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昀帶來的副手,是個老實的中年漢子,眼見被一眾手持棍棒的鄉下刁民圍住了,嚇得馬上慌了神。


    他不住地往鳳昀的身後躲。


    「孟大人,咱們現在怎麽辦?」副手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他一直待在京城,京城的官員富戶們雖有爾虞我詐,但都是話語間的唇槍舌劍,明麵上拿著刀棍的陣勢,可是沒有見過。


    是以,不知如何是好。


    鳳昀是軍人出身,見慣了殺戮,戰場上人頭亂飛,血流成河都是家常便飯。


    這幾十個鄉下漢子家丁,他哪裏放在眼裏?


    但此時卻不是動武的時候。


    否則,一石激起千層浪,這金陵城,他就征不到半粒糧食了。


    鳳昀對那副手小聲說道,「你跟著我就是了,別亂說話,也不要衝動行事,一定要聽我的安排!」


    他且看看,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副手心中早已慌亂,沒有一絲兒主意,隻得點頭道,「是,屬下聽大人的。」


    「帶走!事情不查清楚,孟昀不準走!」陸誌昌朝跟隨來的衙役們喝道。


    「是,大人!」


    七八個衙役將兩人扭捆起來,往莊子裏推去。


    藏在暗處的鄭淩風問鳳紅羽,「看,孟大哥被他們抓起來了。哼,這些人皮癢癢了是不是。」


    「哥哥不反抗,他定然也明白,此時不是動武的時候。」鳳紅羽目光微凝說道,「黃員外本來就對京中來的官員們持有敵意,我們當先鬧,隻會讓他抓著把柄挑起事來。」


    鄭淩風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


    後宅裏起了火,莊子裏的人四散奔跑滅火。


    羅知音扶著黃夫人,和幾個莊子裏的管事婆子,腳步匆匆正往這邊走來。


    一見孟昀被捆了,羅知音的眸光馬上一亮,整張臉都浮著得意之色。


    羅知音和黃夫人對視一眼後,說道,「莊子裏麵怎麽會忽然起了火呢?太奇怪了。有沒有別的什麽人闖進來,惡意的縱火行兇?」


    「得到提醒」的黃夫人,假意地「呀」了一聲,「不好!老爺,剛才為妻好心收留的鳳大小姐和鄭世子不見了,是不是他們兩個跑到莊子裏放的火?」


    羅知音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黃夫人,你呀,你就是心善,那鳳紅羽是京城鳳家的大小姐,從小沒了爹娘,一直紈絝不化。」


    「……」


    「打人罵人幹壞事情,從來少不了她,在益州城,她就是個女土匪!殺人放火無所不做!」


    「……」


    「孟大人今天來你們莊子裏征糧食,黃莊主說沒有,她是不是認為黃莊主說慌了,一氣之下燒了?孟昀大人可是她爺爺收的義孫啊!算來他們也是兄妹呢!」


    黃夫人怒道,「我看到她同鄭世子在山間迷路了,好意讓人帶她來莊子裏,她竟然為了找糧食,來燒我家的莊子?這等惡女,陸大人,你一定要抓起來!」


    黃老爺看著自家夫人甩袖佯裝大怒,「真是婦人之見,誰讓你收留她的?這等惡女你收留她做什麽?她人現在在哪兒?」


    黃夫人眨了眨眼,「老爺,為妻……為妻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剛才還在小花廳裏坐著同鄭世子一起喝茶呢,誰知眨眼就不見了,為妻擔心她在莊子裏迷路了,才出來找她的。」


