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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糾結著要不要帶著林真玫和沈露露去參加白蘇雯提議的聖誕聚會，沒等她糾結出結果程非凡助理的電話就到了，一句廢話不囉嗦直接告訴她出車禍的事。
不過出車禍的倒不是程非凡，而是程期。
程期最近忙得很，和公司各個股東搞好關係，密切派助理觀察程非凡的狀態同時還要盡量壓製周圍蠢蠢欲動的其他人。韓娟沒怎麽關注他的動態，對她來說隻要自己名下有充足的資產供自己和那些富太太出去美容購物搓麻就夠了。說到底這麽多年夫妻，她對程期就算有真愛，早在他從x市開始不斷找女人開始也隨著時間一點點磨平。
而現在她也不過是占著一個程夫人的名號過著上流社會的生活罷了，更何況她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她清楚的知道程期這種人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但他需要一個賢內助來襯托他自己的成功，並且還要對他的花天酒地不聞不問並且對外保持良好形象。這沒什麽難的，再說程期也不怎麽關心她的生活。兩個人一棟別墅內住在不同的房屋，日子過得井然有序，一點都沒有矛盾和爭吵儼然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
但韓娟明白程期能有今天靠的全是他爸爸一手打下的基業，程期自己壓根沒有半點經商頭腦，就連這幾年程期撐著飛凡也是因為程非凡私底下在幕後操作幫助他的原因，而程期自己恐怕連整個公司的全部資產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所有股份到底是怎麽分配在股東手裏。一旦程非凡去世飛凡產業真的交到程期手裏，能堅持幾年都是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韓娟不可能不為自己打算，所以她將全部希望放到了自己的兒子程凜身上。
程期明白也理解韓娟的做法，正是這種理解讓他徹底放下心來忙著調和公司內部情況。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人太差勁導致有人看他不順眼，就在他忙完了公司準備好好放鬆放鬆的時候就出了事。
a·s酒吧是a市場著名的玩樂場所，很多年輕有錢的公子哥喜歡到這裏來找樂子。當然這裏的“樂子”是包括全方位服務在內的，沒有你得不到隻有你想不到，隻要有錢一切都不是問題。這是a·s的服務準則。程期雖然年紀大但改不了遊戲人間的毛病。所以忙完了一天理所當然得叫司機把車開了過來帶自己去放鬆放鬆，但是這地兒客流量忒多。停車位幾乎排滿，無奈之下程期就讓司機開著車先到路邊對麵，打算自己再走一段路。
不湊巧的是此時正值午夜，馬路上突然出現一群飆車黨狂歡。一輛接一輛的摩托從麵前飛馳而過，夜色偏暗程期走的飛快。一個沒留神就被摩托車給蹭了，還好他在撞上之前向後退了一步避免了要害，但是好歹蹭了一下，程期也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倒地就起不來了。
司機等著等著眼見周圍人越來越多這才覺得不對勁趕緊下車看看，一眼就瞅見自家老板齜牙咧嘴得坐在地上捂著腿嚷嚷。
“俺得個娘喂！”年過四十的司機叫喚一句沒命般跑過去把程期扶起來，可程期的腿實在是傷的厲害，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動一下就嗷嗷喊疼。
司機見狀立刻打電話叫120，想了想又給程老爺子助理打過去電話，戰戰兢兢地說了這件事。
果然程老爺子知道後當晚就氣得發了病，差點沒進搶救室。
柳沛知道後心情十分複雜，雖然在她看來程非凡多半是自作自受。
但這並不是程非凡叫柳沛來的目的，按理說柳沛確實和這件事沒關係輪不到她過來，程非凡之所以讓助理把她喊過來是因為別的事，而那件事又確實和她相關。
