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遝信,足足有二十頁。


    她的鳳昱,還同當年一樣!每迴寫信,從不會寥寥數個字,而是將自己的情感,將想說的話,畫成畫!


    所有的畫麵,隻有她和他懂。


    第一頁,亭亭如蓋的梧桐樹下,立著一個杏衣的小娘子,年輕的相公俯下身來,用耳朵覆在她的小腹上聽胎兒的聲音。


    兩人一臉的憧憬。


    出征的前一天,她告訴他,他們終於有孩子了,雖然不滿兩個月,也根本聽不到肚子裏寶寶的聲音,他還是很欣喜的吻了她的肚子。


    他說,等他。


    臨行前,他給孩子取了名字,說無論男女,都叫思晨。


    晨,取她和他兩個人名字的一半。


    昱字的日,宸字的辰,合起來是晨。


    思晨,彼此思念的意思,永不分離的意思。


    她記得,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天,說,做他鳳家媳婦,那耐得住寂寞,鳳家的兒郎們,都是常年征戰在外,極少迴家。如果不願意,他可以另給她尋個好人家。


    她從小沒了母親,又不得父親的喜歡,後來奶奶死,爺爺死,一直都是孤苦的一個人過日子,她自小就習慣了寂寞。


    她對他說願意,願意長長久久的等他。


    第二頁,蒼茫的雪地裏,一群著趙國服飾的兵士同北燕軍在廝殺,鮮血染紅了皚皚白雪,一路延綿,看不到盡頭。


    阮雨宸的心頭狠狠地一抽,淚水流得更多了。


    她從未見過戰場,她問他的時候,他總是笑得雲淡風輕。


    眼下看到這幅畫,她才知戰鬥的激烈!有的人胳膊被斬斷,有的人頭被砍掉,有的人腸子都被刀劍勾出來了……


    畫麵毛骨悚然。


    第三頁,一隻雪白的狼從一堆屍骨堆裏,拖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來,一直拖到一個山洞裏,洞中,還有數隻白狼。


    那人生死不知。


    白狼?阮雨宸恍然大悟。


    她記得他跟她說過,六年前他救過一隻受傷的小白狼,他每迴巡邏走到天狼山附近,那隻小白狼就會出現,站在山頭嚎叫著迎接他。有時,還會給他帶路,會叼些野兔野鹿之類的野味送到他的麵前。


    前年他戰敗受重傷人事不醒,小白狼已有三歲,已經是隻成年狼了。


    這麽說,是狼群們救了他?


    第四頁,是個穿著北地裘衣,帶著皮帽子留著大鬍子,麵孔模糊的男子正麵圖。


    一隻手抓著彎刀,另一隻手,捏著一隻銅錢大小的半塊白玉佩。


    阮雨宸從衣領裏扯出一根紅繩子繫著的半塊玉佩來,更是淚如雨下。


    沒錯,是鳳昱。這兩塊玉佩是一對。


    可,他不畫出五觀來給她看,又是什麽意思?


    再之後的數頁,都是畫著他的日常,或是騎馬帶著馬群狂奔,或是與一群異裝男女走在一起,似乎在商議事情。


    再或是燈下一人獨坐。


    隻是,都沒有畫出麵孔來。


    最後一頁,畫著一遝紙,置於火爐上。


    阮雨宸心下明白,這是讓她看過後就馬上焚毀,不得告訴他人的意思。


    是的,他活著!


    有什麽比這更好的事情!


    阮雨宸難掩激動心情。欣喜了一陣,又開始惆悵。


    畫上隻說,他在北地,目前的身體也很健康。那麽,他又在北地的什麽地方?


    既然活著,他為什麽不迴家來?


    正在胡思亂想間,門外有腳步聲漸漸地朝這邊走來。


    阮雨宸顧不上抹淚,慌忙將那二十幅畫扔進了一旁煮著茶水的小爐子裏。


    一陣青煙裊裊間,火光騰起,畫紙漸漸的燃盡。


    「少夫人,你在屋子裏嗎?」外麵,是女僕益青的聲音,「老太爺找你呢,讓你去一下瑞園。」


    阮雨宸等到那些畫全都燒成了灰燼,才抹了把淚水,拿冷水拍拍臉,照了鏡子發現沒有異樣後,換了身衣衫,這才走過去開門。


    「老太爺找我有什麽事嗎?」阮雨宸開了門,讓益青走出來。


    她背著身子往裏走,益青見她換了身衣衫以為剛才是在更衣,便沒有疑她,說道,「金陵雲家公子來了。」


    「雲家?」阮雨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轉身過來問道,「哪個雲家?」


    「少夫人你怎麽忘記了,阮雲楓已恢復本姓了啊,他就是雲家公子,現在叫雲楓啊!」


    雲楓?他怎麽來京城了?


    阮雨宸一愣。


    想起去年冬,在金陵城金柳園裏,雲楓對她說的話,又想起剛才鳳昱的那二十幅畫,阮雨宸心中一陣五味繁雜。


    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


    阮雨宸嘆了口氣,「走吧,去老太爺那兒。」


    。


    瑞園,因為離著賓客滿座熱鬧非凡的前院略遠,相對比較安靜。


    院子裏,鳳老爺子坐在石凳上,手裏拄著拐杖,仰頭看著麵前站著的一位年輕公子,兩人大約談得開心,均是一臉的笑意。


    雲楓還和去年一樣,笑容溫文爾雅。


    安上假肢的他,穿一身淺紫衣袍,風姿綽綽。


    阮雨宸抿著唇,低著頭走了進去。


    「爺爺,你找我?」阮雨宸走到鳳老爺子的跟前,輕輕地說道。


    然後,隻朝雲楓點了點頭,什麽也沒有說。


    雲楓朝她走近兩步,側身看著她。


    幾個月不見,她的臉色,比之前紅潤了不少,眉眼更加的柔美了。


    雖然生了孩子,但她的身材並沒有走樣,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柔若如水的小宸。


    「嗯,你來了?」老爺子點了點頭,道,「我們鳳家,也不是那種古板刻薄之家,不會一直將你禁錮在府裏。思晨已經滿一歲了。你給小昱守節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也算是盡了情分。你也還年輕,找個人,再嫁吧。」


