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麽時候起,眼前總是會浮現她的笑容,她那雙透明清亮的眼眸。賴朝一邊想著,嘴角微微的揚了起來,一絲溫柔的笑意在唇邊漾開,等這次消滅了平家之後,就派人去尋訪她的下落吧,也許能把她再帶到他的麵前,如果再見到她的話,也許就不想再讓她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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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賴朝就要派大軍進攻一之穀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來了九州的平家人那裏。平家上下對這個預料中的消息並不感到震驚,憑借著一之穀這個要塞,又具有同等的兵力,這一戰是勝是負尚是懸念,而且如果能戰勝源氏軍,不僅能一雪前恥,還能重返京城,恢複往日的輝煌,因此平家的人反而期待這一戰的到來。

    身在平安京的皇族公卿們自然也收到了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大部分當然也包括法皇和天皇都希望平家落敗,再也不要迴到京城了。

    在源義經的大軍抵達之前,宗盛就任命在一之穀的西麵城戶口防守的大將為堂弟平忠度,東麵生田之森的城戶口防守的大將為平知盛,重衡為副將。守住了東西兩個城戶口,後麵是兩百米的峭壁,前麵是停著戰船的大海,無懈可擊,整個一之穀就好像被紮住了兩端,再也沒有別的突破口。而所有的女眷,包括德子和安德天皇,都將會全部轉移到遠離陸地的戰船上去,以策萬全。

    臨戰前的緊張氣氛並沒有影響到小雪和敦盛,這陣子小雪常常來府邸後麵聽敦盛吹笛,他的笛聲仿佛能洗滌心中的濁氣,清雅的猶如初冬的新雪,明淨的像人跡無蹤的高山水源。

    義經,領軍的是義經,還是不可避免的要碰上他,沒想到曾經許下的約定就要在戰場上實現了,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她舍不得哥哥們受傷,可是同樣的,她也不願義經受傷。如果他戰敗了,如果他被俘了,該怎麽辦?想到這裏,她的心又微微抽痛起來,為什麽,命運要這樣捉弄他們……不過,被命運捉弄得似乎不止是他們,她把目光轉向了正在吹笛的敦盛,這樣的秀雅少年,真是不忍心讓他上戰場啊。

    “敦盛,”她忽然打斷了他的笛聲:“不如開戰的時候你也呆在船上吧。”至少在船上安全一點。

    敦盛停了下來,望著前方,忽然轉過頭一笑:“姐姐的心意我明白,雖然我討厭戰爭,但我也是平家的武士,絕不會貪生怕死的。”他那嬌豔的容顏中透出一絲堅定。

    小雪釋然的點點

    頭,笑道:“是姐姐說錯了,不過,和敵人對戰不能光以勇字取勝,如果實力相差太大,還是保全性命重要,敦盛,生命隻有一次,是很寶貴的,明白嗎?”不知為什麽,這些天相處下來,對這個弟弟,小雪的心裏充滿了憐惜之情。

    敦盛微笑點頭,正要執笛再吹,忽然有一位侍從過來,對小雪行了行禮,道:“小姐,有客來訪,正在前庭等候。”

    有客?什麽客?小雪一頭霧水的跟著侍從來到了前庭。

    前庭的蓮花池邊站著一位身形挺拔,頭戴烏帽,身著淺柳色狩衣的男子,此時他正背朝小雪,似乎聚精會神的欣賞著池中初開的蓮花。

    大戰在即

    “請問——”小雪剛說了兩個字,那個男子就慢慢轉過身,溫暖似春風的眼神,微挑的眉,唇邊那抹永遠優雅的笑容,

    “啊,,成——”話還沒說完,那男子已經笑容滿麵的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裏,:“哦呀,小鳥,我好想你啊!”

    一臉震驚的小雪半天沒迴過神來,直到自己的唿吸不過來才反應過來,他怎麽會抱得這麽緊,快要窒息了……用了好大勁才把他推開,趕緊深唿吸幾口空氣,怒道:“成範!你想把我悶死啊,你到底受了什麽刺激了。對了,你怎麽來了?”

