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裏依舊循環著一樣的歌,易虞站在門邊等車,那個失戀的女生依舊哭著,隻是從撕心裂肺變成了無聲流淚,易虞默默遞了張紙給她,並不多話。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


    可惜了,心髒不好的是隻活到六歲的易梨,而易虞永遠隻是過客,從前是,現在也是,等到他真正能紮根的時候,謎底揭開,他想遇見的那個人也變成了過客,或者對景聞來說,他從來都隻是過客。


    “喂,蕭醫生,我能看得見了。”


    “真的?是藥物治療起了作用?”


    “大概不是,我能完完全全看清楚的隻有一個人。”


    “那,可能還是心理上的問題,你再來心理室一趟吧,最好能把那個人也帶來,也許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


    “不用了,謝謝您,蕭醫生,我大概——”


    大概能看清這個世界了,雖然是灰色的,可是有花香,有落葉,還有他最美麗的意外。


    再後來,易虞翻了個身,聽著對江遠處一聲一聲的鍾聲,其實也沒有什麽值得迴憶的,大都是平平無奇,庸庸碌碌。


    他摸出手錶看了一眼,兩點四十,還能睡一會兒,等到三點就迴去開店門,免得華畫迴來又說他不務正業,雖然確實也是這樣。


    易虞閉著眼睛摸了摸小碗裏的美人花,小小碎碎地堆了大半碗,滿滿的花香氣息,他正準備收迴手時,有什麽東西猛地砸了過來。


    半夏未過,落花滿身。


    易虞愣愣地看著翻在他身上空了小碗,他手下是一顆嶄新的籃球,沾了一地的美人花,慢吞吞地滾向身後。


    易虞拍拍褲腿站起來,將小碗放在一旁,慢慢轉過身。


    美人虞下,景聞抱著一顆籃球靜靜地站著,易虞慢吞吞摘下眼鏡,仿佛依稀還能看見景聞臉上的矜持模樣,當時少年,易虞想,有些俗套,仍一如經年。


    ☆、連微


    白牆黛瓦,美人稱虞。


    連微沒什麽出名的景色,也就這兩樣勉強能入眼,近些年雖說是上麵扶持搞了些旅遊項目,也依舊火不起來,因此大多數街道房屋都沒有規劃整改,商場什麽的就更不用說了,也就隻有連微河岸上開了幾間小小的熱飲店。


    易虞帶著景聞推門進去時,老闆估計也才開門,正懶懶地擺著桌椅,腳上的人字拖還特麽穿反了,易虞實在是看不下去,上去照著屁股就是一腳。


    老闆平白挨了一下也不惱,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易虞背上,扇的易虞一個踉蹌,兩人你來我往了好幾下才停下來。


    景聞也不管他,找了個擺好的位子坐下,靜靜地看著易虞打鬧,好一會兒易虞才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易虞把咖啡擺在桌上,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大家老同學好不容易見一次麵,自己見人就踹,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


    景聞不在意地搖搖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怎麽突然來連微了?昨天院子太黑都沒認出你。”


    易虞笑笑,“大城市節奏太快,跟不上,倒不如去個小城市,也不圖賺多少錢,清閑就行。”


    景聞點點頭,放下杯子,靜靜地看著他,突然道:“你倒是沒怎麽變,和讀書的時候差不多。”


    “怎麽,景大醫生還想在我這研究研究長生不老不成”,易虞玩笑道,“不說我,你才是,長得越來越帥了,讓我們這些單身狗怎麽辦。”


    景聞垂眸,看不清表情:“你還單著?”


    易虞無所謂地點點頭,嘆了口氣,“沒辦法呀,沒車沒房的,哪能去耽誤人家小姑娘,景醫生呢,條件那麽好,肯定結婚了吧,不結婚的話,女朋友總有吧,哪能跟我們比。”


    是啊,哪能跟自己比,即使穿著休閑裝,依舊掩不住一身的貴氣的景聞,和易虞終於還是從一個年少的距離漸行漸遠,直到變成兩條平行線,再無關係。


    所以,易虞總不願意遇見他,親眼所見有時候就是這樣真實,真實地有些殘酷,他攪了攪咖啡,覺得更苦了。


    索性景聞也沒有多說,隨口閑聊起上學時的事來。易虞又覺得有些高興,這種偏的不能再偏的小鎮,竟然也能偶遇景聞,算起來還是他賺了。


    “後來?其實也沒什麽”。


    易虞撕了包糖扔進咖啡裏,隨口說。“梨梨生病的時候,家裏借了不少債,雖然是親戚,拖得太久了也不好,總要還的。”


    嚐了一口,終於不再苦地發澀,易虞滿意地眯了眯眼睛,“高考本來也沒考好,剛開學眼睛又得了病,索性就退了學自己出去創業。”


    “剛開始的時候是真苦”,易虞嘆了口氣,突然就生了些感概,“被人騙了好幾次,還是倔著不肯低頭,後來也算是時來運轉,碰見一個有良心的老闆拉了我們一把,陸陸續續跟著他做了不少項目。”


    “大概做了有三四年吧,總算是還清了所以債,還有些積蓄就來了連微,緩了一年多才緩過來。”


    景聞手下一緊,低聲問,“那你父母?”


    “車禍走了”,易虞扯著嘴角笑了笑,“他們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一個土方可以治梨梨的病,連夜開車過去,迴來的時候去了的,肇事司機是個開大貨車的,疲勞駕駛,家裏有個癱瘓的老婆,索賠也沒什麽用。”


    景聞愣了愣,“那是高三——”


    易虞點了點頭,突然有點感傷,“喪事沒有辦大,大家都不知道,畢竟為了給梨梨治病,家裏也沒有什麽積蓄,還是賣了幾個造紙宣坊,我才讀完了書。”


    “其實這樣也好,梨梨走那天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出了事,以為他們都是忙著賺錢給她治病才總不迴家的,畢竟之後不久,她也——”


    易虞哽了哽,沒有再說下去,那之後他總是走神,有時候是幾分鍾,有時候是一整天。


    以至於某一天一覺醒來世界變成了灰色,試卷總是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他也沒有多在意,隻是晚上吃飯的時候,習慣性地擺上了兩雙筷子,卻發現隻有一個碗一雙手時,才會真正意識到,原來真的隻剩他一個人了,美人稱虞,他被連根拔起,從此再沒有棲息過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易虞閉了閉眼睛,“對不起,其實心髒不好的是梨梨,也不知道是誰誤傳成了我,當時也沒和你說清楚。”


    景聞愣了愣,隨即搖搖頭,“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了。”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開口,河中央有人撐船而過,留下一層又一層尾紋,清風過岸,木簾被吹得一陣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濕潤。


    易虞抹了抹眼睛,有些尷尬,也有些後悔說了那麽多,畢竟是些不好的事情,景聞也不一定願意聽,他抓了抓頭,剛想說些什麽,景聞突然就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朝櫃檯走去。


    易虞愣了愣,隨即懊悔不已,多好的機會呀,大家聊聊人生美好不行麽,錯過這次,下次再見景聞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後了,他敲了敲腦袋,一陣懊悔,正想吼一嗓子結帳時,一杯熱可可擺在他手邊,飄著碎碎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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