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平民區,一處不起眼的小宅子裏。


    宅門緊閉,幾個黑衣人靜靜地站在院子裏,神色肅然,一個個豎耳聽著屋中人的對話。


    正屋裏,一個黑衣青年,正聽著手下人的匯報。


    「大人,皇上又在催了,您再這般不做任何行動,皇上可是要怪罪下來的。」


    青年男子俊眉微揚,一雙妖嬈的眼,斜斜看著那人,「本官做什麽事,幾時輪得到你來指點?」


    「屬下不敢!」那人嚇得慌忙跪下了,「皇上這番送來密信,已在指責大人行動太慢,大人來了金陵城快一月了,事情毫無進展,反而損失了十一個人,日後迴京,大人怎麽向皇上復命?屬下也是擔心大人。」


    青年男子又將那封密信看了一遍,臉上表情平靜,伸手將密信揉進手裏。


    片刻,他的手指一鬆,已碎成了粉末的紙屑,從他修長的手指間,紛紛灑落,一地銀白。


    這般將紙在眨眼間揉成細粉狀的功力,世間少有。


    匯報事情的黑衣手下,臉色驚得一變。


    「下去吧,本官想靜一靜!」


    「是。」


    手下人退出了屋子。


    青年男子將手枕在身後,撩起長腿擱在麵前的桌子上,模樣看著雖然懶散,但那雙妖嬈的雙眸裏,卻透著冷戾。


    讓門口守衛的幾個手下,神色陡然一凜,不由得退開幾步。


    進屋迴話的那人搖搖頭,對另外幾人小聲說道,「大人將自己關在這裏三天了,也不出門,他在想什麽?」


    另一人小聲說道,「噓,你不要命了,敢質疑他的想法?」


    一眾人往屋裏看了一眼,一齊散開了。


    。


    靜園綠苑。


    慕容墨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倒叫鳳紅羽不敢違抗。


    四個繡娘倒也十分有耐心。


    鳳紅羽完全沒有刺繡的經驗,她們也沒有嫌棄,從捏針撚線手把手的教起。


    鳳紅羽坐了一下午,也才繡出歪歪扭扭的一隻小蜜蜂。


    竹韻走進綠苑來看鳳紅羽,見鳳紅羽手裏捏著針有模有樣的刺繡,忍不住好笑。


    鳳紅羽正在不耐煩,聽到竹韻的笑聲,臉色馬上一黑。


    她還要去查阮家的事,慕容墨居然讓她來繡什麽花,真是強人所難!


    她捏著一枚繡花針,在竹韻的臉前晃了晃,眯著眼咬牙怒道,「死丫頭,居然敢取笑你家小姐?當心我拿針在你臉上也繡朵花!」


    竹韻慌忙後退幾步,拿手護著臉,嚇得小臉一白,「小姐,奴婢不敢笑你。」


    不過,小姐繡花的樣子真好笑。


    「說吧,有什麽情況?」鳳紅羽放下針線,甩了甩髮酸的手指。


    竹韻這才拿開擋臉的手,說道,「那阮庚生又去了金陵府的牢房。」


    「哦?」鳳紅羽半眯著眼,輕笑一聲,「他這是想不出辦法來,去同他老娘商議去了。兩個妹妹在羅家被羅夫人欺負著,自己又沒有本事鬥過雲楓,隻好向老娘求救了。」


    「那阮夫人最是惡毒了,阮庚生去找阮夫人,隻怕是又想幹什麽壞事!」竹韻唇角一撇,冷笑一聲。


    鳳紅羽抿了抿唇,「我得去會會那個阮夫人!她進了牢裏,她的兒女還這般歡喜著,可著實令人意外。」


    「嗯,奴婢也是這麽想的。」竹韻道。


    鳳紅羽剛站起身來,冷不防從她麵前的窗戶口處,伸過一隻手來。


    她一怔,手裏剛繡好的那副刺繡被人搶了去。


    鳳紅羽抬頭,隻見鄭淩風正半靠在窗戶旁,雙眼發直盯著她的繡品,一臉見鬼的表情。


    「鳳紅羽,想不到你居然還會刺繡?這隻小豬繡得真可愛,送我吧?」


    鳳紅羽氣得臉色更黑了,「鄭淩風,我繡的明明是蜜蜂,怎麽就是豬了?」


    「蜜蜂?」鄭淩風眨了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蜜蜂的腿有這麽粗嗎?他拿小手指比了比,嗯,都趕上我的手指粗了,世上,沒有這麽大的蜜蜂吧?」