    「這等惡女,下迴一定不準放入莊子裏來!她在野外被凍死,那是活該!」黃員外冷哼一聲。


    又對身邊的僕人說道,「還不快去找!哼,若是發現是她放的火,老夫絕對不輕饒!」


    「是,老爺!」七八個家丁應道,提著燈籠飛快地四散開來尋人去了。


    黃員外又朝陸誌昌拱了拱手,懇切說道,「陸大人,要是老夫找到了鳳紅羽和鄭世子這兩個縱火犯,請您一定要嚴懲不貸!」


    「可是,她是容王的準王妃呀。」黃夫人臉上浮著擔憂。


    陸誌昌捏著鬍子說道,「私闖民宅縱火,就算是親王來了,也要判為有罪!何況隻是一個準王妃而已,哼,相信容王來了,也不會這般包庇一個縱火的女子吧?」


    「有大人一句話,老夫就放心了。」黃員外朝陸誌昌拱了拱手。


    鳳昀一直靜靜地看著這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鳳紅羽,神色平靜。


    但心中卻在暗忖,小羽怎麽會來了這裏?


    那丫頭在幹什麽?


    小羽縱火?怎麽可能?


    他熟悉妹妹的脾氣,雖然不似大家閨秀那般溫婉,便也並不是個紈絝。


    還是鄭淩風那個紈絝,帶著她在幹壞事?


    同樣的,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在沒有找到妹妹之前,鳳昀保持著沉默,他且看看,這些人在演一出什麽戲。


    跟他們說道理,隻會將氣氛越鬧越僵。


    |


    莊子裏的眾人,四處奔跑著,假意地尋找著鳳紅羽和鄭淩風。


    哪知兩人就坐在莊子裏的一株大樹上,靜靜地看著下麵那些人的表演。


    「你說,我數到幾,他們才發現黃小少爺不見了?」鄭淩風眯著眼說道。


    他嘴裏刁著一根草莖,饒有興趣地盯著一群假意忙亂的僕人。


    鳳紅羽攏著袖子,輕笑了一聲。


    「我隻關心黃員外會杖斃幾個僕人,會怎麽個罰陸亦清。」


    「……」


    「這黃員外自認自己精明,想盡辦法守著自己田地裏收起來的糧食,哪知,他的這等小伎倆,在官場人的眼裏,根本是個笑話。人家可是將他也算計進去了。」


    鄭淩風拉了拉鳳紅羽的袖子,揚著眉梢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鳳紅羽,快看,莊子的幾個女僕朝黃員外和黃夫人跑來了。」


    「走,走近一點,看得仔細。」鳳紅羽抖抖袖子,從大樹下躍下來。


    鄭淩風也隨後跟上。


    兩人避開莊子裏的家丁,腳步輕輕來到黃員外的附近,藏在暗處看著熱鬧。


    兩個婆子兩個丫頭,大哭著撲到黃夫人和黃員外的麵前。


    「老爺,不好了,少爺不見了!」


    「你說什麽?少……少爺……」黃夫人心頭一驚。


    她伸手一捂心口,身子狠狠地晃了晃。


    兒子是她近四十歲才生下的,是老爺和她的獨子。


    黃員外更是嚇得渾身一涼,今夜事多,兒子千萬別出事了。


    他跺了跺腳,顫抖著聲音怒道,「還不快去找!要是少爺有事,你們一個個都仔細身上的皮!」


    「是!」婆子丫頭並幾個僕人嚇得臉色大變,一眾人慌忙去尋人去了。


    羅知音的眼珠子轉了轉,又開始落井下石,「呀,別不是鳳紅羽偷走了孩子,來威脅黃員外您吧?」


    黃員外的身子氣得發起抖來,「老夫的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定要鳳紅羽那個小賤人不得好死!」


