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少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景聞坐下來,一瞬不瞬地看著易虞。


    易虞愣愣點頭,腦子有些蒙,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對視了幾分鍾。


    “對了”,景聞突然開口,有些無頭無尾,“我有愛人了。”


    易虞心下一鈍,迴過神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恭喜,還是什麽,他什麽也說不出口,說了,就等於他要從這個人身上連根拔起,從此漂泊世間,再無歸處,他想,他大概做不到,人生十年,他再也無法起身。


    “他人很好,也很好看”,景聞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自顧自說,“我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這個人真好看,真想帶迴去天天看,吃飯也看,睡覺也看,可是這個人身體不太好,我一般都不敢和他說話,怕嚇著他。”


    景聞眼神柔軟,“可是有一次我看見他在樹下睡著了,實在沒忍住,扔了一顆籃球過去,我仔細地控製了力氣,看他醒了才敢扔過去,可惜還是把他的花給砸翻了,我覺得他肯定很生氣,隻能去商店找了個袋子幫他把花撿起來,他沒和我說謝謝,我覺得他還是有些生氣。”


    “後來,我想向他道歉,可是總找不著他,他也不喜歡和同學說話,我也隻能偷偷看著他,高考前幾個月他突然心情很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我很害怕,又不知道怎麽開導他,有一次我偷偷跟著他迴家,聽見他家鄰居說他父母車禍雙亡,家裏小孩又有心髒病,以後日子該怎麽過下去。”


    “那天晚上,我在他家院子後麵呆了幾個小時,聽見他溫柔地哄妹妹吃飯,兩個人一起做宣紙,我低頭看了看手裏寫了幾個晚上的情書,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沒用,就算是告訴他我喜歡他也隻能成為這個人的負擔,除此之外一點用也沒有。”


    “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他,我努力把成績往上提,終於考上了國外著名的醫科大學,拿到通知書那天,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衝到他家,隻看見門上掛了兩把大銅鎖,前一天我去他家的時候,他還在做宣紙,聞起來特別香,有點像梨花,又有點像美人虞。”


    “後來,我去國外念了半年書,終於問到他去了南城,我趕緊聯繫了老師急急忙忙加入了交流團,順利見到了他,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他又瘦了,眼睛也出了問題,他對我笑的時候,眼睛是灰色的,我多想狠狠抱他,吻他,甚至想揍他一頓,想把他餵得胖胖的,笑起來是時候像是一片美人花。”


    “可是我忍住了,用了平生最大的定力勸服自己,先把一切都安頓好,再慢慢跟他說,事實證明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把他弄丟了,一轉身,他就像是開敗在我手裏的美人花,落土成泥,再無痕跡。”


    “之後是很多年,我畢業進了醫院,每一台手術都做得力求完美,隻希望所有的醫生都能認真一點,再認真一點,也許某一天他會躺在手術台上,會有醫生給他開刀,我多想他能活著,能活到我再見到他的那天。”


    “昨天我見到了他,他躺在搖椅上懶懶的,剛開始我沒認出他,直到我走出了巷子很遠,手裏抱著那捲宣紙,很香,很好聞,大概很多年前就曾聞過。我轉身就跑,到巷口的時候,看見他和那個女孩子高高興興地說著話。”


    “他的眼睛一亮一亮的”,景聞端起咖啡杯,微微搖了搖,“我從來沒有看見他那樣開心過,眼睛像是藏了一捧碎碎的美人花,我想,其實這樣也好,很般配。”


    “隻是我到底沒那麽大方”,景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跟著他上了山坡,看見他睡在美人虞下,就像是第一次看見他那樣,我忍不住去買了個籃球,等他醒了砸過去,這樣是不是就能讓他記起我呢。”


    “可是他剛剛告訴我他還是單身”,景聞彎著眼睛笑了笑,“我想,我大概等不了了,我想把所有都說給他聽,不管他接不接受,俞溫說他像是一顆被連根拔起的美人虞,因為害怕,所以飄了許多年,從不曾棲息。”


    話落,景聞慢慢站了起來,對岸有鍾聲遠遠地傳過來,一聲接一聲。


    “那麽我呢,美人虞,我圈了一塊地,不大,卻很厚,足夠容下每一節根係,每一片花葉,你願不願意慢慢地、慢慢地挪過來,一個十年不夠的話,再加一個怎麽樣,我總會等著你。”


    ☆、經年


    “喲,景風雲,您這架勢是去撿球去了,還是撿老婆去了?”唐嘉文笑嘻嘻地扔過去一瓶水。


    景聞抬手接過,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景同學,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甄婧小跑著過來,擔憂地看過去。


    “沒事兒,他好著呢”,唐嘉文笑著搭上景聞的肩,“倒是那邊幾個,不打球,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那幾個呀,說虞美人呢。”楚雲突然擠了進來,從唐嘉文胳膊下拿了瓶脈動。


    “就那邊那個,每節體育課都攤那兒睡覺那個,文科一班的,那皮膚白的,腿瘦的”,楚雲猛得灌了一口,領子濕了半截,“嘖,讓我這個女的怎麽活,不過他名聲不太好,很多人都傳他是同,聽說心髒還不好,老是請假,他們班男生都不帶他玩,挺可憐的。”


    “女的?”唐嘉文賤兮兮地湊過去,“唉,楚大爺,您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您是個女的。”


    “想死,直說。”楚雲嘎嘣嘎嘣地動動手指,正想一個籃球砸過去時,一直沉默著的景聞突然拿過她手裏的籃球往那幾個走過去。


    楚雲眨了眨眼,“他手裏不是有球麽,拿我的幹嘛。”


    唐嘉文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幾個人站在樹下歇涼,看著景聞默默地拿著球跟那幾個人說些什麽,看著景聞默默地進了籃球隊,看著計分的妹子默默地把他們班的分數翻到幾十,而對方的依舊是個白白嫩嫩的鴨蛋,轉頭,景聞還在默默地運球進球。


    然後他們默默地表示眼要瞎了。


    認識景聞的人幾乎都知道,景聞雖然成績好,家境好,各個方麵都優秀得有些不正常,年級風雲榜之類的稱唿沒少出,但景聞卻是真正的為人低調,幾乎從不出風頭,傳聞很多,事實卻很少,除了讀書,他幾乎對任何事情都沒什麽興趣,像今天這樣不給對方留一點麵子的事,還真是少見。


    唐嘉文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球場,景聞已經下來了,額頭上的汗落在臉上,他擰著衣服擦了擦,往這邊走過來,手上一動,一顆籃球唿嘯而來,穩穩地砸在楚雲手上。


    “謝了。”


    景聞對幾個人點點頭,抱起球出了校門。


    楚雲拿著球擺擺手,受寵若驚得表示不用,倒是唐嘉文嘲笑了她半天。


    景聞迴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出了門,他爸媽常年出差很少住在家裏,爺爺奶奶更是忙著週遊世界,所以家裏除了做飯的阿姨也沒什麽人,至於他去哪,更是不會有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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