    「我擴大了繡出來的,你管得著嗎?」鳳紅羽怒道。


    她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誰第一次的繡品會很好看?鄭淩風這個大嘴巴居然敢笑話她。


    鳳紅羽伸手去搶繡品,哪知鄭淩風竟將繡品塞入自己的懷裏了。


    「送給我吧,我迴去仔細研究研究,看倒底是蜜蜂還是小豬。」


    鳳紅羽一陣無語。


    打又打不過他,東西被他搶走,自然是拿不迴來了。


    她眯著眼咬牙道,「拿去就拿去,不過,你要是對外人說是我繡的,我就跟你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放心,我不會說的。萬一真給人看見了,說我自己繡的不成嗎?」鄭淩風揚眉一笑。


    「那最好不過了。」鳳紅羽伸手拍拍衣裙上的線頭,「鄭淩風,你來得不巧,我要出門了,你自己去玩吧。」


    「你去哪兒?一起去。」鄭淩風腳尖點地,從窗戶裏跳進屋裏來。


    竹韻見鄭淩風居然敢跳入鳳紅羽的屋子裏,臉色頓時一黑,拿起桌上的一根雞毛撣子就來趕他。


    「鄭世子,你怎麽進小姐的屋子裏了?快出去!」


    「你這丫頭再多嘴,當心我拿針線將你嘴巴縫住!」鄭淩風兩眼狠狠一瞪,袖子一掃,桌上一個針線筐朝竹韻飛去。


    那小竹筐中的幾枚針隨著勁道彈起,一起朝竹韻的臉上射去。


    「啊——,救命!」竹韻飛快捂了臉,嚇得拔腿就跑。


    鳳紅羽黑著臉怒道,「你嚇我侍女做什麽?」


    「嘮嘮叨叨的,老婆子一樣!」鄭淩風哼了一聲。


    鳳紅羽好笑,沒理他,而是進了裏屋去了。


    「你做什麽去?」鄭淩風施施然坐下來,往屋子四處看了看,慕容墨不在,真好。


    「更衣,也想跟著?」屋子裏,鳳紅羽哼哼一聲。


    想,沒那個膽子,鄭淩風甩了甩袖子,無聊地坐著,喝茶。


    一刻時間後,鳳紅羽從裏屋走出來。


    鄭淩風往她身上看去,眸光閃了閃,不禁笑道,「你這個樣子,倒像是我弟弟。」


    隻見鳳紅羽穿了一身青灰色男兒衫,她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張人皮麵具戴了,往外間洗臉架上的一個銅鏡裏照了照,「好了,我要出門了,你自己請便。」


    看看收拾好了,鳳紅羽朝他點點頭,便往屋子外走。


    「說好了一起去,你可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去玩。」鄭淩風站起身來,飛快地跟上她。


    鳳紅羽想了想,反正她的許多事,他也知道,便點了點頭,「好吧,不許惹事就行。」


    「嗬,就算我惹了事,誰敢說我?」鄭淩風冷嗤,除了一直不死的慕容墨外。


    話說,慕容墨隻能活到二十五歲,究竟是不是真的?他還要等四年多的時間他才死,真是好漫長的時間。


    鄭淩風想到慕容墨還要那麽久才死,心情又不好了。


    鳳紅羽忽然想起一件事,偏頭看了一眼鄭淩風,「我有三日沒有看到你了,你去哪兒啦?」


    鄭淩風的眸光忽然一亮,「鳳紅羽,我三天不在靜園,你也記著?」


    「當然啊,園裏少了一隻貓貓狗狗,我都記著,何況是你這麽大的一個活人?」


    鄭淩風:「……」他氣得臉一黑,居高臨下的冷眸一眯,冷冷看著鳳紅羽,「鳳紅羽,我隻是個阿貓阿狗?」


    鳳紅羽被他瞪得嚇了一跳,身子往後仰,眨眨眼說道,「不,不是啦,我是說,像那貓貓狗狗那麽小的小不點,丟失了,我都能發現。你這麽大的一個活人,忽然不見了,當然會引起我的注意了,何況……」


    「哼!」鄭淩風哼了一聲,甩著袖子大步走開。


    「何況我們還是這麽好的朋友,我當然會注意你,還讓竹韻去打聽你,你生什麽氣呢?」


    怒得急步如飛的鄭淩風,聽到鳳紅羽這麽說,又停下了腳步,臉色一緩和,轉身看向鳳紅羽。


    他語氣一緩,「鳳紅羽。你當我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了,不然的話,我怎會留你住到靜園?」鳳紅羽朝他點了點頭,招招手,「走吧走吧,時辰不早了,還要早迴。」