    一直藏在暗處的鄭淩風,半眯著眼眸冷笑道,「鳳紅羽,看,這黃員外要你不得好死呢!」


    鳳紅羽不以為然,淡然笑道,「讓他罵吧,他罵得歡,說明心中氣得急,一會兒找到了兒子,一定更是暴跳如雷,陸亦清可就有得好受了。」


    鳳昀被黃員外冤枉著,並沒有生氣,但是黃員外罵到了自己的妹妹,他便沉不住氣了。


    他冷冷一笑,「黃員外,舍妹雖然紈逆,但並不會加害孩子,不可能是她!」


    「是不是,找到人不就知道了?孟大人,一切都要事實說話!」羅知音輕笑一聲。


    這邊正說話,有僕人飛奔來報,「老爺,找到少爺了,不過……」


    「不過什麽?快說!」黃員外和黃夫人一齊抓著那個僕人,焦急地問道。


    「少爺被困在糧倉裏,糧倉起了火!」僕人顫聲迴道。


    「我的兒啊——」黃夫人一驚,眼皮一翻,昏死了過去。


    「夫人!」丫頭婆子一陣驚慌,扶著黃夫人一陣忙亂。


    羅知音也假意的關懷著,招唿著黃莊的僕人,「快,扶起你們夫人來,你去拿嗅鹽來!,你,拿件披風來給夫人披上!」


    黃員外沒有嚇暈,但那腦袋卻是驚得「翁」了一下。


    他不是和陸亦清商量好了,隻在外頭放火做個假象的嗎?怎麽裏麵會起火?


    「你說什麽?少爺怎麽會在糧倉裏?糧倉還起了火?不對呀……」 兒子怎會在裏麵?


    「小人,小人們也不知道啊。」僕人嚇得哆嗦起來。


    黃員外的確是跟陸亦清商量的是在外頭點菸火,弄一點菸做做樣子而已,他才不會捨得真的去燒糧食。


    可他哪知鳳紅羽才不會隻要個假像,她讓鄭淩風從外麵拖了幾根淋了火油的木柴,扔進了糧倉裏。


    外頭起火,裏頭再點火,這一來,鬧得就更大了。


    黃員外心疼糧食,一準會急。


    果然,黃員外心亂如麻了。


    他急得將那僕人踢了一腳,「少爺要是有事,老夫就打斷你的腿!快去救人!」


    「是!」僕人嚇得拔腿就跑!


    可沒一會兒,又有一個僕人跑來說道,「老爺,火太大了,進不去糧倉啊,怎麽辦?」


    黃員外驚得身子抖了抖。


    他一把將那僕人抓著手裏,怒吼一聲,「衝進去救!少爺有事,你們都得死,不,全家都得死!」


    「是!」僕人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陸誌昌和羅知音,則忙安慰著黃員外,「黃老爺,你不必太過擔心,黃少爺吉人天相,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鳳昀心下疑惑,今天的事可有些蹊蹺,會是小羽的手筆嗎?


    他手上指骨一縮,手指從繩子裏滑了出來。


    鳳昀扔掉繩子身影一晃,飛快追上那僕人跑去。


    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想不到鳳昀的身手這麽好,他們居然還抓他!


    陸誌昌咬牙眸光一沉,朝眾衙役喝道,「孟昀想跑掉,快,將他抓住!」


    「是,大人!」


    一眾人很快到了起火的糧倉前。


    黃莊的僕人們,一個一個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糧庫前麵麵相覷。


    因為庫房裏的煙火很大,聽到孩子的哭聲,卻沒一人敢進去。


    鳳昀忽然大喝一聲,「聽我口令,所有的僕人排成隊,將水桶裝水接力傳來!」


    黃員外此時,已然是六神無主了。


    他什麽也不管了,隻想著兒子沒事才好,管他是誰在救人呢?


    「對對對,都聽他的!快,快將水桶裝了水,一隻隻地傳來!」


    黃莊是農莊,做農活的長工,和在莊子裏當差的僕人自然也不少。


    很快,近百個僕人排成了兩隊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了離這裏最近的一處水塘邊。


    幾個人打水,一隻隻裝了水的水桶,由一個個僕人傳遞了過去。


    鳳昀身子一躍,跳到了屋頂上。


    鄭淩風這時閃出來,將水桶一隻隻地扔給他。


    鳳昀站在屋頂上,將水往起著煙火的糧倉裏淋下去。


    兩人做著接力,不多久,煙火小了。


    同鄭淩風一起走來的鳳紅羽,身影一晃,沖了進去。


    很快,她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走出來。


    那孩子眼淚混著臉上的菸灰,被他小手一抹,跟個花子一樣。


    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那哭聲,那衣衫,黃員外夫婦自然是不會認錯的。


    兩人一齊沖鳳紅羽跑過去。


    黃夫人哭著抱在懷裏,口裏「心啊肝啊」好一陣念叨。


    陸誌昌和羅知音對視一眼,怎麽迴事?鳳紅羽沒有被關在糧倉裏?


