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桃能理解蘇莫氏的心情,但作為一個外人來說,除了喬四娘告訴她的那些內容外,她對江寧蘇家是如何家破人亡的幾乎是一無所知。她搖了搖頭,伸出手輕輕拍打著蘇莫氏的背脊,“二娘不要多想,這些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我隻想告訴你,複仇固然重要,但最忌諱的還是心急。”一邊拍著,一邊提醒道,算是好言相勸吧。她並沒有打算幫助蘇莫氏的意思,因為此時此刻的她已經是自顧不暇了,根本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又如何去幫助蘇莫氏母子倆呢?


    “四小姐為何這樣說?”蘇莫氏卻是不肯就這樣輕易地放過謝小桃,“就算是猜測總要有個根據才是吧?”她可不相信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隨便一猜就能猜中,要知道她為了調查自己兒子墜馬的真相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看來如果今天我不說點門道來,這個蘇莫氏就會一直追究下去。謝小桃這樣想著,卻是沒有一丁點的隱瞞的打算,她反問道:“難道不是這樣的嗎?二娘若非是恨蘇府的人,那我就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什麽要在綠屏落水的那一日偷偷將那朵造型別致的小花塞進她的手裏。”


    “這……”蘇莫氏想說這是綠屏與蘇婉怡發生衝突時不小心拽下來的,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這樣的謊話說出來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欺騙得了別人?更何況,綠屏是謝小桃的奴婢,隻要謝小桃想問,她自然也是不會隱瞞的。想通這一點後,蘇莫氏沒有再躲閃,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沒錯,那塊花形的玉是我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塞到綠屏手心裏的。”


    當時,她與霜姨娘在花園裏閑逛,無意間發現了漂浮在醉心湖湖麵上的綠屏,趕忙找人將之撈了上來。當時的她並不確定綠屏是死是活,卻是認定那一次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便是以觀察綠屏的情況為由,一邊幫著綠屏檢查,一邊偷偷將一直都揣在身上的那朵小花塞進了綠屏的手心裏。當時的她隻想借此來誣陷蘇婉怡,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歪打正著,剛好落實了那位五小姐的罪名,當然,最想不到的是,謝小桃居然能逼著陳玉珍當眾懲罰了她最為疼愛的小女兒。


    蘇莫氏猜想謝小桃突然提起這件事,可能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不曾想落入耳朵裏的卻是一聲哀歎,長長的歎息聲中似是混合了好幾種情感,複雜得叫人辨不出其中滋味。“四小姐這是怎麽了?”


    “二娘,你太心急了。”謝小桃很是無奈地說,一邊說著,一邊為蘇莫氏感到惋惜,如果她能沉住氣,或許會有更好的結果,不是嗎?“你塞什麽不好,偏偏要把那麽明顯的東西塞進綠屏的手心裏!”言罷,又是一聲長歎,蹙眉道,“那個東西是能叫人一下子辨認出來,但它終歸還是太過特殊了,特殊到幾乎是獨一無二,可以很快便想到擁有者是誰。”她的聲音不算大,柔柔的一點棱角都沒有,卻是如同銀針似的直直地插進了蘇莫氏的心口。


    隱約間,蘇莫氏能感受到心口猛地痛了的聲音,她沒有說話,叫人一下子也是拿捏不好,她究竟是認同還是不認同謝小桃的這一番話。


    “蘇婉怡雖然驕縱一點,但還不至於敢做而不敢當。如果真的不是她做的,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的。”謝小桃緩聲道,不管蘇莫氏了解不了解,她都要把話說完,“如果綠屏手裏的那朵小玉花不是她的,她絕對不會認下這罪名的。當然,她也不是個沒有腦子的主兒,雖然被禁足了,但也剛好給了她梳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時間,不是嗎?”她相信依照蘇婉怡的小腦袋瓜子要想通這一切並不難,因為對她手鏈上的花樣熟悉的除了她自己便是蘇莫氏了。當她排出了手鏈是被人偷走的以後,恐怕第一個要對付的人便是蘇莫氏了。“二娘,這一次陳玉珍隻是禁了蘇婉怡半個月的足。”現如今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待蘇婉怡真的出來以後,恐怕又會將才平靜了沒多久的侍郎府攪得天翻地覆。