    鄭淩風的眼角一揚,那雙妖嬈的雙眼,溢滿著笑意,整張臉,看著神采飛揚。


    他腳步輕快地跟在鳳紅羽的身後,想了想,問道,「那柳清澤呢?也是你好朋友?」


    「他……」鳳紅羽想了想,「算是……親戚吧。」


    「親戚?」鄭淩風訝然,顯然,鳳紅羽的話讓鄭淩風很意外,「為什麽當他是親戚?」


    「他的姑祖母是我們府裏的老夫人,是我繼祖母,他怎麽就不是親戚了?」


    「嗬——」鄭淩風一笑,「你爺爺都要休妻了,你們鳳家跟柳家都快成仇了?你還當他是親戚?」


    「難道當朋友?關係還沒有好到那一步呢!」鳳紅羽淡淡說道,「我爺爺還沒有休妻,目前還是親戚。休了妻,算是一般的熟人吧。」


    「你是這麽想的?」鄭淩風走到她的身側,偏頭看她。


    「是,還能怎麽想?」鳳紅羽抬頭看向他,眯著眼,道,「奇怪,你今天怎麽忽然關心起他來?」


    鄭淩風收了心神,「隨口問問而已,那個柳清澤,表麵和善,內心詭計多端,你當心一點,別著了他的道。」


    「哦,他很壞?」鳳紅羽斜瞄了他一眼,「你怎麽總是說他壞?他得罪你了?」


    鄭淩風臉上訕訕的,「他那張陰沉詭異的臉,看著就是個一肚子壞心思的人。要不然,年紀輕輕怎麽就當上了羽林衛的頭領?」


    「……」


    「本世子同他差不多大,武功也不比他差,卻沒有當上任何官職。原因是本世子沒有他會耍手段。」


    鳳紅羽笑,「鄭淩風,你們武安侯府,在京城一眾豪門世家中,可排得上頭號。你若是去求皇上,皇上會不給你官職?沒有三品,七品六品的官,還是會給的吧?」


    「為官?算了吧,豈不是要同柳清澤那人天天一同麵見皇上?本世子才不想見到他。」


    兩人說著話,已走到了靜園的門口,鳳紅羽沒有坐靜園的馬車,而是徒步往街上走去。


    鄭淩風跟在她的身後,一臉不解,「你這是要去哪?怎麽走著路出門?」


    「我現是孟羽的身份,不能坐我的馬車,慕容墨的馬車更不行了。我去租一輛車。」


    「你要去哪兒?帶上我。」


    「牢房!」


    「牢房?」鄭淩風訝然,「你進牢房做什麽?」


    「找阮夫人,阮家人一直想我和大嫂死,我得去問問看,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


    鄭淩風非得跟著鳳紅羽。


    鳳紅羽見趕不走,隻好由他。


    兩人租了一輛小馬車,晃晃悠悠往金陵府牢房而來。


    鄭淩風付了車費,打發走了車夫。


    鳳紅羽抬頭看了看天,「時辰還早,先找個地方等著。」說著,她往牢房對麵一家小酒館裏走去,「反正到了吃飯的時間了,我請你吃飯。」


    鄭淩風往那牢房大門口看了一眼,問道,「鳳紅羽,你要見阮夫人,現在就可以去,為什麽要等晚上?」


    鳳紅羽迴頭看他了他一眼,說道,「我就這麽進去,不可能見得到阮夫人。」


    「為什麽?」


    「憑我的直覺!」


    阮家兄妹兩人出了牢房後,異常的歡喜著,難道在牢房裏有人關照著阮夫人?這樣的話,她直接進牢房見得著人才怪。


    她不說,鄭淩風倒也沒再問,


    他跟上她的腳步,點了點頭,「嗯,也好,天黑去好辦事。」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酒館。


