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蘆恭是從七姑洞押解到十裏鋪的途中逃走的。


    “當時已經把人押到了十裏鋪鎮門,但是逃犯借口要上廁所,接著他打暈了一名監管者,然後就此消失。”


    安秉臣和田建明坐在椅子上,聽著一位穿著黑皮衣的撲克臉男人解釋。他是李均,互助會信息部的副部長,抓捕行動的負責人。


    “我們的零號機體怎麽可能讓他漏網?”安秉臣兩手交叉,十指用力絞在一起。


    “半個小時後,我們才發現犯人逃跑。他很可能借助了某種交通工具,超越了零號機體的掃描範圍。這種情況下,我們隻能利用零號機體的分子嗅探偵測器,像獵犬那樣追蹤他的氣味。”李均抿了抿嘴:“但是,犯人也料到了這一招,他把身上的衣褲鞋襪分別放在不同車輛裏,讓它們成為誤導追捕隊的誘餌,我們派出了六支追捕隊,在零號機體分子嗅探器的指引下找到了他丟在無關人士車輛中的衣褲鞋襪。”


    “讓追捕隊跑冤枉路是小事情,關鍵是我們仍然無法確定他到底朝哪個方向逃跑的,我們通過智庫查閱了外圍地區各路口的所有視頻監控記錄,沒有發現他的身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家夥會離我們越來越遠,追捕會變得更加困難。”


    “他是一個這麽厲害的高手?沒看出來啊。”安秉臣疑惑地注視著李均。


    李均點點頭:“我調閱了郭蘆恭的全部履曆記錄,他隻是個縣城三流小飯店裏的跑堂夥計,有大量證據和證人交叉證明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家鄉兩百公裏外,更不可能是有人冒名頂替。但是,他現在做的這一切,絕不是某個鄉下飯店跑堂夥計能幹得出來的。這兩者之間的矛盾令我感到困惑,但我認為,這種矛盾也許正是真相的關鍵。”


    田建明看了一眼李均,繼續道:“這個混蛋逃跑後,我們立刻重新提審了美軍通訊技師南希。知道她的情人逃走的消息後,她哭著告訴我們,是郭蘆恭強奸了她,那小子還威脅稱如果不順從他的意思,他會殺掉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女俘。”


    “這個雜種。”安秉臣咬緊了嘴唇。


    “你們相信這種說法嗎?”李均注視著安秉臣和田建明,臉上毫無表情。


    “不管怎麽說,繼續監控她,全天候雙崗看守。你繼續尋找逃犯,他遲早會露麵。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應該是向北逃走的。”田建明伸出手指頭,指了指朝上的方向。


    李均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老田,你憑什麽認為他走的是北麵?”安秉臣問。


    田建明歎了口氣:“兵變前夜,李大同的人在城北擊斃的那具屍體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派去搜尋的機動騎兵同樣無獲而歸。有一個人已經逃走,現在又一個人從我們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這兩件事情之間肯定有聯係。我們的對手很熟悉機動騎兵的運作模式,對我們的技術優勢也了如指掌。敵在暗我在明,對我們大為不利啊。”


    安秉臣垂下視線沉默不語,眼看大戰在即,十裏鋪卻接連發生蹊蹺怪事,這讓他心底萌生了一絲憂慮。他已經習慣了智庫掌控之下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現在有人卻能在他眼皮子下公然玩花樣,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我不明白的是,這個士兵為什麽要逃走?”田建明喃喃自語。


    滿是雞屎臭味的畜禽貨車車廂裏,郭蘆恭被劇烈的顛簸震醒過來。


    周圍全是人,兩側臨時加裝的條凳上坐滿了人,就連地板上,那些沾滿黑色汙漬和雞毛雜碎的地板上也坐滿了人,擠得他連倒都倒不下去。這些人有男有女,但都和他一樣,蓬頭垢麵,眼神呆滯。密閉的車廂裏有一股人體排泄物的濃鬱熏臭,但誰也無法打開從外麵鎖死的車門。


    這是一輛開往東北的黑市運輸車,他用逃跑時搶走的那支自動步槍充作車費。腦袋裏隱約有個聲音在反複叮囑他,不顧一切向北逃,走得越遠越好。


    他現在又冷又餓,兩眼發黑,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已消耗殆盡。


    比這更痛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打暈看管自己的士兵逃跑。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誰。


    汽車突然一個急刹停下,緊接著外麵傳來一陣炒豆子般密集的槍聲,車廂板上突然冒出一排彈孔,兩個靠著板壁打瞌睡的女人嘴裏溢出鮮血栽倒下去,其中有個女人臉上,原來是右眼的地方隻剩一個鮮血淋漓的大洞。