“你要再次進行交易？！”柳沛錯愕得望著麵前的老人，程老爺子發了一次病臉色不太好，皺紋深的一條條溝壑在臉上蔓延，如果不是能感知到他的思想，柳沛真的會以為這個躺在病床臉色蠟黃的老人早就喪失了思考能力。
“你確定嗎，”柳沛想想猶豫著說，“我在來的路上已經給程凜打過電話，他很快就能迴來了。”
程凜接到電話顯得很驚訝，但不知道是不是程非凡提前給他做過工作，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我馬上就迴到a市，希望你能費心多多照顧我的爺爺，”程凜的聲線很溫柔，讓她想起那些深夜廣播的主持人。
“也謝謝你能在這個時候照顧他，”程凜溫和得說，“不用擔心，我機票已經訂好了。”
柳沛總算鬆了口氣，忙說不用謝就掛掉了電話，掛掉還在暈暈乎乎得想程凜聲音真好聽呀，不做配音演員可惜了。
程非凡知道以後艱難得眨眨眼，他現在掛著唿吸機，自從住院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好像虧空一樣迅速垮下來，就連這個動作他都顯得十分吃力，柳沛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清自己的模樣，她盡可能得湊得近一些讓自己在程非凡眼中顯得不那麽模糊。
好像隻是一瞬間，人的生死就這麽簡單被決定了。柳沛想。
“如果你真的要進行交易的話，我做不了主。”她無奈得攤開手，“你得去找我們老板。”
米雅究竟會不會答應另談，交換行的規定是以同等代價進行交換，並且需要得到客戶內心最真實的需求。
簡單來說如果你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那麽交換行不會主動出現在你麵前。如果你真的到了迫切需要改變現狀而自己無能為力——簡稱最絕望的時候，那麽米雅就會趁機而入……不對，是應人需求而出現。
程非凡要求和米雅見一麵是因為對自己的兒子絕望了？柳沛不知道，她躊躇半天最終答應了這個請求。對她來說，她是米雅和外界溝通的唯一媒介，當初接下這個工作也是因為米雅答應以交換為目的收走自己的能力。所以這個請求並不難，再者米雅說過，過多探索客戶*不是什麽好事，她隻要記住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
幾乎沒有費力，柳沛抓著程非凡的手，很快讓他進入了自己的夢境。
米雅站在那扇經年不變的窗戶前坐著整理檔案，外麵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黑夜，月光透著窗戶灑進點點餘暉。就算知道是夢境，柳沛還是被蒼穹之上的絢爛極光吸引。
“怎麽突然想起來看極光了？”
一道道奪目的光騰空而起，四周旋轉著變換色彩將整個上空映得宛若一顆通透光滑的琉璃。柳沛沒有見過真正的極光，所以哪怕是在夢境她也覺得是一個十分罕見的機會。
“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看到過，外麵總是一成不變也很無聊，”米雅把檔案放到身後的書櫃上，身上漂亮的蕾絲小禮服同樣映出透亮的夜色。
柳沛看著她把一頭漂亮的大波浪紮成兩個低馬尾，眼角浮動著金色的閃光，迷人的宿醉妝襯得她像是十七歲少女般青澀溫柔。
“……你至於把自己打扮得這麽騙人麽。”柳沛麵無表情得走進來，身上還穿著校服，“還有這身洋裝，你不會特地買的吧。”
“我哪有空去買衣服，我也很忙的好嘛，”米雅俏皮得眨眨眼，掏出一張訂單，“我讓快遞給送的。”
“什麽快遞能把東西送到這來？！”柳沛瞪大眼，“這可是我的夢境！”
夢境裏還能送快遞？柳沛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不過好像夢境裏確實能做到很多現實中做不到的事，柳沛想可能米雅本身的存在就挺毀世界觀。所以發生再多也不算奇怪——於是她反而淡定了。
“日後再和你解釋，”米雅淡定得支起下巴，“你今天來，應該不是和我探討快遞接送的方式吧？”
柳沛一滯，不情願得閉了嘴向身邊側身，“喏，我給你帶來一個老客戶，你自己看著辦。”
程非凡從身後走出來，他看著自己年輕的身體，沒有任何皺紋的手掌，一瞬間以為自己迴到了二十歲——事實上，他的確是在用二十歲的身體。
