上的那名婢女,頓時就覺得火大。猛地,站起了身子,照著香菱的身子就是一腳。


    毫無防備的香菱便是被踹倒在地,敢怒而不敢言。


    “滾滾滾,都給我滾,別從我麵前礙眼!”蘇婉怡斥道,最是見不得別人相互關心,相互幫助的樣子了。


    聲音落下,兩人不敢反抗,便是連滾帶爬的試著從地上爬起來。或許是嫌棄她們動作太慢的緣故,香菱的屁股上又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隻是不想這一腳竟是踹出了問題。


    香菱狼狽地趴在地上,剛想掙紮起來時,卻是無意間在桌子下麵發現了一條手鏈,“小姐您看!”她將手鏈夠了出來,呈到了蘇婉怡的麵前,不是別的,正是蘇莫氏送的那一條。


    蘇婉怡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奇怪,這條手鏈居然一直都在我房間裏?那綠屏手裏攥著的東西又是從哪裏弄來的?


    想到這裏,蘇婉怡不得不重新考慮起整件事情了,沉著臉,想了好半晌,吩咐道:“去做這條手鏈的金鋪查查,當日一共做了幾件東西!”當然,這話是對香菱說的。


    香菱想要答應,但一想到她們還在禁足期間出不去,便是不敢做聲了。


    “愣著幹什麽?快去!要是外人問起來,就說是我不舒服,務必要把這件事情給我查清楚!”蘇婉怡道。


    晚上的時候,香菱迴來了,帶著她打聽而來的消息迴來了。


    “此話當真?”蘇婉怡問,其實心裏已經肯定了七八分。


    “是,這件事是奴婢從買通了金鋪的夥計的口中知道的。”


    蘇婉怡氣得一拍桌子,“這個賤女人,居然敢算計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她恨得直咬牙,發誓一定要給那女人一點顏色瞧瞧!否則以後,恐怕是個人都要騎到她的頭頂上了!


    香菱偷偷側過了頭,望向了外麵,才發現這一夜的蒼穹比往日要黑了許多。深沉的顏色好像是在醞釀著什麽可怕的陰謀。


    一夜風聲,一夜寒,打亂了下人辛辛苦苦收拾的芭蕉園。


    早早的,蘇莫氏便起來了,感覺胸口像是堵著什麽東西似的,不上不下的,特別難受。


    “夫人,現在時間還早,怎麽不多休息休息?”負責守夜的寶琴問,聲音裏有著難以掩蓋的關切。她知道這一夜,蘇莫氏睡得並不安穩,每次要睡著的時候就會被自己咳醒。


    蘇莫氏搖頭,“不睡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睡。”說完,自嘲地笑了起來,想她一個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人說不定明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自然是不會在乎這一點點的時間。


    她試著從床上坐起來,奈何身子不爭氣,剛剛抬起了屁股,又是重重地跌了迴去。


    “夫人……”


    “沒事,我沒事……”蘇莫氏故作輕鬆地說,心裏邊卻是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即將要發生似的。


    聲音還沒有完全消散,房間的門便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蘇婉怡攜了香菱提步走了進來。


    蘇莫氏和寶琴皆是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個時候蘇婉怡不是應該還在禁足麽?怎麽出來了?還好巧不巧地跑到了這個平日裏連來都不來一次的芭蕉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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