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眼眶溢滿淚水,世界一片晶瑩剔透。我深吸一口氣,轉開頭,不想讓辰熙看見我強忍的淚水就要決堤。我曾經告訴自己,不再為他掉一滴淚,不再迴想他對我做過的任何事,即使是幸福的擁抱和溫暖的關懷。

    辰熙見我神情不太對,忙把我扳迴來,被我發紅的雙眼嚇慌了手腳,不停地問:“怎麽好好的又哭了?我答應你,一定陪你去,乖,別哭。我看了都心疼。”他當時放棄我的時候也會心痛嗎?就如我這般痛?我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了,以前我不痛,我不在乎都隻因為那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今天卻又被撕開,再一次血肉模糊。

    我一頭鑽進辰熙的懷裏,隻有在那裏,我才會覺得安全,才會覺得這個世界沒有放棄我,我依然存在。話帶哽咽地問:“你會突然消失嗎?不告訴我去了哪裏,讓我停在原地,卻還是等不到你迴來?

    他輕拍著我的背,試圖緩和我過於激動的心情:“傻瓜。我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他的確不會理解我怎麽會如此恐懼,那個人就是在他給我的最後一條短信裏說了一句我有事要出國,從此了無音訊。我幾乎打爆他的電話,轉接的永遠都是語音信箱。他就這麽在我的世界裏徹底地蒸發,連他熟悉的味道也在空氣中揮發得無影無蹤。

    “如果我不再是我,你還會愛我嗎?”雖然我的臉還是自己的臉,但靈魂卻來自未來。

    他一愣,笑起來:“你今天怎麽盡問些奇怪的問題?你就是你,還能是別人不成?不管你是誰,你在我心裏都是無可取代的。”

    我靠著他,喃喃道:“我不是我,還能是誰?是啊,我還能是誰呢?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我在擔心什麽?”

    他大概是被我的邏輯搞得一頭霧水,有力摟緊我,低低說道:“有我在,其他你不用去想。”不想吧,現在想來還有什麽用呢?他離開是事實,我愛辰熙也是事實,我又何必把他們進行比較呢?他會失約不代表辰熙也會啊。看我這個榆木腦袋。為了一場無心的對話破壞了好好的一頓飯。

    我破涕為笑:“我知道,有你我很放心。你說好要帶我去遊山玩水別耍賴。我們打勾勾。”說著伸出小拇指,他好笑地跟我象征性地勾了一下。行為雖然過於幼稚卻能使我安心,何樂而不為呢?

    吃完飯,辰熙去了書房開他的破案大會去了。這也給我製造了一個完美巧合的時間空隙可以溜去和逸遠會合。吩咐玉寧在宮裏招唿,我換了套衣裳朝約定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倒沒有遮遮掩掩,經過前次的經驗,早已作賊不心虛。據悉末綠關在皇宮外三十裏的天牢裏,所以逸遠的馬車就在門口等著。還好我早已獲得皇後特許可以出入自由,不然每天不斷地往宮裏外來迴跑就會受到很大的阻礙,即使想把迴家看看當理由也不再充分。

    逸遠見我大搖大擺的樣子不覺微皺眉頭,有些責怪:“你啊,就不知道多注意點呢?”

    我笑:“越遮掩越會引起懷疑。表現越為自然無所懼,就更難出現破綻。”

    他伸手拉了我一把,口氣恢複平和:“在你的腦子裏總有很多和別人不一樣的理論。”

    我借力躍上車。隨手正了正衣褶,坐下。外麵的景色稍縱即逝,就如我們的生命,感情與青春。美好的日子總會在不經意間一去不複返,我和逸遠有多長時間沒再同坐一輛馬車,看著同一片風景?迄今唯一的一次,那時我們兩人正處於感情的糾纏中不能釋放,在舍與不舍徘徊不定。然後上演掙紮,舍棄和釋懷。