    這幾人還撲滅了火,今晚可是失算了。


    鳳紅羽又走進了糧倉,將裏麵嚇得不知所措的陸亦清給拽了出來。


    羅知音嚇得臉色一白,兒子怎麽在裏麵?


    陸誌昌更是兩眼如劍的狠狠的瞪了一眼羅知音。


    鳳紅羽才不理會他們的眼神官司。


    她看向黃員外,聲音清冷說道,「黃莊主,黃夫人,剛才你們說,我是縱火犯?試問,這個人怎麽在糧倉裏?」


    「……」


    「還有,糧倉裏還有不少淋了火油的木材。我和鄭世子可是被你們捆著走進莊子來的,有那本事自己找來火油和木柴嗎?」


    「……」


    「我們剛來貴莊,可是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僅僅憑藉我們兩人的力氣,如何搬來幾十捆的木柴?還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


    煙火已撲滅,聽出鳳紅羽話裏有話的鳳昀,馬上來到她的身邊,冷冷看著黃員外。


    「黃員外,你剛才將我妹妹捆進莊子裏來了?她如何得罪你了?」他的聲音被煙火灼傷過,這番厲聲的質問,透著鄙人的威嚴。


    「這……這……」黃員外一時語塞。


    看到被鳳家兄妹救出火海,安然無恙的兒子,他好一陣羞愧。


    點著木柴,本是栽贓鳳紅羽,哪知鳳紅羽在外頭,屋子裏卻是陸亦清。


    鳳紅羽揚唇冷笑,「昀哥哥,我來說吧。我和鄭世子在鍾山看落日呢,被陸大公子派人給請來黃莊了,哪知他卻將我和鄭世子扔在這糧倉裏。」


    「……」


    「沒有人送來吃的,我們隻好出去尋吃的。天又黑,又看不清路,一來二去的就迷路了。」


    「……」


    「誰想到這裏起了火,我們就趕來幫忙了。所以,這件事,得問問陸大公子,你為什麽要將我和鄭世子騙到這裏?」


    「對,本世子也想知道,你請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嗯?」鄭淩風的一張俊臉,已經騰起了殺氣。


    陸亦清被煙火熏得早已火冒三丈。


    他明明隻讓人點著三五捆木柴,哪來這麽大的火?


    差點燒死他了。


    他一直住在金陵城,老爹是金陵城最大的官兒,一向狂傲自大慣了,不知鄭淩風和鳳紅羽的本事,傲然地甩甩袖子,冷冷看著兩人。


    「鳳紅羽,鄭世子,本公子不是說了嗎?我和你們是巧遇,隻是想請你們來莊子上吃吃酒而已,不料,今晚出了點事。」


    「是呀,是呀,一場誤會而已。算來算去,大家都是熟人,何必這樣鬧得跟仇人一樣呢?」羅知音八麵玲瓏地開始為兒子解圍。


    哪知這時有個僕人跑來,老遠就喊著,「老爺老爺,在少爺的床邊撿到一塊小偷掉的東西。」


    「拿來給老夫看看!」黃員外伸過手去,從那僕人的手中接過一塊玉佩來。


    羅知音和陸亦清的臉色頓時大變。


    尤其是羅知音,一顆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壞了,那不是兒子的玉佩嗎?難道是兒子剛才抱黃員外的兒子時,不小心掉下的?


    黃員外自然是認得這塊玉佩的,那可是他侄女兒和陸亦清訂下婚期後,黃家送給陸亦清的定婚信物。


    世間隻此一塊,絕對沒有第二件。


    「陸大公子,這可是你的東西?」黃員外的臉上,已不見客氣的表情,變得森然。


    他四十多歲生了個獨苗苗,差點死在火海裏,如此不氣?