    成範笑吟吟的看著她,道:“我想你啊,所以就來了。小鳥,你這麽狠心,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我好傷心啊。”

    小雪一聽,好像這件事是自己有點理虧,也沒和他道別,於是囁嚅道:“我是想和你道別的,隻是實在沒有時間,你也知道,我們是連夜離開京城的呀。”

    說完,她瞄了一眼成範,他微笑依舊,臉上卻是多了幾分風塵仆仆的樣子,不由心裏一軟,有一些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趕了這麽多路真的隻是來見她一麵嗎?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再停留說不定會卷入戰爭之中。

    她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快迴去吧,源氏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這裏很危險。”

    成範臉上一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小鳥,你這是關心我,對不對。我好高興啊。”

    她臉上一熱,掙了一下自己的手,沒有掙脫,於是也沒再掙,繼續道:“你不要玩了,我是認真的,這裏真的會很危險,快點離開吧。”

    “這裏既然很危險,”成範的嘴角勾起一個難以猜透的微笑,“那就跟我迴平安京吧。”

    什麽!小雪

    瞪大了眼睛望著成範,跟他迴平安京,怎麽可能,他的眼中似笑非笑,多半是在開玩笑,戲弄她吧。

    她搖了搖頭,沒好氣的說:“別開玩笑了,我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哥哥們逃跑,我才不是這樣的人呢,你又想耍我了吧,這次我才不上當呢。”

    她感到成範握在她腕上的手收緊了一下,抬頭看去,他仍然是一臉的微笑,:“哦呀,小雪變聰明了呢。”小雪在那一瞬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成範的眼中似乎飛快的閃過一絲失望。

    “聽說現在源氏軍裏提起鬼麵,都心生恐懼呢。”他放開了她的手,忽然說了一句。

    小雪的心裏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笑了笑道:“不是很好嗎,人人都知道鬼麵殺人不眨眼,讓他們害怕有什麽不好嗎?”

    “小鳥,你真的甘心這樣的生活嗎?你要守護的東西真的這麽重要,值得你付出這麽多?”成範緊緊的盯著她,一反常態的斂了笑容。那雙溫暖的眸子似乎有什麽要噴薄而出。這樣的成範,有點奇怪。

    “是,值得,哪怕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也是值得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的苦澀湧上心頭:“不,我的手早已沾滿鮮血,肮髒不堪了.”

    “啊——”冷不防,雙手忽然又被成範捉住,她一驚,正要說話,成範的另一隻手已經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臉,他的手指溫暖而有力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從眉毛,眼睛,嘴唇,一路慢慢的下滑,他的手指好輕柔,好溫暖,象受了蠱惑一般,小雪一時竟沒有抗拒。

    “這眼睛,是我見過最清澈的,這嘴唇,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這笑容,是我見過最無邪的,這女孩,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他低低的說著,忽然用雙手緊緊捉起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低聲道:“這雙手,一點也不髒,是我見過最幹淨,最動人的。因為她在保護很重要的東西。不是嗎?”說著,他就附下頭,溫柔的把嘴唇覆在了她的手上。

    小雪的身子猛的一震,身體好像觸電一般,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身體傳了過來,成範的嘴唇好像有魔力一般,喚起了她內心深處最軟弱的地方。這雙手,一點也不髒,是我見過最幹淨,最動人的。小雪的鼻子發酸,眼眶裏好像有什麽要流出來了,該死的成範,為什麽要說這些,為什麽要這麽溫柔……

    不爭氣的一滴眼淚還是滑落臉頰,不偏不倚的掉在自己的手上,成範似乎一驚,猛的抬起頭,看見她憋著眼淚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他用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襲來,似乎產生了一股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想要守護一樣的東西的感覺,也許他很快就會明白了……

    “小鳥,不要再這麽辛苦了,跟我走吧,跟我迴平安京。”他低聲道,胸口又開始隱隱的痛了起來。

    她看著他,成範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更多的似乎是不安。成範,是在擔心她嗎?她心中一動,露出一抹微笑道:“等打敗源氏,重返京城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不過”她頓了頓道:“隻怕到時你忙著陪你的紅顏知己們哦。”

    “笨蛋……”成範無奈的喃喃道,一伸手,把她緊緊的摟在自己懷裏,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阻止不了她要走的路……他的心,也開始有些紛亂了,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盡做一些不受自己控製的事情,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這就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小雪也任他抱著,沒有掙紮,成範身上的熏香,總是會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有種——不想放開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雪慢慢抬起頭,透過成範的肩膀向前方望了一眼,身子立刻就僵住了,不知什麽時候,重衡和知盛已經站在迴廊上了,重衡一臉惱怒的看著她們,知盛的臉色也是鐵青的。

    不等她推開成範,重衡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一手把小雪拽了過來,一手推開成範,怒氣衝衝的望著他道:“你對小雪做了什麽!”成範抽出檜扇輕輕架開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冷靜點,平家公子,我隻是想念你的妹妹,來看看她。僅此而已。”

    “什麽!想念她!”這話似乎令重衡更加惱火了。

    “我們妹妹似乎和中納言大人並無瓜葛吧,以前的婚約也早已解除了。”知盛寒著一張臉也走了過來。

    “哦,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幾位公子的搗亂,小鳥才逃走的,說起來還是你們破壞了這樁美事呢。”成範的唇邊揚起戲謔的笑容。

