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笑歸笑,一想到國家竟然困窘成這個樣子,這讓笑傑大吃一驚,他先前翻過本朝的紀年史,掐指算了下,從本朝太祖皇帝建國到如今,算上自己不過才曆四位皇帝。前三個皇帝依次是太祖皇帝、太宗武皇帝、高宗文皇帝。從史書上看,前三位皇帝雖對外數次征伐,卻都是開國之初的明君,對內實行都是休養生息政策,在位時間加起來也不超過六十年,期間勵精圖治,曾多次懲辦貪官汙吏,數次下旨減免陝、甘、豫、秦等多處地方稅收,又治理黃河,收複河套地區,政績雖不足以與唐太宗相比,但功勞也足以與唐玄宗相媲美。

    如何傳至他手裏竟成了爛攤子?笑傑思及此,不由得懷疑起來,按書中所講,他八歲登基,到如今已經過了九年,這期間他因年幼而從未過問國事,軍政大權實際上都掌握在以林永誌為首的一幫先朝留下來的領導班子手裏。可以推斷,他們在這九年時間裏足以使先帝留下來的強大帝國變成一個外強中幹的末日王朝。

    笑傑不禁苦笑,原來如此!他看著滿朝的官員,麵色也都凝重起來,這些人不發一言,似乎等著自己說話。雖然表麵上他們對自己恭順,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裏暗笑他的愚昧。這個爛攤子明擺著就是對付他的,如果換做高宗文皇帝——也就是笑傑的父皇臨朝,說不定當禦史說出這些困難的時候,立馬就有人出班為高宗推出十幾種方案供他抉擇。如今滿朝文武隻低頭不語,量他從未過問政事,必然不知就裏,隻等著他出醜露乖!

    大殿上的氣氛頓時僵化起來,笑傑站在殿中,看著中午的陽光照耀在遠處的琉璃瓦上。房梁上不時傳來鴿子拍打翅膀的聲音。

    笑傑還能做什麽?如今他的臣子已經聯手起來對付他,即使他有幾百個安邦定國的計策,說出來這些人會執行嗎?本來對笑傑持擁護態度的楊民先等武官在昨日看了他對英使的態度,這些既保守又好戰的家夥自然對皇帝大失所望,如今也不肯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笑傑隻覺得汗濕龍袍,舉止失措。

    輔政大臣林永誌見此,起身對笑傑道:“皇上不必擔心,這些政事說起來的確令人頭疼,天下十有八九不如意事,何況咱們守著如此大的國家,皇上關心國家大事令老臣十分欣慰,老臣年老體衰,隻怕命不久矣,眼下也不過勉強理政,還得多虧列位同僚同心協力。”說完向左右鞠躬,眾人連忙還禮,迴身繼續道:“老臣早就盼著皇上能親政,老臣也好安度晚景,但是如今皇上大婚已近,正是舉國同慶的大喜事,皇上不宜在此時插手兵戈之事,待大婚之後,老臣自然交出印綬,告老歸田。這些日子政事暫且就由老臣和諸位大臣料理罷。”

    笑傑好不容易找到了台階下,連忙道:“林愛卿所言極好,朕先前隻是心憂國難,這才出言莽撞。這國家還望林卿家和列為臣工共同輔佐才是。”

    林永誌謝恩,又緩緩道:“皇上心憂國事不錯,隻是先前臣聽聞皇上無故將太師傅方聞天下獄,棒責三十,死後仍不肯將其下葬,皇上所作所為,臣深以為不妥,自孔聖人以來,我中華曆來以仁孝感化四方,帝王之家作為天下榜樣,先皇更以尊師重道教導諸皇子,如今皇上竟因一時之怒而毀師謗道,令天下老師學子頗為寒心,以為三綱五常不存也!此誠非聖君所為,臣心甚憂,故此勸諫皇上下罪己詔,以昭告天下,以解天下之憂。另外追加方聞天為汾寧侯,諡號文正,重修陵墓以供追悼。”

    林永誌一聽,心頭騰起一股無名大火,但見當前這個勢頭,容不得他再發火,顯然這個局早就被人設計好,正等著他鑽進去。這才強壓火焰,顫聲道:“朕先前不是下旨說過嗎?方聞天目無君父,以手指朕之麵,破口大罵,朕本想滅其九族,但念在他是朕的師傅,這才不予追究,如何你們這個時候提出,詔命已經下了,再無收迴之理,你們這不是給朕的臉色看嗎?”

    百官中忽然站出一人,大聲道:“陛下冤枉忠臣也!臣以為方聞天乃天下名師,為人忠厚內斂,天下讀書之人莫不尊崇,如何會做出那等悖逆醜事?”說完迴顧左右,“列位以為如何?”百官連忙點頭歎息稱是,此人又道:“必定是方聞天勸誡陛下無果,內心急切,一時不察,這才做出一些有違禮教的動作,但這並不能因此成為罷官下獄的理由,若陛下一味以小過荼毒大臣,則朝中再無忠直良臣,長此以往,社稷危矣!我等上托先皇遺命,下安天下百姓,怎可眼看皇上與天下人為敵,而置之不顧?還請皇上恩準林中堂所奏,不失為亡羊補牢,則天下幸甚!江山社稷幸甚!”