    小孩兒剛才被嚇著了,這會兒還一抽一噠,顯然是哭累了。


    黃員外心疼的不得了。


    他一心疼,對陸亦清更恨了。


    陸誌昌還不知道羅知音又另外出了主意,讓兒子偷了黃員外的兒子,忙說道,「這是小兒不慎掉的,他怎麽可能是小偷呢?黃員外,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吧?」


    黃員外為了兒子,什麽也不管了。


    他冷冷一笑,「陸大人!那麽,我兒怎麽會在糧倉裏?還有這莊子裏的二十三個僕人,可不是老夫家的,而是陸大公子的!」


    「……」


    「這些木柴堆也不是老夫莊子裏的人搬來的,而是陸大公子帶著人搬的。」


    「……」


    「他說要假意放火栽贓給鳳大小姐和鄭世子,這樣一來,孟大人兄妹就得個征糧不成,縱火搶糧的名聲!」


    「……」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陸大公子所謀,老夫隻是聽命於他,借了他一塊場地而已,可沒想到,他居然還要燒死的我兒子!」


    陸誌昌氣得臉一白,這個黃員外居然翻臉不認人,將所有的底細都抖出來了!


    黃員外當然會翻臉了,兒子和一堆糧食比,當然是唯一的兒子重要了。


    他幫著陸家人對付孟昀,結果可好,對方居然要他兒子的命。


    誰要他兒子的命,他就要誰兒子的命!


    「你……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陸亦清見自己老爹在場,開始耍賴。


    「你敢讓你的二十三個僕人,全都出來說話嗎?」黃員外將莊子做到金陵城最大,也不是昏庸之人,他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來,冷笑道,「這上麵可有你的字據,欠銀五千兩,來彌補今晚老夫燒了一間屋子的損失,和僕人的勞苦費用!試問,你為何要補老夫的銀子?」


    陸亦清徹底不敢說話了。  「嗬嗬嗬——」一直袖手站在一旁的鄭淩風忽然冷笑起來,「陸大人,公然綁架準王妃,和一品武安侯世子,罪是幾等?」


    不等陸誌昌迴答,鳳紅羽微微一笑,「還有縱火罪,偷竊小兒罪,三樣罪加起來,陸大人,你不會包庇著不羈押不審判吧?今天晚上見到這起鬧劇的人,可不少哦!」


    羅知音氣得恨不得衝上前將鳳紅羽狠狠地抽打一頓。


    鳳紅羽這個小妮子果然狡猾!


    「陸大人?在下的妹妹還被人誣陷是縱火罪,怎麽算呢?」鳳昀也清冷開口。


    如果這裏隻有黃員外莊子上的人倒還罷了,陸誌昌想著,他也有辦法將事情擺平。


    可有個愛管閑事的鄭淩風在,他就沒法存在私心了。


    陸亦清看到自己老爹將頭扭過,心中大驚,「爹,救我,兒子不想坐牢啊!兒子還沒有將媳婦娶進門啊,兒子死了,誰給你送終啊!爹爹呀——」


    「如果陸大人狠不下心,不如由本欽差來決斷如何?」眾人後麵,又有人清冷開口。


    鳳紅羽抬頭朝聲音方向看去,發現說話的人竟是柳清澤。


    她心中暗忖,柳清澤怎麽也來了城外?


    柳清澤受命欽差大臣,來金陵城查稅銀案,還沒有離去。


    因為城中阮家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承德帝讓他盯著阮家,要他想辦法將阮家的族務從族老們的手裏奪過來,讓阮庚生當家。


    與他同行而來的,還有他的隨從柳東升,以及自主退出阮家恢復本姓的雲楓。


    柳清澤穿一身黑灰色的大氅,襯得他微微蒼白的臉,越發清瘦,唯有一雙眼眸,一如往常那般,燦若夜星。


    他看了一眼鳳紅羽,微微頷首後,朝陸誌昌緩緩走去。


    鄭淩風卻朝他翻了個白眼,一臉的嫌棄。


    雲楓還是老樣子,他坐在輪椅上,由他的僕人雲海推著他。


    青年公子著一身紫青色的披風,矜貴俊朗。


    「羽小姐。」他朝鳳紅羽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們也來了莊子上。」鳳紅羽朝他微微一笑。


