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男子瞧著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風流俊逸。他態度誠懇:“多謝恩公大恩大德,老朽特攜一家老小前來致謝。不知恩公有何吩咐,隻要說得出來,我胡氏一族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他容顏俊美,卻自稱老朽。雖然知道他的實際年齡難以猜測,薛瑾還是忍不住歎道:“好怪啊。”


    小道士後退了兩步,他當時隻是不忍殺掉一隻修煉殘了的小道士,他並不曾貪圖誰的報恩。個何況,他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害怕。


    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有什麽要求你們做的。”他注意到男子臉上顯而易見的失望表情,想了一想,又道:“或許,你們可以做一件事……”


    “恩公但請吩咐。”男子的目光再次熾熱起來,眼神灼灼,那熱情教小道士有點承受不住。


    小道士言辭懇切:“雲倉山不許外人進出,閣下舉家拜訪,本意是好的,隻怕家師,家師……”


    隻怕我師傅會將你們統統殺死。


    “哈哈,原是不該說的,貴派的道行並不算十分高明,尊師若是有意為難,我們胡氏一族,避其鋒芒就是,定然不會讓恩公為難。”


    男人哈哈大笑,笑聲朗朗,盡是自傲。


    小道士卻握緊了拳頭,男人話裏的輕視意思,他豈會聽不出來?饒是他素來不願與人為敵,眼中也盛滿了怒火。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少私寡欲。旁人的輕侮一笑了之就是。可惜,他終是年少,到達不了那個境界。


    薛瑾察覺到不好,柔聲勸道:“你別生氣,別生氣,說不定他們就是來尋事的。你若生氣,就著了他們得道兒啦。要不,你把你師傅他們叫出來,好好教訓教訓這幫妖怪。”


    這狐狸精也忒不會說話些。


    小道士麵沉如水,身子巋然不動:“胡先生,你們的謝意我已知曉,可我的確沒有需要你們做的。時間不早了,我想休息了,眾位還是先行離去吧。”


    他態度堅決,當日施恩本意就不是為了求得報答。這胡氏一族,甚是倨傲,他心中不喜。


    男人好說歹說,奈何小道士意誌甚堅,他隻得留下了一枚玉佩,說道:“恩公何時需要相助,隻需要到西山窟狐狸洞去,天南海北,自會有胡家人出手相助。告辭。”


    說畢,一聲長嘯,十幾隻狐狸盡皆沒入黑暗之中。


    小道士呆呆地站在夜色裏,喃聲說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的內心其實很不確定,他不知道這些狐狸是好是壞,他隻是覺得自己做的似乎並不是全對。他剛才意識到了人妖殊途,不一樣,真的不一樣,不是說誰對誰錯,就像是生來就是敵對的。


    薛瑾安慰他:“也不算錯啦,你是個善良熱心的好孩子,妖怪也有善有惡啊。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是不是?”


    小道士不理會她,靜靜地站在院子裏。


    方才動靜這麽大,師傅未必不知曉。狐狸能到這裏來,肯定是不懼怕雲倉山的禁製。他想,他得告訴師傅,山上的禁製和機關該變動了。


    如何告訴師傅,這是一個問題。得既能達到目的,又能撇清關係,才是上上之選。


    他和身體裏的她商量了好久,準備拿出一個萬全之策。


    可惜,老天沒給他們機會。


    次日清晨早課的時候,小道士醞釀了一下感情,終於開口說道:“師傅,徒兒有事……”他的話在師傅冷厲的眼神中凍結。


    師傅麵如寒霜,猛地站起,盯著他的衣袖:“逆徒!你居然結交妖物!”


    雲倉山的規矩,見妖就殺。


    人妖殊途。


    師傅的手裏舉著蛟龍劍,寒光凜冽,但沅比不上師傅的眼神。他最得意的弟子居然私通妖物。


    小道士這才意識到狐狸所贈的玉佩上有不輕的妖氣。他心中一凜:“師傅,弟子並非結交妖物,隻是昨夜,有狐妖衝破禁製上山……”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想好的說辭,竟用不上。他從來沒有見過師傅用這種眼神看他,冰冷,毫無感情。


    師傅冷笑了一聲:“狐妖衝破禁製?既是昨夜的事兒,為何今日才來稟報?你前次就私放兔妖,這次竟然又勾結狐妖……”


    “師傅,弟子並不曾勾結狐妖,隻是因為前次……”小道士下意識地辯解。


    “哼,不曾勾結狐妖,那麽你袖中的玉佩從何而來?雲逸,你三番四次違背門規,我雲倉山已經容不下你,你自行離去吧!”