    “嗬嗬……”蘇莫氏勉強地笑出了聲音,“我一個將死之人會怕她一個小毛丫頭嗎?”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又怎麽會怕一個比自己小了那麽多的小丫頭片子呢?這一點,謝小桃並不否認,她隻是覺得蘇莫氏這樣做並不是聰明的做法,如果是她的話,她絕對不會選擇對蘇婉怡下手的,雖然她也討厭蘇婉怡那樣的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見著謝小桃沒有說話,蘇莫氏臉上的笑意反而是更為濃烈了,她在笑,一直都在笑,越笑越覺得淒涼,最後竟然化作了兩行清淚順著那蒼白的臉頰慢慢滑落。如果可以選擇,她又怎麽選擇對蘇婉怡下手呢?與蘇紹和陳玉珍相比較,蘇婉怡的份量實在是太輕太輕了。“原本我也不想對她下手的,但是她先招惹景程在先,若非是她時常在私底下辱罵景程,我又怎麽會這樣對她?”


    “二娘若是想保護程哥哥最穩妥的做法是忍耐而非這樣沒有章法的報複。”這是謝小桃最後一次提醒蘇莫氏,說完以後,便緩聲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二娘,我要和綠屏迴去了。”說的同時,將一瓶白色的瓷瓶放到了蘇莫氏的手心裏,這原本是打算借著許大夫的手交給蘇莫氏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還沒有等她安排好,她便被蘇莫氏撞了個正著。


    罷了,不想也罷。謝小桃在心裏歎著,向著蘇莫氏交代道:“這藥早晚服食一顆,可以緩解二娘的病情,但不可代替藥湯。你這個病是日積月累而形成的,要想治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番交代過後,便喊了正在與蘇景程玩得不亦樂乎的綠屏一同離開了。


    蘇莫氏沒有挽留,直到她們主仆二人消失,才極不情願地收迴目光。她低下頭,看著躺在手心裏的白色瓷瓶,明明不過是幾粒丹藥而已,她卻覺得像千斤巨石一般沉重,沉甸甸地壓在她的手上。


    見著謝小桃去找綠屏,站在不遠處的寶琴便是明白這兩個女人的談話結束了。她看向了蘇莫氏,發現對方的臉色並不好看,還一直直直地盯著手裏的小藥瓶看個不停,便是不解地問:“夫人,這是什麽?”


    “是藥。”蘇莫氏道,然後又補上了一句,“我果然沒有猜錯,四小姐懂醫術。”


    “啊?”寶琴以為自己聽錯了,從眼底浮出了幾分晶亮,好像是看見了希望一般,“這藥是四小姐給的?是不是可以治夫人的病?”


    蘇莫氏點頭,並沒有對它抱多大的希望。她將藥瓶交給了寶琴,“好好收著吧,我這病是日積月累積攢出來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豈是說治愈就能治愈的……”她咳了咳,又道,“說句不好聽的話,我都已經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治不治的都已經不重要了。我隻希望景程的病能好。”


    寶琴皺起了眉頭,“夫人,您不是說四小姐會醫術嗎?難道說她沒有答應幫著醫治少爺嗎?”


    “不,她答應了。”蘇莫氏道,“其實不用咱們去求,她也是打算幫助景程治病的,隻是她說景程的病不好治……”


    這樣的話,寶琴也都聽過無數遍了,每個幫著蘇景程醫治的大夫都說過這句話,更有甚者直截了當地告訴過她們這病治不好了,但她與蘇莫氏都沒有放棄。她微微一笑,“夫人,既然是不好治,咱們就慢慢治,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少爺的病會好的。像少爺那麽好的一個人,奴婢相信連老天爺都不舍得叫他一輩子這樣的。”


    “但願如此吧……”蘇莫氏說得很是勉強,沒有人能比得上她更希望能看見昔日那個健康俊朗的蘇景程,可惜,在她所剩不多的時間裏,還能不能看見那一天?


    “寶琴,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能不能幫著我照顧景程?”蘇莫氏的聲音裏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悲傷得叫人心痛。


    寶琴怔在當場,著實是被蘇莫氏的這一句話嚇得不輕,“夫人這是說的什麽話?夫人是個有福之人,福大命大,怎麽會死呢?您不要胡思亂想的,快些把身子養好了才行。您不是還說過想看著少爺娶媳婦,給您生個大胖孫子嗎?”


    看著蘇景程娶妻生子是蘇莫氏的心願之一,試問天底下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能看見自己的兒女成家立業呢?蘇莫氏兀自笑了笑,“我也想看見那麽一天,但可惜我這身子並不爭氣。”說完便是自嘲地問著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原本她是可以不用擔心這個的,但事實卻證明她這樣的擔心是對的,而謝小桃的告誡不想竟是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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