    車裏頓時炸了窩,所有人都尖叫著向後退去,可這狹窄的車廂內又能有多少地方供人退卻?郭蘆恭的手被踩了好幾腳,有個瘦小的孩子還一屁股摔坐在他身上,他用力推開那孩子,向車門擠過去。


    兩扇車門被人從外麵砸開,最靠近門的幾個人猝不及防摔了下去,紛紛發出慘痛的唿叫。然後,還沒等他們爬起來就一人挨了一槍托。


    “歡迎來到自由聯盟的世界!車裏的人,全都滾出來!”幾隻槍口從外麵探進來,郭蘆恭探頭看見槍口後有幾張冷漠的麵孔。這些人都穿著統一式樣的綠色迷彩服,背後罩件白色大氅。以軍事課程中學過的知識,他能斷定這些人確實是自由聯盟的士兵。


    身上的物品被搜刮一空後,所有人被驅趕到公路邊。


    “自由聯盟有自由聯盟的規矩,既然來到我們的地盤,就要守我們的規矩,不然別怪哥幾個不客氣。我們為大家準備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以此體現我們熱情的待客之道。”為首的一個小胡子趾高氣揚地揮舞著手中的步槍,不知為何,郭蘆恭總覺得他的臉上流露出一股異樣的猥褻氣息。


    “所有的人把褲子都脫了,撅起你們的屁股,全部給老子跪到路邊來!都tm排好,保持隊形,別亂!”小胡子把步槍轉到背後,開始解自己的皮帶:“讓大家好好樂一樂,戰爭年代,哥幾個也不挑食,男的女的都通吃。”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有個男人跳起來就跑。還沒等他躥到公路對麵,砰的一聲槍響,他被一支步槍直接撂倒在路麵上。一輛駛過的貨車直接從這男人腿部碾壓過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轟鳴著繼續向前而去。


    女人們開始抽泣起來,男人們低下頭陷入沉默。很快,排在最右側的一個女人發出尖叫,小胡子已經抓住了她的頭發,開始用力蹂躪這個女人。


    “來,唱一個,今天我們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哈!真tm爽啊!”小胡子興奮地拔出手槍,朝天扣動著扳機。他的同伴們開始挨個蹂躪跪成一列的俘虜,果然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


    郭蘆恭覺得兩隻冰涼的髒手在自己腰上用力拍了一下,身後某個人發出陰測測的冷笑,隨後他被一陣鋪天蓋地撕心裂肺的劇痛吞噬。


    十裏鋪,地下基地。


    “對不起,因為上次的錯誤,我正式向閣下道歉,並向所有受到侮辱的機動騎兵同僚們表示最誠摯的歉意。”站得筆直的林子風穿著一件明顯偏小的藍色棉布製服,麵對著剛走下二號機體的張路大聲道。


    才從勘察加半島迴來的張路沒想到會遇到這種陣仗,愣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麽迴事。


    “呃,這樣啊..你的道歉來得似乎有點晚。”


    “是的,學長,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林子風深深鞠了一躬,九十度足足的。


    “你叫我什麽?”張路聽得啼笑皆非,麵前這哥們比他高一個頭。


    “學長!我是機動騎兵培訓班第五期學員,林子風!”林子風垂下視線,聲音變得更大。


    “原來是這樣,你又進了機動騎兵培訓班?”


    “是的,學長!”


    “停停停,別老叫我這個,你比我年紀大,聽得我心裏瘮的慌。對了,你不是去了影武士那邊嗎?”身為互助會正式成員,所有人員調動事宜都是公開的,每一個人都可以隨時查閱,隻要他或她感興趣。


    “我已被解除所有職務,現在轉入培訓班繼續學習。會長吩咐,如果不能以前三名成績畢業,我會一直呆在這裏。”到這步田地,林子風已經是毫無保留地完全豁出去了,什麽臉麵都不要了。


    “這麽慘?”張路聽得直發愣,想不到會長大人還真下了狠手。


    “請接受我的致歉。”林子風再度一鞠躬。


    張路拉住了他:“行了,好歹也是條漢子,你也別作踐自己了!咱們這不是血海深仇,打過就忘的交情,我接受你的道歉。”


    “謝謝。”林子風低聲道。


    張路要趕著去參謀部指揮中心報到,正要轉身離去,臨了又迴頭補上一句:“既然又迴到咱們機動騎兵這邊來,那就是一家人。有什麽事,知應一聲,大家兄弟姐妹虧待不了你。”


    林子風望著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學長的背影,咬緊牙關低聲道:“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


    許下這誓言後,林子風的心裏好受了許多,他拖著那條合成纖維的高強度假腿,帶著難以覺察的歪瘸離開了停機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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