    「受人所託來看羽小姐和昀公子,不敢不來。」雲楓微微一笑。


    鳳紅羽好奇,「誰呀?」


    雲楓笑笑不語。


    「是我大嫂嗎?」她又問道。


    「我答應不說,就不會說。」雲楓隻是神秘的一笑。


    鳳紅羽知道他們江湖人的規矩,替人守口,就終身不會說。


    便不再問他。


    陸誌昌看到柳清澤,忙迎了上去。


    因為,他有今天的成就,可都是柳家人提攜的,他哪裏敢得罪?


    「怎敢勞動柳公子?本官自當秉公辦案。」陸誌昌陪笑說道。


    羅知音不幹了,秉公?


    秉公的話,兒子還有得活嗎?


    柳清澤可是她的表侄子,是親戚就好說話。


    她拉著柳清澤哭道,「清澤,算來,你跟亦清也是兄弟啊,你怎麽能讓人抓他呀?表姑就隻有他一個兒子啊!」


    「嗬,陸夫人,你的兒子是命,人家的兒子就不是命了?」鄭淩風冷笑一聲,攏著袖子閑閑看向黃員外,「看,當官就是好,隨便殺人兒子,都不是事,你的兒子不值錢呢!他們要官官相護!」


    黃員外大怒,他一把拉著鄭淩風,「鄭世子,隻要你幫忙告倒陸亦清,你們將老夫莊子裏的糧食全搬空,老夫也沒有意見!而且,老夫還會動員金陵城其他的莊子都來獻糧!」


    雲楓這時開口說道,「黃莊主,錯了,孟大人並不是單純的征糧,而是來買糧!」


    「……」


    「他是益州城北地鳳家軍的人,鳳家軍從來都不會白拿糧食,哪怕是朝廷不給銀子,他們也會自己出錢來買。」


    「……」


    「他前一步來是看糧食,在下後一步來,是送銀子,黃員外有多少餘糧,報個數吧,稍後到雲家錢莊裏支取就是了。」


    鳳昀狐疑的看向他,「雲楓公子……」


    雲楓伸手打斷他的話,「昀公子,這是你大嫂的意思,你不必多問了。」


    「原來是大嫂的銀子?」孟昀這才放下心來。


    鳳紅羽看了一眼雲楓,心中透著狐疑,想問,還是放棄了,眼下,得先將二哥的糧食弄到手再說。


    黃莊主一聽雲楓說是買糧食,更是怒了。


    他一指陸亦清,「陸大公子,你居然敢騙老夫?孟大人明明是來買糧食的,你卻說他是想征糧食,還說他隻為個人的業績並不記下莊子的功勞!你為何騙老夫?」


    鄭淩風冷笑,「呀,這又多了一項欺騙罪。柳清澤,你既然是來抓人的,還不動手?」


    「陸大人?」柳清澤看陸誌昌,冷冷開口。


    有證據,有鄭淩風和黃員外不罷休的催促告狀。


    陸誌昌隻好咬了咬牙,朝衙役們喝道,「將……陸亦清,給本官抓起來,帶走,送金陵府大牢!」


    「是,大人!」原本是鎖鳳昀的幾個衙役,就著繩索,又捆起了陸亦清。


    陸誌昌的兒子得罪了城外第一大莊黃員外,險些燒死了對方的兒子。


    夫婦倆再沒臉在莊子待下去了,連夜離開了黃莊。


    而黃員外,兒子無事,糧食並沒有損失,還識清了陸家人的嘴臉,他心情大好,當夜就請宴鳳昀,鳳紅羽一行人。


    晚宴過後,黃員外知道鳳昀的時間緊迫,又連夜派了幾個管事的清點糧食。


    加上黃員外自己的和幾個親戚莊上的糧食,這一夜,就已籌集到了三層糧食。


    大家一直忙到了快天明。


    黃員外又讓僕人整理出客房來,讓眾人休息著,天明好迴城。


    鳳昀和雲楓住著相鄰的兩間屋子。