柳沛注視著麵前這個麵容削瘦但卻充滿精力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舊社會的灰布長衫全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唯獨漆黑的眼珠熠熠生輝，和照片裏的程凜有點像——原來程老爺子年輕時候也算是俊俏，怪不得程期五十多了還能吸引不少女人，感情是遺傳基因作祟。
“丫頭，好久不見。”
米雅抬起頭看了一眼程非凡，似笑非笑。
“現在你想和我交換什麽呢？你還有什麽好交換的？”米雅抽出一條綴滿蕾絲珍珠的手帕捂住嘴角（這個裝嫩的動作讓柳沛表情扭曲了一下）。
“事先說好，不是等價的交換物，我是不會交易的。”
程非凡並不介意米雅的態度，“當然，畢竟這可能是老頭子我最後一筆交易，丫頭你就放心好了。”
“一個人究其一生可能也就隻有一次交換的機會，”米雅不在意得揮揮手，“說吧，你想要什麽。”
“健康。”
程非凡說出口的答案讓柳沛有些意外，米雅微微眯起眼，笑了。
“在你人生即將油盡燈枯的時候，你和我說你想要健康？”她笑容諷刺，“你是想讓我把十年壽命還給你？”
“丫頭你誤會了，”程非凡笑嗬嗬的在沙發上坐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成了老態龍鍾的模樣，他杵著拐杖，一頭白發稀疏得快要消失。
柳沛翻了個白眼，心情不好就隨便更改人的外觀年齡，米雅真夠幼稚。
“我說的健康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的人。”
“程期？”柳沛下意識得替他說出這個名字，畢竟程期前腳剛出了車禍，後腳程非凡就要求過來，“你的意思是……想要你兒子健康？”
程非凡依然搖頭，“程期我已經不指望了，為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老頭子我耗盡了最後這幾十年也算是仁至義盡。”
程期的做法無疑是給程非凡傷口繼續撒鹽，當初交換的目的就是因為程期而墜入絕望的深淵。他本以為自己付出這麽多代價能換來他的哪怕一絲成長，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程期沒有絲毫長進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挑戰他的底線。
他已經沒辦法再為程期做再多的事了，他做的夠多了。
現在，他需要把另一個人保住。
“我要保我孫子一生健康無憂。”
柳沛的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米雅不為所動，淡淡的問，“交換物？”
“程家二十年的基業，”程非凡迴答的平靜，“還有我最後這條老命。”
米雅皺著眉，“你的命已經要走到盡頭，你覺得最後這條命來換還有意義嗎？”
“人的生命越到最後越顯得彌足珍貴，當初我付給你的是十年壽命，可是現在我記得還不到十年，所以我提前把代價交給你，以及你當初許諾給我的需求。”程非凡的腦子突然變得靈光起來，他笑的意味深長，“丫頭，如果我沒猜錯，不到最後期限你是沒辦法收迴十年壽命的吧？”
米雅沉默了，他說的沒錯，如果是按照當初十年的壽命到期收迴沒什麽問題。但如果提前收迴就相當於米雅違約，違約之後交換行就必須付出比當初要更多的東西來彌補。現在程非凡要將當初許諾的二十年財富悉數送走，加上未到期限的壽命……米雅算了算程凜一生的命數，發現他一輩子除了偶爾幾次的病災之外並沒有其他不幸，甚至可以平安到老。
所以程非凡拿出這些東西交換幾次無關痛癢的病災……並無不妥。
“你確定？”米雅勾起唇角，瞥了一眼柳沛怔怔的表情，“一旦交易成立，你立刻就會死掉。”
“甚至沒機會和你的家人道別。”
柳沛看到程非凡皺皺眉，很快又鬆開，他輕鬆得說，“沒關係，老頭子我早就把後事都安排好了，也該是時候去陪陪老伴兒了。”