    「爺爺……」阮雨宸大驚。


    「雲楓和你自小就認識,他的品性你也知曉,他來找我,便是想向你提親,我沒有意見,就看你的意思了。思晨呢,你想帶走就帶走,不想帶走,留在鳳府也可以。」老爺子說得很是通情達理。


    阮雨宸卻撲通一聲地跪倒在地,言語堅決,「我不願意!」


    鳳老爺子很意外,「為什麽?」


    雲楓的神色也是微微一變,溫聲說道,「小宸,你覺得我提親的太倉促了嗎?我再等等也可以。」


    阮雨宸的心中本就不想再嫁,剛才收到那封信,更是不想再嫁了。


    她咬了咬唇,「至少這三年內,我不會改嫁,也不會去想這件事情。」


    鳳老爺子抬頭看向雲楓,惋惜說道,「雨宸的事,還得她做主,我們不能幹涉。或者,你再等等她?」


    「好,等多久,我也願意。」雲楓微微一笑。


    並沒有因為一個女人的當麵拒絕,讓他覺得失了麵子,而麵露慍色。


    。


    鳳紅羽得知阮雨宸當麵拒絕了雲楓,來錦華園問她情況。


    「你還在為大哥守節?爺爺都說你不必守了,你何苦呢?」鳳紅羽嘆了一聲,問道。


    阮雨宸張了張口,想將鳳昱未死的消息說與這個小姑子聽。


    但她又想起最後一幅畫上的警告,她還是忍住了沒有說。


    鳳昱不將現在的模樣告訴她,也不說自己身在何處,更不讓她告訴他人他的情況,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她知道軍中有時候秘密行事時,會對身邊人隱瞞行動。


    鳳昱是在謀劃什麽大事嗎?


    阮雨宸又想到了相公的弟弟,鳳昀。那個毀壞了容貌,以另一副樣子重新迴歸鳳府,卻仍不用迴本名,以外姓子弟孟昀的身份認老爺子為親的小叔子。


    他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吧?


    阮雨宸伸手撫著鳳紅羽的臉,說道,「不,我和你大哥成親的時候發過誓。我阮雨宸此生,生是這鳳府的人,死是這鳳府的鬼,小羽,你不必勸了。」


    鳳紅羽從未見她這麽堅決的說著一件事情,眉眼間的神色也與往日有什麽不同,似乎多了些自信,多了些對未來的嚮往。


    她向來不是個喜歡左右別人生活的人,一向尊重他人的想法,她之所以勸著阮雨宸,是不想她過得孤苦罷了。但如果阮雨宸喜歡一個人過著日子,她也不會再強行幹涉。


    。


    鳳思晨的周歲宴,熱熱鬧鬧的結束了。


    二更天已過,益青帶著鳳思晨,在小臥房裏早已睡熟了。


    阮雨宸因為白天收到了鳳昱的信,激動興奮得睡不著,來到院中一對梧桐樹下,站著想事情。


    這對梧桐樹,還是兩人成婚的那一年種下的。


    鳳昱的噩耗傳到京中後沒幾日,兩株梧桐樹一夜間全落了葉子,誰都說它們枯死了。


    誰知思晨生下後,兩株樹又活過來了。


    如今又是一年春,兩株並排而立的樹,又長了不少綠油油的葉子。


    阮雨宸靜靜而立,冷不防一個人從院外翩然躍入院中,二話不說,伸手摟著她的腰身,將她帶出了院子。


    阮雨宸大驚,正要唿叫,卻聽那人溫聲說道,「是我,小宸。」


    「雲……雲楓?」阮雨辰吃驚地看著他,「大半夜的,你這是要帶我雲哪兒?這府裏有暗衛,你……你不可以胡來!」


    他是不是因為被她當麵拒絕,而生了氣?


    阮雨宸不想傷害他,畢竟當年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幫了她許多忙,他的一雙的腿,也因她而受傷。


    雲楓沒說話,帶著她躍上鳳府後園最高的一座小山。


    初二之夜,沒有月亮,四周黑漆漆的,連身旁之人也看不清,隻看得到一團黑黑的影子。


    阮雨宸看不到雲楓的表情,隻聽到他一陣低低的嘆息聲。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小宸,你的鳳昱,真正喜歡的人,不是你!」雲楓摟著她的雙肩,說道。


    阮雨宸微愣,沒一會兒又輕笑道,「不,雲楓,他最喜歡的人是我。」


    他不嫌棄她是死了娘的庶出之女,以正妻禮娶了她。而且,給她請了三品誥命的封號。


    放眼整個京城,也隻有她一人有這份殊榮!


    「他和你又不是自小相識,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二十歲了,一個世家大族的二十歲的男子,又是長公子,怎會沒有喜歡過女人?他在騙你!」雲楓嘆息一聲道,「小宸,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們才是自小相識的,我們彼此了解!」


    雲楓的語氣,有些焦急起來。


    阮雨宸推開他的手,摸索著坐到了一塊石頭上,輕笑道,「即便他喜歡過人,又怎樣,他娶的是我,不是別人!我是他的正妻!」


    「那麽,你知不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誰?」


    阮雨宸的神色微動,她畢竟是女人,心中就算是十分信任相公,還是在意他的過去。


    「誰呀?」她裝著不在意地,隨口一問。


    「長公主!趙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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