    雲楓見鳳昀的屋子裏一直點著燈,便拄著拐杖走去敲門。


    才敲了兩聲,門便開了。


    鳳昀打開門來,見是他,不禁疑惑的問道,「雲楓公子?是你?」


    「怎麽?意外?」雲楓笑了笑,徑直走進了鳳昀的屋子。


    鳳昀來到金陵城,鳳紅羽便將城中發生的大小事,全都對他說了。


    是以,鳳昀對這位金陵城的傳奇人物,青雲幫幫主雲楓還是很好奇的。


    雲楓走進屋後,自己尋了張椅子坐下了,將拐杖放在一旁。


    鳳昀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對麵坐下,揚眉看向他。


    這位雲楓雲幫主,長著一副書生氣的臉,文文弱弱的模樣,竟然是江南三大幫之首的青雲幫主,真是讓人意外。


    而且,妹妹說他武功並不低。


    這樣一個實力不輸於王侯的人,卻甘願做著大嫂背後的守護人,他實在想不透雲楓的真實想法。


    「剛才人多,我便沒有細問,雲幫主為何拿出這一大筆錢來替孟某買糧食?你剛才說是我大嫂的銀子,據我所知,她沒有這麽多的銀子吧?」鳳昀問道。


    「受人所託而已。」他坦誠迴道,「銀子也並非是在下的。」


    「哦?」鳳昀大為意外,「是誰?能拿出數萬銀子送人的人,定然不簡單。」


    雲楓笑了笑,「抱歉,對方不讓說,我便也不能說。」


    鳳昀站起身來,眸光冷了幾分,「我鳳家人,不受來路不明的恩惠!雲楓公子既然不說,那麽就請收迴銀子!」


    雲楓微微笑道,「昀公子,那人說,他欠羽小姐的恩,不知還什麽,就還銀子,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嗎?」


    「我妹妹認識的人,是誰?」鳳昀更是好奇了。


    「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說,江湖規矩,拿人錢財,替人跑腿當差,我不能壞了規矩!」雲楓笑道,「昀公子也大可放心,那人的人品,以楓閱歷多年的經驗,還是不會看差的。」


    鳳昀不是江湖人,但也同江湖上的人,打過不少交道,自然知道規矩。


    守信誠實,便是他們立足的根本。


    鳳昀點了點頭,「雲幫主,在下,相信你就是!」


    「好,多謝昀公子信任。」雲楓笑道。


    鳳昀撩起袍子,又坐下來,伸手倒起了茶水。


    雲楓又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來,說道,「昀公子,你也不必擔心,這才剛剛開始呢,金陵城還有不少莊子,明天再議,而且,還有鎮江揚州等地,也有不少大戶。我已寫信給那兩城的舊友,他們不敢不幫的!」


    鳳昀抬眸看他,「這些,你也是受人所託來幫我?」


    「這迴是我自己要幫你。」雲楓道,「我是幫羽小姐,她救了小宸母子,我無以為報,我這是盡自己的能力範圍之事。昀公子千萬不要推卸。」


    鳳昀對阮雨宸和雲楓的事,也聽鳳紅羽說過。


    對於兩個執著的人,他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雲幫主,小羽救大嫂,因為大嫂是鳳家的媳婦,這是小羽應該做的,你不必這樣。」