他的人生在踏進交換行的那一刻就不屬於自己了，一開始的代價是為了程期，現在是為了程凜。他盡到了做父親，做爺爺的義務。如果見到老伴兒，也能挺起腰板告訴她自己已經為子孫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老伴兒一直看著他，肯定不會怪他的。
至於程期，他已經五十歲，不是當年那個五歲了到處惹事還需要自己擦屁股的小孩子。這麽多年他也累了，程期到底會怎樣就靠他自己。本來一開始交換的二十年財富他是直接要留給程期的，他想兒子既然想要錢，那就用自己命去換。但他發現一味的給予並不能讓程期過的幸福。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幸福和金錢，從來都不對等。
他聽了那麽多關於人生價值的演講，結果到了臨死才猛然醒悟價值的存在。
甚至——從一開始踏進這個交易行，就都錯了。
而現在，不過是一切迴到原點，加上給程凜的一點保佑罷了。
程凜到底會走到什麽樣的地步，他不知道。但他再也不會為自己的後代鋪路，想要的就自己去爭取，想得到就自己去努力。
程非凡說，“活了一輩子，臨了了才變明白。”
這也算好事吧？到了那邊，最起碼老伴兒不會怪他了。
米雅望著夜色不出聲，半晌在柳沛複雜的目光下點頭。
“可以，交易成立。”
“我許給程凜一生健康無憂，用你手中所有的交換物。交換立時成效。”
話音剛落，柳沛就感覺到麵前白光閃過，模糊中程非凡蒼老的聲音滲進她的耳膜。
“丫頭，謝謝你，告訴程凜老頭子我會一直保著他……”
柳沛猛地睜開眼。
寧靜的病房沒有一絲聲音，病人依然躺在床上，唿吸機半天沒有動靜，旁邊的儀器顯示屏內一條直線長長得劃過將屏幕分成界限分明的兩半，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程老爺子躺在那裏，就像柳沛剛來的時候一樣，一言不發，幹枯的嘴角還掛著淡淡的弧度。
柳沛看著看著，忽然就落下淚。
外麵不時有人走過，詫異得看著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捂著臉蹲在地上，顫抖的肩膀微微聳動，成片淚珠在光潔的地板上綻放一朵有一朵小花。她把頭埋在肩膀裏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隻有壓抑的嗚咽聲在整個病房內迴蕩。
柳沛糾結著要不要帶著林真玫和沈露露去參加白蘇雯提議的聖誕聚會，沒等她糾結出結果程非凡助理的電話就到了，一句廢話不囉嗦直接告訴她出車禍的事。
不過出車禍的倒不是程非凡，而是程期。
程期最近忙得很，和公司各個股東搞好關係，密切派助理觀察程非凡的狀態同時還要盡量壓製周圍蠢蠢欲動的其他人。韓娟沒怎麽關注他的動態，對她來說隻要自己名下有充足的資產供自己和那些富太太出去美容購物搓麻就夠了。說到底這麽多年夫妻，她對程期就算有真愛，早在他從x市開始不斷找女人開始也隨著時間一點點磨平。
而現在她也不過是占著一個程夫人的名號過著上流社會的生活罷了，更何況她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她清楚的知道程期這種人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但他需要一個賢內助來襯托他自己的成功，並且還要對他的花天酒地不聞不問並且對外保持良好形象。這沒什麽難的，再說程期也不怎麽關心她的生活。兩個人一棟別墅內住在不同的房屋，日子過得井然有序，一點都沒有矛盾和爭吵儼然一副伉儷情深的模樣。
但韓娟明白程期能有今天靠的全是他爸爸一手打下的基業，程期自己壓根沒有半點經商頭腦，就連這幾年程期撐著飛凡也是因為程非凡私底下在幕後操作幫助他的原因，而程期自己恐怕連整個公司的全部資產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所有股份到底是怎麽分配在股東手裏。一旦程非凡去世飛凡產業真的交到程期手裏，能堅持幾年都是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韓娟不可能不為自己打算，所以她將全部希望放到了自己的兒子程凜身上。