    “想什麽?”逸遠問。終究還是他先打破沉默。

    “日子過得很快。快到我都覺得不真實。究竟那些過往是否發生,是否存在,在我看來都成了謎了。”我細聲碎語道。

    “好的你就當收藏起來,不好的就讓它消散在風裏,這樣不是更好?”他低聲道。

    怎樣才算好?怎樣才算壞?我們的相認對我來說是好事,對他來說難道不算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一直覺得虧欠他很多,他總在我的身後默默支持我,關心我,即使角色變換,他也安然接受。而我,沒為他做過什麽,隻會一味地攝取他給予的能量。

    “逸遠。”我輕聲喚道,“謝謝你。謝謝你們都在我身邊。”

    他愣了愣,嘴角牽動,劃開一道美麗的弧線,正如初見時的笑,有著暖暖的幸福。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需要太多累贅的言語,一個眼神交換,彼此早已了然。

    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逸遠先行跳了出去,接著伸手攙我。一座石房就那麽冰冷地撞進我的眼睛裏。這就是牢房,關押著末綠,決定她生死的地方。

    還沒進到裏麵就已經開始覺得有些陰風吹襲著,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果然如逸遠所說的這個時候是換班時間,守門不是特別森嚴。我已經在車上套了件侍衛的外衣,把頭發都一股腦兒地塞到帽子裏,他們見是逸遠帶的人,並沒有要求進行嚴密的搜身便放了我們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踏進門,那陰冷的感覺就更加明顯。我低垂著頭默默跟在逸遠身後,暗黑的石階在腳下蔓延。越是深入,一股潮濕黴晦的氣味鑽入鼻子,鉗住我的唿吸。逸遠不露聲色地落後一兩步,和我並肩走著,低聲說:“這裏的空氣不太好,所以你要忍著點。”我擰緊眉頭,壓住胃海翻騰,勉強擠出一句話:“沒事。”

    燭光在冷風掃拂下搖曳不定,偶爾落在臉上,透出詭異的斑駁魅影。四周靜謐無聲,隻有我們幾人的腳步聲輕輕地響著,迴蕩在空曠的牢房裏顯得異常突兀。

    不知走了多久,前麵的台階在我沒有準備的時候戛然而止。我收迴正欲伸出在半空還未落地的腳,自嘲一笑。本來懸掛著的心中大石在這個小插曲的幫助舒緩下平安落地。

    獄卒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金屬撞擊發出刺耳的叮當聲平空而起。隻見他走到離我左側不遠的地方,哐當一聲打開了發鏽的鐵門,我們隨後鑽了進去。眼前又是一陣漆黑,伸手不見無指。難道牢房就注定要成為陰暗潮濕,老鼠蟑螂溫床百年不變的形象代言?我定了定神,才從微弱的光線裏認出蜷在小角落裏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獄卒悄然而退。房裏就剩下我,逸遠和末綠。逸遠主動退到門口,走過我身邊時低聲囑咐了一句:“別聊太久。”接著朝末綠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才慢慢往迴走。

    我深吸口氣緩緩向她走去。

    “末綠。”我輕輕喚了句。

    她錯愕地抬起頭直視我。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近了才看清楚,她憔悴蒼白的臉在昏暗中如同鬼魅般,淩亂的發絲,衣衫雖已有些發黃,但還算整齊,我就知道辰熙不會做出什麽嚴刑逼供的事情來。

    她茫然地盯著我,挪了挪身子,不發一言。我毫不氣餒地繼續喊:“末綠。是我,我來看你了。”

    她動了動嘴角當我以為她要迴應時,她卻突然笑了,眼淚就那麽突如其來地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我的心被揪了一把,生疼起來。

    我蹲下,與她平視。在她黯淡無光的眼眸裏透出一個模糊不清的我。眼前這個孤單哀傷的女孩子還是陪我度過一段美好時間的她嗎?那個見我醒來後歡騰大叫連我也嫌吵的她,或是那個因為我沒有長胖而埋怨辰熙的她嗎?院裏茂盛的紫藤是我和她親手種下,看著它生根發芽。是什麽時候,我和她越走越遠,遠到彼此都看不見了呢?叫她走,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的不正是我嗎?隻是沒想到我們最終會在這樣的地方重逢,四目交接,驀然發現,就算她背叛,就算她對我有著別樣的用心,就算我憤怒地趕她走,最後我還是沒有怨恨。即使她錯了,我依然心疼,依然不能見她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拍手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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