    “什麽!小鳥!你叫她小鳥!”重衡一聽他叫得如此親熱,頭頂都快冒煙了。

    知盛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意,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那麽中納言大人就請迴吧,朝廷裏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呢,哦,對了,您好像對朝政並不關心,怪不得有空到這裏來了。”知盛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譏諷。

    成範挑眉看著他們,臉上笑意更濃,淡淡道:“那麽,告辭了。”他轉過身的時候望了小雪一眼,那眼神中夾雜著複雜的情緒。

    似乎有一絲擔憂,有一絲失落,有一絲遺憾,有一絲迷茫,有一絲——眷戀。

    “成範,等重返京城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看你的!”看著他的背影,小雪忽然朗聲說道。

    成範頓了頓,微微點了點頭,就往前走去。

    直到那抹柳色消失在眼際中,小雪忽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失落……

    “小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和他來往這麽密切?”重衡的聲音令小雪的腦子一陣發暈,唉,差點忘了,這兒還杵著兩個不好惹的主呢。

    “唉呀,我們隻是朋友。”小雪似乎有些底氣不足。

    “朋友?朋友會摟在一起,還叫你什麽小鳥,成何體統……”知盛也插了一腳。

    “啊——不要問了,我頭痛了,對了,兩位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們也趕快休息吧。”小雪快速說完,也不等他們迴答,一陣風般衝迴了自己房間。

    庭院裏隻剩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兩位哥哥。兩人抬頭望望天色,好像才正午啊,這就時間不早了……

    “被這丫頭溜了……”重衡無奈的搖了搖頭,與知盛對視了一會,兩人忽然都笑了起來。

    “重衡,這次我們守的是東麵生田之森的城戶口,在森林裏混戰時留意一把小雪,千萬別讓她出事了。”笑了一會,知盛斂了笑容道。

    重衡點點頭,道:“有我在,她沒事的,而且她的本事怕還要高過我呢。”

    知盛看了他一眼道:“話是沒錯,但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小心一點好。”

    他眼光一轉,望向池中的荷花,道:“明年此時,也許你我就在平安京和小雪一起賞荷了。”

    重衡一笑,道:“我倒是期待這場戰爭早點到來了。”

    “沒想到,我們也有和牛若兵戎相見的一天。”知盛的臉色有點黯淡下來,重衡的臉上笑容也消失了,兩人一時無語,似乎都陷入了兒時的迴憶中。

    “四哥,源平兩家勢不兩立,牛若現在就是我們平家的敵人,戰場之上不能有半點心軟。”重衡猛的從迴憶中清醒了過來。

    知盛微微點頭,“當然,這一戰我們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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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大戰的日子了,今晚恐怕無人入眠吧。平家所有人早就從九州移

    到了一之穀的行館中。女眷們和幼小的天皇基本都安置在了戰船上。在這一之穀行館中,聽著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小雪睡得極不踏實,尤其明天就要和義經的大軍一戰,心裏不由百感交集。

    正努力閉上眼睛時,忽然從外麵傳來了一陣笛聲,笛聲清澈動人,沒有絲毫渾濁紊亂的跡象,隱隱的透著幾分坦然。她笑了笑,一定是敦盛又在吹他那心愛的小枝了,想來他也睡不著吧,不過從笛聲聽來,他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反正睡不著,再說明天很早就要出發,幹脆就起來著衣吧。她起了身,束好胸,熟練的穿上用黃色絲線繡著飛鳥圖案的深紫色的直綴,她看著一邊的鬼麵具,輕輕拿起,仔細端詳,不知為什麽,猙獰的鬼麵具此時看起來好像有一絲寂寞呢。慢慢的將麵具覆在臉上,心中隱隱的有些鈍痛。在戴上麵具的一刹那,義經,我們不再相識,從這一刻起我們就是敵人了,盡全力打敗你,這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曾經的溫情脈脈,甜蜜的擁抱,溫柔的親吻,美好的迴憶,不能實現的約定,我要全部忘掉,——全部。

    何必相逢

    淩晨當小雪隨知盛和重衡趕到生田之森時,範賴所率領的人馬也正好趕到此處,戰鬥立刻就開始了。而另一邊,守護西麵城戶口的平忠度也與一部分源家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這樣的戰鬥場麵對小雪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她縱馬衝入了敵陣之中,手揮小烏金刀,手起刀落,刀鋒掃過之處,源家武士紛紛落馬,沒過多久,小雪的深紫色直綴就被敵人的鮮血染成了暗紅色。一時之間,被她的氣勢所攝,源家武士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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