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漫長,謝小桃睡得很踏實,沒有出現醒至一半就被噩夢驚醒的情況,重新睜開眼睛時,天已亮了。


    她側過了頭,隻一眼便看見綠屏單手托著下巴閉目淺眠,心頭一驚,但很快又被感動取代,愈演愈濃,到了最後竟是濃烈得化不開了。


    察覺到身邊的人又開始動了,綠屏警覺地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謝小桃正看著自己,便問了一句:“小姐,您醒了?”


    謝小桃點了點頭,算作迴答,“你怎麽睡在這裏?”


    綠屏沉默。


    謝小桃兀自笑笑,“我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其實,她最想問的是,你是不是守了我一夜?


    “小姐睡的特別不安穩,總是動來動去的,把被子都踹開了。”綠屏如實說,她沒有告訴謝小桃,在睡覺的時候,總是緊皺著眉頭,也沒有說,才片刻的功夫整個額頭就被汗水打濕了。


    “謝謝,”謝小桃的聲音有些沙啞,“為了我,你一整夜都沒睡覺。”


    “誰說的,奴婢也睡了。”綠屏笑笑,眼瞼下卻有一片青灰色的陰影,“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說著,扶謝小桃坐了起來,“小姐,奴婢去取梳洗之物。”


    不一會兒,綠屏和紅兒便一人端著銅盆,一人端著托盤走了進來。紅兒雖說對謝小桃生有異心,但手腳還是挺勤快的,與綠屏配合著,很快便把一切處理妥當。


    紅兒為謝小桃插上發簪,是一雙梅花的形狀,銀色的雙花嵌在小髻之間,更是襯托得那烏發如墨。


    看著鏡中裝扮一新的自己,謝小桃唇角勾起了一道甜美的微笑,“昨天睡得好嗎?”


    紅兒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很好。”隻是一句簡單的問話,不知怎的,心卻沒來由的慌亂起來。她岔開了話題,“小姐,今日有何安排?”


    太妃迴府,所有小姐都會找借口去陪她的吧?但其中一定不包括謝小桃。


    “還是要去霜痕怨,”謝小桃淡淡說道,想到霜姨娘的病情,便是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也不知道娘這風寒之症要什麽時候才能痊愈……”


    綠屏剛好整理完床褥,“小姐,您放心,有您這般精心照顧,霜姨娘一定會很快痊愈的。”


    “對,對,有句話叫什麽來著,”紅兒連忙附和著,想要賣弄一番,卻偏生忘記了最重要的一句,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叫孝感動天。”


    孝感動天?我看你是做賊心虛!你一定很好奇為何該出現在我房間裏的金釵會在蘇婉婷的院子裏找到吧?謝小桃假意笑了起來,“死丫頭,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嘴貧了?”她伸出手指了指對方的鼻尖,“等我給娘煎完藥再好好收拾你。”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唯有一雙眼睛裏卻折射出一片冷芒,好似是在提醒著什麽。


    紅兒惶恐,向後踉蹌了兩步,重新站穩時,才發現謝小桃眼底的森寒不見了。是我的錯覺嗎?她心虛地說:“小姐,像煎藥這種事還是由奴婢來做吧。”


    “不了,”謝小桃拒絕,“給娘親煎藥,是做女兒的本分。”


    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是太妃身邊的秋月嬤嬤,她將兩匹錦緞放到了桌子上。


    謝小桃依勢望去,兩匹都非凡品,花樣也是端莊大氣,卻不適合少女製衣。


    秋月道:“這是太妃送給四小姐的,”她微微一笑,“小姐還是拿這兩匹錦緞給霜姨娘製新衣吧,以後就不要拿自己繡的東西去府外了。”


    原來那件事她是這樣想的,我還以為她不提便是過去了呢。這一刻,謝小桃終於明白,很多事太妃不過問,並不代表她老人家並沒有留意到。


    ……


    送了布匹,秋月折迴了鬆壽堂,對著太妃恭敬地施了一禮。


    太妃問:“東西都送到了嗎?”


    秋月點了點頭,明白太妃關心的並不止這樣簡單而已,便緩緩道:“那孩子也真是孝順,一心惦念著霜姨娘的病情。”她說得很是隨意,好似閑話家常一般,“下人要幫她煎藥,她還不讓,非說這些都是做子女的本分事兒。”


    聽聞此言,太妃不再言語,矍鑠的目光中卻隱隱有讚許閃過。看來是哀家多想了,那孩子真的隻是個心思單純的。“幸好昨日是有驚無險,否則就要叫那個孩子受委屈了。”受委屈是小,可要真是傷了心,那就是再多的疼愛也無法彌補迴來的。


    想到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兒,以及她麵對眾人指責時的無助,太妃的心中便是一痛,不由閉上了眼睛,腦海裏隻映出了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幹淨的仿佛是山澗的小溪,清澈明透。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那麽美好的女孩兒總要受人排擠?偌大的侍郎府就真的容不下她嗎?既然如此,那當初為何要將她尋迴來?