    「不。」雲楓搖搖頭,「她是你們鳳家的媳婦,可卻是我雲楓的親人,你們幫她是理所應當,而我幫她,愛護她,也是理所應當。」


    鳳昀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隻好點頭,「好吧,如此,多謝了。」


    雲楓這般執著,隻怕他再怎麽拒絕,雲楓也要幫忙了。


    鳳家唯有做的,便是對大嫂和侄兒千百倍的好了。


    鳳昀和雲楓商談好,兩人各自迴屋去睡下了。


    鳳紅羽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她的屋子兩旁,一個住著柳清澤,一個住著鄭淩風。


    兩人的屋子根本沒有挨著,卻不知怎麽的,兩人一同走出屋子,在她的院子裏打了起來。


    她惱火的提著鳳翎劍沖向院子裏,一劍指著一人,怒道,「吵本小姐睡覺著,永世為仇!」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扭頭,兩看兩生厭,各自迴房。


    「什麽毛病的兩人,真是不打不老實!」鳳紅羽打著哈欠迴了自己的屋裏,擔心兩人又打起來吵著她,拿枕頭蒙著頭,漸漸地睡去了。


    柳清澤直到聽不到鳳紅羽屋裏的腳步聲了,才安心的躺下。


    但沒一會兒,門又被人推開了。


    鄭淩風大搖大擺的走進來,身子一矮,往椅內坐下了。


    柳清澤眉頭一皺,「鄭淩風,你怎麽又來了?羽表妹被吵醒,她可是會發火的!」


    「羽表妹?」鄭淩風皺眉,冷冷一笑,說道,「她是你哪門子的表妹?你家那位姑老太太,不是被鳳家老子休掉了嗎?你跟她,不再是親戚了吧?」


    柳清澤一進黃莊,便見鄭淩風同鳳紅羽在一起,不知怎麽的,心中就是吃味。


    相比鄭淩風,鳳紅羽對他就要冷淡得多,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叫著「柳公子」,直到來到金陵城,經過他的要求,她才改口叫他「清澤表哥」,言語之間更是盡顯疏離。


    而對鄭淩風,她卻是熟得像是兩個多年的朋友。


    「那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不是你鄭世子該管的閑事吧?」一向極少發脾氣的柳清澤,這會兒麵對不講理的鄭淩風,頭一次臉色黑沉。


    「我就要管呢?」鄭淩風斜倚在椅內,將兩條長腿擱在麵前的桌子,一副紈絝的模樣。


    柳清澤皺眉,冷冷一笑,「鄭世子,要管,也是容王來管,你算她什麽人?」


    「我……」鄭淩風「唿」的站起身來,他想到了鳳昀,得意的笑道,「我是受孟昀大哥所託,來照顧她的!」


    「……」


    「我將她當成妹妹。反而是你,心思不純,值得懷疑!」


    「……」


    「你們柳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她,最好離她遠一點!」


    柳清澤對於自己父親和妹妹一直在加害鳳紅羽,而心生愧疚,被鄭淩風嚷出來,他臉色陡然一變,一時竟僵住了,不知怎麽反駁鄭淩風。


    鄭淩風得意的站起身來,拂了拂袖子便往門外走。


    他迴到自己屋子前,剛推開門,便驚覺屋中多了一人。


    那人正站在幃幔後,唿吸輕淺,很顯然,武功不差。


    而且,甚至在他之上。


    是誰?


    鄭淩風下意識地便去抽身上的軟劍。


    誰知,幃幔後的那人卻清冷開口,「鄭世子,本王等你很久了!怎麽,一見本王就抽劍,這是心虛嗎?」


    幃幔被人挑起。


    那人一身墨衫,長身而立,正冷冷的看著他。


    此時,天已微微亮,深秋的清晨異常的寒冷。


    慕容墨的眼神更是冷如屋外草葉上的寒霜。


    「原來是你?」鄭淩風鬆了手,嗬嗬了兩聲。


    他一撩袍子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笑道,「你不是去了鎮江了嗎?怎麽還在金陵城?你這是欺君呀!」


    慕容墨放下幃幔,緩緩朝他走近兩步,冷笑道,「因為,本王還有一件事沒有處理完,怎麽能安心離開?」


    鄭淩風目光一凝,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


    慕容墨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塊白色的染了一角血漬的絹布,和一塊墨色的布料,捏在手裏,冷冷看著他。


    「鄭淩風,能告訴本王,這是怎麽迴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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