程期明白也理解韓娟的做法，正是這種理解讓他徹底放下心來忙著調和公司內部情況。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人太差勁導致有人看他不順眼，就在他忙完了公司準備好好放鬆放鬆的時候就出了事。
a·s酒吧是a市場著名的玩樂場所，很多年輕有錢的公子哥喜歡到這裏來找樂子。當然這裏的“樂子”是包括全方位服務在內的，沒有你得不到隻有你想不到，隻要有錢一切都不是問題。這是a·s的服務準則。程期雖然年紀大但改不了遊戲人間的毛病。所以忙完了一天理所當然得叫司機把車開了過來帶自己去放鬆放鬆，但是這地兒客流量忒多。停車位幾乎排滿，無奈之下程期就讓司機開著車先到路邊對麵，打算自己再走一段路。
不湊巧的是此時正值午夜，馬路上突然出現一群飆車黨狂歡。一輛接一輛的摩托從麵前飛馳而過，夜色偏暗程期走的飛快。一個沒留神就被摩托車給蹭了，還好他在撞上之前向後退了一步避免了要害，但是好歹蹭了一下，程期也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倒地就起不來了。
司機等著等著眼見周圍人越來越多這才覺得不對勁趕緊下車看看，一眼就瞅見自家老板齜牙咧嘴得坐在地上捂著腿嚷嚷。
“俺得個娘喂！”年過四十的司機叫喚一句沒命般跑過去把程期扶起來，可程期的腿實在是傷的厲害，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動一下就嗷嗷喊疼。
司機見狀立刻打電話叫120，想了想又給程老爺子助理打過去電話，戰戰兢兢地說了這件事。
果然程老爺子知道後當晚就氣得發了病，差點沒進搶救室。
柳沛知道後心情十分複雜，雖然在她看來程非凡多半是自作自受。
但這並不是程非凡叫柳沛來的目的，按理說柳沛確實和這件事沒關係輪不到她過來，程非凡之所以讓助理把她喊過來是因為別的事，而那件事又確實和她相關。
“你要再次進行交易？！”柳沛錯愕得望著麵前的老人，程老爺子發了一次病臉色不太好，皺紋深的一條條溝壑在臉上蔓延，如果不是能感知到他的思想，柳沛真的會以為這個躺在病床臉色蠟黃的老人早就喪失了思考能力。
“你確定嗎，”柳沛想想猶豫著說，“我在來的路上已經給程凜打過電話，他很快就能迴來了。”
程凜接到電話顯得很驚訝，但不知道是不是程非凡提前給他做過工作，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我馬上就迴到a市，希望你能費心多多照顧我的爺爺，”程凜的聲線很溫柔，讓她想起那些深夜廣播的主持人。
“也謝謝你能在這個時候照顧他，”程凜溫和得說，“不用擔心，我機票已經訂好了。”
柳沛總算鬆了口氣，忙說不用謝就掛掉了電話，掛掉還在暈暈乎乎得想程凜聲音真好聽呀，不做配音演員可惜了。
程非凡知道以後艱難得眨眨眼，他現在掛著唿吸機，自從住院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好像虧空一樣迅速垮下來，就連這個動作他都顯得十分吃力，柳沛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清自己的模樣，她盡可能得湊得近一些讓自己在程非凡眼中顯得不那麽模糊。
好像隻是一瞬間，人的生死就這麽簡單被決定了。柳沛想。
“如果你真的要進行交易的話，我做不了主。”她無奈得攤開手，“你得去找我們老板。”
米雅究竟會不會答應另談，交換行的規定是以同等代價進行交換，並且需要得到客戶內心最真實的需求。
簡單來說如果你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那麽交換行不會主動出現在你麵前。如果你真的到了迫切需要改變現狀而自己無能為力——簡稱最絕望的時候，那麽米雅就會趁機而入……不對，是應人需求而出現。
程非凡要求和米雅見一麵是因為對自己的兒子絕望了？柳沛不知道，她躊躇半天最終答應了這個請求。對她來說，她是米雅和外界溝通的唯一媒介，當初接下這個工作也是因為米雅答應以交換為目的收走自己的能力。所以這個請求並不難，再者米雅說過，過多探索客戶*不是什麽好事，她隻要記住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