    “秋月,”太妃招唿了一聲,見秋月將腦袋貼了過來,便在對方的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


    ……


    陽光普照著大地,霜痕怨的屋瓦上竟是鍍了一層淡淡的銀光,是一種柔柔的光暈。


    坐在床榻邊上的謝小桃端著藥碗,為霜姨娘喂著藥,每舀一勺都要小心翼翼地吹上一陣,生怕會燙到對方。


    看著那細心的模樣,霜姨娘生出幾分感慨,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受人這般悉心照料了,是四年,還是六年。大約從蘇雲輕懂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女兒為自己忙前忙後了,反倒是總愛往瀾寧院跑。


    都說女兒外向,她勸自己不要怨恨,因為討好陳玉珍比照料自己更重要。私底下的時候,她也時常告誡蘇雲輕要多和主母親近些,不想卻是將女兒推了出去。


    “你姐姐去了瀾寧院?”霜姨娘若有所思地問。


    謝小桃淡淡一笑,沉默不答。一旁的雪晴機靈,笑盈盈地解釋,“三小姐早上來看過姨娘,但您還在睡著,便沒有留太久。”


    “哦。”霜姨娘應了一聲,主動打起了圓場,“府上正是缺人的時候,她去那邊照應一下也好。”聲音不大,卻飽含哀戚。說完,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謝小桃的臉上,凝視著那一張幹淨無瑕的小臉,語重心長道,“太妃迴來,是個露臉的好時機,你也應該像其他小姐那樣多去走動走動。”


    “不,我就留下來陪娘。”謝小桃笑著搖了搖頭,“太妃身份尊貴,又是府上的貴客,身邊自然是有一群人照料。而娘身體染疾,女兒不想錯過這一個孝順您的機會。”


    但你失去了一個討好太妃的機會啊!霜姨娘在心裏替謝小桃著急,但又覺得這才是謝小桃與眾不同的地方,不該用世俗的東西汙濁了她的美好。“昨天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怪娘沒有本事,沒有在你遭人非議的時候,擋在你麵前。”


    “娘,不要這樣說,昨天的事情都是誤會。”謝小桃將藥碗交給雪晴,“娘,您不要總說這樣的話,會叫女兒覺得難受的。”


    “那好,娘不說了。”霜姨娘答應,又提出了一個要求,“那你把衣服拿過來,是做給我的那件。”


    謝小桃訝然,“還沒有做完……”


    “沒關係,娘就想看看。”霜姨娘沒有言明自己的用意。


    見對方執著,謝小桃隻好妥協,吩咐雪晴去花槿閣親自走了一遭。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雪晴便帶著那隻靛藍色的包袱迴來了。


    霜姨娘的手輕輕從針腳上劃了過去,感動不已,“這件衣服縫了多久?”


    謝小桃沒有迴答,幽幽道:“娘,其實再過三五天的,這件衣服就可以縫好了。”


    三五天?就是說她是熬夜為我縫的衣服?想到謝小桃不但要照顧自己,還要利用晚上時間來縫製衣服,霜姨娘便不知該說些什麽了,一把將對方攬進懷中,“傻孩子,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好總熬夜呢?”心裏卻在想這是不是上蒼送給自己的孩子,來撫慰她失去冬兒受傷的心?


    “其實也沒有怎麽熬夜……”謝小桃狡辯,但對方卻不肯再叫她繼續做下去了,好說歹說,才勉強說服了對方,卻被要求隻能在霜痕怨裏做。這樣也好,一邊陪著霜姨娘,一邊做衣服,不用再點燈熬油了。


    雪晴為謝小桃拿來了針線,適才想起剛剛得知的事情,“奴婢在來的時候,看見二小姐拿著補品不知去看誰,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大小姐病倒了。”


    “大姐姐病倒了?”謝小桃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暗自佩服起蘇雲繡,不但消息靈通,還第一時間就跑去諂媚,不愧是姐妹中的典範。


    “聽說是因為傷心所致。”雪晴的話適合而止。府上誰不知曉大小姐是愛貓之人,特別是那隻白色的波斯貓,卻是被太妃下令處死,不傷心難過才怪呢。


    霜姨娘默默一歎,雖說那群貓兒傷了不少人,但好歹也是一條性命,就這麽沒了,換誰也是受不了的,“心傷難愈,隻希望大小姐能盡快從陰霾中走出來。”


    是啊,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要不前去探望的蘇雲繡可就要遭殃了。謝小桃暗自附和著,唇角卻勾起了一道譏諷的笑,幾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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