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母親呂雉以一副說教的口吻,道出這一番對往後大有裨益的話語,劉盈縱是心中怒意微笑,也不由陷入短暫的沉思。


    開國元勳當中,會有好人?


    都不用老娘提醒,劉盈自己就一萬個不相信!


    ——一將功成萬骨枯!


    在這個以武勳作為功勞評價核心標準的時代,任何一個受封為徹侯的人,其得封的每一戶食邑,都可能意味著數個底層士卒的生命!


    就拿這個時代,最具有代表性的武勳來說,便是‘先登’之功。


    先登,顧名思義,指的便是在攻城戰當中,第一個站上城頭,並為後續部隊登牆,形成‘據點’提供掩護,從而為整場攻城戰奠定勝勢的士卒。


    而在一場攻城戰勝利後,除了率軍主將之外,獲得賞賜等級最高者,便是先登之功的擁有者。


    可如此高等級的賞賜規格,自然也意味著相應的風險。


    ——奪取先登之功者,永遠都隻有一個!


    但為了奪取先登之功,而被守軍刺下牆頭者,卻是數不勝數······


    光是一個‘先登’之功,就足以讓成千上萬的士卒拚命去爭,就更別說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徹侯之爵了。


    從這個角度上而言,呂雉說的一點都沒錯。


    除了蕭何這樣的後勤人才,但凡是跟著劉邦南征北戰,立下武勳,並活著等到開漢國祚,遍封功臣那一天的人,絕對不會有哪怕一個好人!


    但沒有好人······


    “並不意味著沒有蠢貨吧?”


    腹誹一聲,劉盈便稍有些不服氣的抬起頭。


    “母後。”


    “封侯拜相非良善,兒自是知曉;可汁方侯······”


    “兒記得當年,若非留侯出言勸諫,父皇本不打算恩封雍齒。”


    “便是封,父皇亦是心存芥蒂,改‘什邡’為‘汁方’,以汙封之······”


    卻見呂雉聞言,隻笑著搖了搖頭,反問道:“陛下不喜汁方侯,可謂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之事,汁方侯會不自知?”


    見劉盈麵色頓時一滯,呂雉又繼續問道:“既知陛下不喜,汁方侯為因何屢屢出言,以非議國政?”


    “莫非雍齒此人,果真乃鼠目寸光之輩,竟短視至連保全自身之道,都全然不顧之地?”


    聽聞老娘這接連數問,劉盈心中‘雍齒就是個傻x’的刻板印象終於動搖了些許。


    是啊!


    再蠢的人,也應該知道保住小命,別去惹一個討厭自己的天子才是!


    汁方侯雍齒,一個斤斤計較到出私奴幫太子建渠,都要問一下有沒有錢拿的‘精明’人,會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見劉盈終於不再固執己見,麵上流露出思慮之色,呂雉才終是溫爾一笑,重新將劉盈拉迴身邊坐了下來。


    “辰時之朝議,汁方侯可是以功侯百官獻私奴,所可得之酬錢相問?”


    聞言,劉盈自是微一點頭,就見呂雉又問道:“方才宮外,汁方侯可是以‘加罪自至未央之民’,相勸於盈兒?”


    聽到這裏,劉盈心中,便隱隱感覺到了些許不對。


    “這······”


    “招人煩的點,找的也太準了些······”


    “真是巧合?”


    正思慮間,呂雉終是又一問,才終是讓劉盈感覺抓住了些許頭緒。


    “盈兒想想,汁方侯之所問,不都是朝臣百官、功侯貴戚欲問,而不敢問之事?”


    “若無汁方侯出身相問,百官功侯縱不問,亦當心有所想。”


    “隻礙於君臣尊卑,百官功侯不敢出身明言,隻暗懷怨懟而已。”


    “這麽說,盈兒可明白了?”


    言罷,呂雉便將滿帶著期翼的目光,撒向身旁的劉盈。


    而此時的劉盈,麵上盡是呆愣失神之色,隻在腦海中,極力的吸收著方才,老娘輸出的這一股龐大的信息量。


    ——劉盈終於明白,汁方侯雍齒在今日,乃至過去幾年的怪異舉動,究竟是哪兒不對了!


    蠢!


    蠢到了極致!


    極致到甚至有些不正常!!!


    一個人,但凡不是精神有問題,而隻是貪婪、短視,那都還能籠統的解釋為:蠢。


    可自得封為徹侯時的漢五年起,至今,前後足足五年的時間,天下公認的‘蠢貨’雍齒,都始終在不遺餘力的作死!


    像今日這般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在朝議上說些不合時宜的話,這還都是常規操作。


    最誇張的時候,雍齒甚至曾對後宮嬪妃的德行、皇子公主的秉性提出過看法!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雍齒這些舉動,已經不能算蠢了。


    汁方侯雍齒,根本就是瘋了!傻了!!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傻子,卻在帝王群體脾氣暴躁程度排行表中數一數二,縱觀青史也能位列前茅的劉邦日夜不休的喝罵、鄙視下,全須全尾活到了現在!


    按照劉盈前世的記憶,直到劉邦駕崩後三年,雍齒才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


    ——反複在君王麵前上演騷操作、唱反調長達近十年之後,汁方侯雍齒,居然壽終正寢了!


    非但雍齒本人得以壽終正寢,就連汁方侯的爵位、汁方侯國二千五百戶食邑,都沒有因任何原因而被削奪。


    起碼劉盈記得,前世直到自己快死了的時候,雍齒的兒子雍钜鹿,也依舊頭頂著汁方侯的爵位,在長安城內活蹦亂跳的。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一個精神上沒有問題,卻反複cosy精神病長達十年,卻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的汁方侯雍齒,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如是想著,劉盈終是若有所思的抬起頭,扔到著最後一絲不確定,稍帶遲疑的望向老娘呂雉。


    卻見呂雉見劉盈這番作態,隻滿帶著欣慰的一點頭。


    “不過片刻,便能想通個中利害,也不枉母親往日之教誨?”


    聽完聞言,劉盈終是麵色複雜的直起身,抿嘴深吸一口氣,旋即滿是五味陳雜的吐出。


    ——殺雞儆猴,需要雞。


    汁方侯雍齒,就是天子劉邦精挑細選而出,並且能在合適的時機主動伸出脖子,供劉邦震懾朝臣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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