幾乎沒有費力，柳沛抓著程非凡的手，很快讓他進入了自己的夢境。
米雅站在那扇經年不變的窗戶前坐著整理檔案，外麵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黑夜，月光透著窗戶灑進點點餘暉。就算知道是夢境，柳沛還是被蒼穹之上的絢爛極光吸引。
“怎麽突然想起來看極光了？”
一道道奪目的光騰空而起，四周旋轉著變換色彩將整個上空映得宛若一顆通透光滑的琉璃。柳沛沒有見過真正的極光，所以哪怕是在夢境她也覺得是一個十分罕見的機會。
“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看到過，外麵總是一成不變也很無聊，”米雅把檔案放到身後的書櫃上，身上漂亮的蕾絲小禮服同樣映出透亮的夜色。
柳沛看著她把一頭漂亮的大波浪紮成兩個低馬尾，眼角浮動著金色的閃光，迷人的宿醉妝襯得她像是十七歲少女般青澀溫柔。
“……你至於把自己打扮得這麽騙人麽。”柳沛麵無表情得走進來，身上還穿著校服，“還有這身洋裝，你不會特地買的吧。”
“我哪有空去買衣服，我也很忙的好嘛，”米雅俏皮得眨眨眼，掏出一張訂單，“我讓快遞給送的。”
“什麽快遞能把東西送到這來？！”柳沛瞪大眼，“這可是我的夢境！”
夢境裏還能送快遞？柳沛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不過好像夢境裏確實能做到很多現實中做不到的事，柳沛想可能米雅本身的存在就挺毀世界觀。所以發生再多也不算奇怪——於是她反而淡定了。
“日後再和你解釋，”米雅淡定得支起下巴，“你今天來，應該不是和我探討快遞接送的方式吧？”
柳沛一滯，不情願得閉了嘴向身邊側身，“喏，我給你帶來一個老客戶，你自己看著辦。”
程非凡從身後走出來，他看著自己年輕的身體，沒有任何皺紋的手掌，一瞬間以為自己迴到了二十歲——事實上，他的確是在用二十歲的身體。
柳沛注視著麵前這個麵容削瘦但卻充滿精力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舊社會的灰布長衫全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唯獨漆黑的眼珠熠熠生輝，和照片裏的程凜有點像——原來程老爺子年輕時候也算是俊俏，怪不得程期五十多了還能吸引不少女人，感情是遺傳基因作祟。
“丫頭，好久不見。”
米雅抬起頭看了一眼程非凡，似笑非笑。
“現在你想和我交換什麽呢？你還有什麽好交換的？”米雅抽出一條綴滿蕾絲珍珠的手帕捂住嘴角（這個裝嫩的動作讓柳沛表情扭曲了一下）。
“事先說好，不是等價的交換物，我是不會交易的。”
程非凡並不介意米雅的態度，“當然，畢竟這可能是老頭子我最後一筆交易，丫頭你就放心好了。”
“一個人究其一生可能也就隻有一次交換的機會，”米雅不在意得揮揮手，“說吧，你想要什麽。”
“健康。”
程非凡說出口的答案讓柳沛有些意外，米雅微微眯起眼，笑了。
“在你人生即將油盡燈枯的時候，你和我說你想要健康？”她笑容諷刺，“你是想讓我把十年壽命還給你？”
“丫頭你誤會了，”程非凡笑嗬嗬的在沙發上坐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成了老態龍鍾的模樣，他杵著拐杖，一頭白發稀疏得快要消失。
柳沛翻了個白眼，心情不好就隨便更改人的外觀年齡，米雅真夠幼稚。
“我說的健康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的人。”
“程期？”柳沛下意識得替他說出這個名字，畢竟程期前腳剛出了車禍，後腳程非凡就要求過來，“你的意思是……想要你兒子健康？”
程非凡依然搖頭，“程期我已經不指望了，為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老頭子我耗盡了最後這幾十年也算是仁至義盡。”