    “師傅!”小道士慌了手腳,他自幼在雲倉山長大,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師傅逐出師門。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傅,師傅……”


    他與薛瑾鬥嘴時,勉強稱得上伶牙俐齒。此刻師傅流露出不想要他的意思,他一時之間,方寸大亂,笨嘴拙腮,竟是半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他頭上冷汗涔涔,明明她在他腦海裏不停地說著:“快解釋啊,快解釋啊……”他勉強開口說道:“師傅,我……”


    師傅垂眸,歎了口氣:“雲逸,不是雲倉山不容你,而是你真的不適合留在這裏。雲倉山以降妖除魔為己任。而你……”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同情妖怪,自以為做的隱秘,真以為就沒人發現麽?”


    小道士捉住了師傅的衣擺:“師傅,弟子發誓,弟子以後……”


    “以後怎樣?以後見了妖怪,你就能痛下殺手麽?”師傅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雲逸,過於心善就是是非不分了。你下山去吧,下山懲惡揚善,比留在雲倉合適的多。”


    雲逸內心未嚐不明白師傅說的是事實,可是他又怎能接受被逐出師門?他緊緊地捉著師傅的衣擺,眼眶通紅:“師傅,再給弟子一個機會,就一次機會……”


    他心頭茫然一片,人有好壞,妖有善惡。下次見到了妖怪,難道真的就要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殺死麽?不,他做不到。他看向他的手,他會讓他的手沾滿鮮血嗎?不,不,他搖了搖頭:“師傅,不……”


    師傅憐憫地看了他一眼:“道在心中,在哪裏都是一樣。雲逸,你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自行下山去吧。”他闔上了眼睛,再不理會徒弟的哀求。


    雲逸跪在師傅麵前,從充滿希望,到漸漸絕望。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終於明白,師傅是真的不要他了。那個收養了他,將他帶大,用心照管他,教育他的師傅,是真的不要他了。


    這個事實讓他心中大慟卻無能為力。許久之後,他恭恭敬敬給師傅磕了三個響頭,麵無表情,起身,向外走去。剛離開大殿,他就眼前一黑,咯了一口血出來。


    薛瑾大驚:“小道士,小道士,你吐血了……”她略通醫理,隱隱猜到他咯血的緣由,低聲說了幾味藥材。


    他卻隻是勉強一笑:“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可他的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他本是孤兒,他擁有的隻有雲倉山給他的一切。現在雲倉山也不要他了,他真的沒有家了。他輕聲說:“小白,我沒有家了……”


    沒有家了,就和她一樣。明知道家在何方,卻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踏上故土。


    這是薛瑾第一次痛恨自己沒有真正的身體,她無法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她隻能反複說:“別難過,你還有我,你還有我。雲逸啊,你還有我啊,我會陪著你,我會陪著你,會在你身邊……”


    直到你功成名就,成為萬眾矚目的存在,再也不需要我。


    雲逸沒有收拾自己的行囊,他的重要物品都在他的乾坤袋裏。他不敢去自己的房間再看一眼,他怕他會連師傅給他的最後一道命令,都無法遵守。


    他沒有很相熟的師兄弟,大家不過是見麵點頭的交情。有人會笑著跟他打招唿,他努力笑得燦爛,可嘴角的弧度卻小得幾乎看不到。


    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不敢迴頭,隻能前進。


    再長的路也有到頭的時候,他終是離開了雲倉山。站在山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大步往前,再不迴頭。


    薛瑾幾乎是片刻不停地說著:“雲逸,我在,我在……”她最怕的就是孤單,她不想他也孤單。


    她說了好久,雲逸才迴了她一句:“我知道。”


    知道你在。


    他簡單的三個字教她異常興奮,還好,還好,他還理她,他還有心情說話。她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雲逸,我餓了,我餓了……”


    話一出口,她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子,她連身體都沒有,哪裏會饑餓了?她不敢再叫他小道士,生怕他更加難受。


    “你餓了?”雲逸愣了愣,“你要吃什麽?要怎麽吃?”


    “啊?啊?這,這……你,你把身體讓給我,我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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