    林笑傑看這人,正是四大輔臣之一的楊國元。他這下更是火大,不過打死一個老臣而已,在他嘴裏怎麽就要亡國了?奈何笑傑還未發言,方才還靜悄悄的百官,如今已經結頭交耳,不一會,眾人終於忍不住魚貫而出,口稱:“臣附議!”

    笑傑此時已經忍無可忍,幾步奔上皇位,將玉璽往地上狠命甩下去,滿臉流淚:“要這勞什子做什麽?朕的話不過是放屁而已,那裏是什麽金口玉言?這個皇帝咱不當了,你們誰願意誰就上來,朕倒要看看你們有何本事!”

    左右太監急搶時,已經來不及,隻聽“咚”地一聲打響,玉璽摔在地上已經崩了一角。嚇得太監連忙抱住龍腰,大哭道:“皇上息怒!這玉璽萬萬摔不得的!”

    笑傑還欲再摔,奈何十幾個太監一擁而上,將他圍住,一時動彈不得。

    笑傑大哭:“罷了,罷了,擺駕迴宮。”

    百官失色,磕頭流涕。林永誌連忙令人將玉璽包好,著人令工部修理。

    且說笑傑大怒而歸,恨不能將殿中官員誅盡殺絕。

    薛柔等迎著,見他氣得臉都青了,進宮以來從未見皇帝如此臉色,連忙退下左右。不想這些宮女和笑傑混得久了,見他平日毫不作威作福,也不懼怕他。又明欺著薛柔老實,也沒有當即退下,內中有一個姿色絕佳的宮女,名為若葉,此女剛而傲上,從不把笑傑當主子看,平時和笑傑也鬧得最瘋,當即端過茶來,笑傑一喝,這茶是冷的,皺了皺眉,也不多說。翻身就在榻上躺著,命若葉捶腿。若葉道:“從來都暖雲跟您捶腿,今日為何又想起我來。”

    薛柔見笑傑臉色不好看,連忙使眼色給她。不想這下給笑傑看見,當時大怒:“你願意捶就捶,不願意就滾出去,都是朕平時嬌慣的,越發的目無君上。”

    若葉哭道:“何苦來,不就是服侍你嗎,前兒個嬉鬧之時我不小心抓傷了你,也沒見你發這麽大的火,想來在外麵受了氣,拿我作耗子出氣,我怎麽就這麽命苦!”說完放聲大哭。

    一句話又勾起笑傑的無明業火,翻身而起,怒道:“越發上臉了,可見你和那班朝廷大臣一樣,表麵對朕恭敬,背後卻暗捅刀子,如今朕不過讓你捶腿,你就要上房揭瓦,將來你打算還要為朕做什麽?留你無用,不如乘早離了朕,省得操心。”當即便要喚小明子過來,欲將若葉趕出皇宮。那若葉也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剪刀,滿麵流淚道:“你不用趕,我是天生賤命,出去也是被人作踐死,不如就死在這裏倒落得幹淨,說完便要自殺,左右慌忙將剪刀搶奪過來。

    薛柔大聲道:“你這是何苦,皇上不過心情不好,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就該讓他出氣,況且他也沒怎麽說你,如何就尋死覓活的,叫太後知道了,你全家還要命不?”

    若葉道:“你不用勸,誰不知道你將來要做娘娘的,自然是天生富貴命,哪裏知道我們奴才的苦處。”

    笑傑氣得渾身發顫,指著她道:“叫你出去你又不出去,偏在這裏慪氣,平白無故又拉扯別人做什麽?當真要氣死朕你才心安?”眾女聞言連忙攙扶著若葉出去了,薛柔也不好再勸。當夜笑傑輾轉難眠,便將白天發生的事給薛柔說了,薛柔道:“不過下罪己詔而已,你就依了他們不成,何苦生這麽大的氣?”

    笑傑道:“你女人家懂什麽,古今帝王,下罪己詔一般是因為皇帝指揮的戰爭失利,或者政德失修,都是君王自願下旨請罪於天下,那裏有君王是被迫下旨的,這還罷了,況且朕尚未親政,先下旨罵自己,這不是擺明告訴天下人朕是個無道昏君嗎?還有,這罪己詔的內容竟然是向一個已經死了的老頭請罪,他們就是拿刀子逼朕,朕也不可為。看這樣子,他們全都意見一致,應該早就計劃好的,要在朕親政前來個下馬威!哈哈!”

    薛柔看著笑傑雖滿麵笑容,目光中卻兇光一閃,不由心裏打了個寒顫,連忙道:“說起來這事也不該是婦道人家問的,但目前看來是他們的錯,實在是逼你太狠,何不告訴太後,讓她拿主意?”

    笑傑道:“你就別操心了,朕自有主張。”他又將今天的事重頭過濾一片,越想越不對勁,漸漸一種不祥的感覺席卷全身,看這樣子,百官似乎已經被人利用,恐怕有人要做篡逆之事。不由得冷汗俱下。他忽然覺得自己太孤單了,這個朝廷沒有一個人站在自己立場上的。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楊代平來,這個即將成為國丈的老頭,可是手握重兵啊,看來太後早就預料有此一劫,已經給笑傑請好了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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