程期的做法無疑是給程非凡傷口繼續撒鹽，當初交換的目的就是因為程期而墜入絕望的深淵。他本以為自己付出這麽多代價能換來他的哪怕一絲成長，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程期沒有絲毫長進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挑戰他的底線。
他已經沒辦法再為程期做再多的事了，他做的夠多了。
現在，他需要把另一個人保住。
“我要保我孫子一生健康無憂。”
柳沛的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米雅不為所動，淡淡的問，“交換物？”
“程家二十年的基業，”程非凡迴答的平靜，“還有我最後這條老命。”
米雅皺著眉，“你的命已經要走到盡頭，你覺得最後這條命來換還有意義嗎？”
“人的生命越到最後越顯得彌足珍貴，當初我付給你的是十年壽命，可是現在我記得還不到十年，所以我提前把代價交給你，以及你當初許諾給我的需求。”程非凡的腦子突然變得靈光起來，他笑的意味深長，“丫頭，如果我沒猜錯，不到最後期限你是沒辦法收迴十年壽命的吧？”
米雅沉默了，他說的沒錯，如果是按照當初十年的壽命到期收迴沒什麽問題。但如果提前收迴就相當於米雅違約，違約之後交換行就必須付出比當初要更多的東西來彌補。現在程非凡要將當初許諾的二十年財富悉數送走，加上未到期限的壽命……米雅算了算程凜一生的命數，發現他一輩子除了偶爾幾次的病災之外並沒有其他不幸，甚至可以平安到老。
所以程非凡拿出這些東西交換幾次無關痛癢的病災……並無不妥。
“你確定？”米雅勾起唇角，瞥了一眼柳沛怔怔的表情，“一旦交易成立，你立刻就會死掉。”
“甚至沒機會和你的家人道別。”
柳沛看到程非凡皺皺眉，很快又鬆開，他輕鬆得說，“沒關係，老頭子我早就把後事都安排好了，也該是時候去陪陪老伴兒了。”
他的人生在踏進交換行的那一刻就不屬於自己了，一開始的代價是為了程期，現在是為了程凜。他盡到了做父親，做爺爺的義務。如果見到老伴兒，也能挺起腰板告訴她自己已經為子孫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老伴兒一直看著他，肯定不會怪他的。
至於程期，他已經五十歲，不是當年那個五歲了到處惹事還需要自己擦屁股的小孩子。這麽多年他也累了，程期到底會怎樣就靠他自己。本來一開始交換的二十年財富他是直接要留給程期的，他想兒子既然想要錢，那就用自己命去換。但他發現一味的給予並不能讓程期過的幸福。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幸福和金錢，從來都不對等。
他聽了那麽多關於人生價值的演講，結果到了臨死才猛然醒悟價值的存在。
甚至——從一開始踏進這個交易行，就都錯了。
而現在，不過是一切迴到原點，加上給程凜的一點保佑罷了。
程凜到底會走到什麽樣的地步，他不知道。但他再也不會為自己的後代鋪路，想要的就自己去爭取，想得到就自己去努力。
程非凡說，“活了一輩子，臨了了才變明白。”
這也算好事吧？到了那邊，最起碼老伴兒不會怪他了。
米雅望著夜色不出聲，半晌在柳沛複雜的目光下點頭。
“可以，交易成立。”
“我許給程凜一生健康無憂，用你手中所有的交換物。交換立時成效。”
話音剛落，柳沛就感覺到麵前白光閃過，模糊中程非凡蒼老的聲音滲進她的耳膜。
“丫頭，謝謝你，告訴程凜老頭子我會一直保著他……”
柳沛猛地睜開眼。
寧靜的病房沒有一絲聲音，病人依然躺在床上，唿吸機半天沒有動靜，旁邊的儀器顯示屏內一條直線長長得劃過將屏幕分成界限分明的兩半，沒有任何波瀾起伏。程老爺子躺在那裏，就像柳沛剛來的時候一樣，一言不發，幹枯的嘴角還掛著淡淡的弧度。
柳沛看著看著，忽然就落下淚。
外麵不時有人走過，詫異得看著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捂著臉蹲在地上，顫抖的肩膀微微聳動，成片淚珠在光潔的地板上綻放一朵有一朵小花。她把頭埋在肩膀裏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隻有壓抑的嗚咽聲在整個病房內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