    鳳紅羽招手叫來酒保,想著鄭淩風每迴進綠苑,看見肉都是兩眼放亮,便點了四盤肉菜一盤青菜,一盤花生米,一小壺酒,兩碗米飯。


    她吃素,他吃肉喝酒。


    鄭淩風拿茶水洗著筷子,笑道,「為何請我吃飯?」


    「你不吃也可以。」鳳紅羽橫了他一眼。


    「不吃白不吃,吃吃吃,你請我吃什麽,我都吃。」鄭淩風笑嗬嗬說道。


    在酒保上菜前,鳳紅羽看著桌子對麵笑得跟個孩子一樣的鄭淩風,眯著眼問道,「鄭淩風,你真的隻是做我的護衛?」


    「那還有假嗎?」鄭淩風拋給她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鳳紅羽垂下眼簾,沒再說話。


    她前世的記憶裏,並沒有鄭淩風的存在,不知他的結局怎樣。


    她想著,他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應該有個好的下場吧。


    柳清澤耿直,惹著了趙元恆被砍了頭。


    鄭淩風看似玩世不恭,其實為人機靈,應該不會中趙元恆的暗算。


    何況,武安侯府的地位,本來就比丞相府要高出許多。


    再加上武安侯府不參與朝政,又影響不了趙元恆的地位。


    而丞相府就不同了,柳丞相的門生遍布朝野。


    若柳丞相一直站隊在承德帝那一邊的話,趙元恆他日得勢,一定是第一個就剷除柳府。


    一雙筷子忽然遞到鳳紅羽的麵前,「酒菜來了,你不吃?」


    鳳紅羽抬頭,麵前果然已擺了一桌的酒菜,鄭淩風正挑眉看她。


    「當然吃了,吃飽好幹活。」她微微一笑,拿了筷子就夾起菜吃起來。


    「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出神?」鄭淩風看了她一眼。


    鳳紅羽沒說話,吃得很認真。


    鄭淩風見她心思重重的樣子,也就不過問了。


    兩人吃好飯,又坐了一會兒,天就黑了。


    下午變了天,陰陰沉沉的,晚上便沒了月亮。


    鳳紅羽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天,點了點頭,「走吧,進牢房。」


    鄭淩風找了身普通粗布衣在酒館裏換了,鳳紅羽又用草藥水往他臉上抹了抹,遮住了他原來的五六分容顏。


    這樣一來,他們二人就算被人撞見,也不會有人認出來真實的身份。


    兩人趁著夜色,翻牆跳入了牢房裏。


    趙國對待犯人,一向嚴厲,牢房裏的環境極為惡劣,隻在過道的牆壁上,鑿開一個洞,放上一盞小油燈照明。


    加上沒有窗戶又高又小,因此,整個牢裏,都顯得格外的昏暗。


    鳳紅羽和鄭淩風的武功不差,兩人在牢房裏身影閃動間,沒有驚動任何人。


    何況,晚上來牢裏的人並不多。


    一個衙役背著手,口裏哼著小曲往這邊緩緩走來。


    鄭陵風將鳳紅羽往暗處一拉。


    鳳紅羽抬手,手指一轉,朝那衙役彈出一枚石子。


    衙役哼也沒有哼一聲地倒在了地上。


    鄭淩風快步跑上前,將那人提起來,拖到了暗處。


    她取出一個小瓶子在那人的鼻子下嗅了嗅,衙役很快就醒了過來。


    見到二人嚇得便要尖叫,鳳紅羽手指一翻,一枚小刀現於手上抵在那人脖子上。


    她壓低了聲音冷冷說道,「別叫!我們不殺你,隻想問你幾個問題!當然,如果你不老實的話,我的手就不客氣了。」


    衙役戰戰兢兢的迴道,「你想……想問什麽?」


    「阮夫人關在哪兒?」


    「不知道?」


    「你敢撒謊?」鳳紅羽低喝一聲,手裏的小刀往他脖子上壓了壓,「她的身份可不簡單,進了牢裏,你怎會不知道?」


    衙役嚇得整個人都發抖來,「小人不敢撒謊,她進了牢裏後,一直都是劉哥單獨一人看管著,小人從沒見過她,更不知道她的去向。」


    「劉哥是誰?」鄭淩風問。


    「牢頭。」衙役迴道。


    「他在哪兒?帶我們去見他。」鳳紅羽低喝道。


    「是……是,可巧了,他一會兒會來巡視牢房,再晚,就不會來了,再要見他就得等到第二天了。」


    鄭淩風伸手一拍衙役的脖子,點了他的啞穴,嘿嘿一笑,「一會兒,你說的劉哥來了,點個頭就好。」


    鳳紅羽看了他一眼,心中瞭然,他是擔心這衙役見到人會叫嚷起來。


    那樣的話,他們今晚就白來了,說不定以後都見不著阮夫人。


    衙役張了張嘴巴,發現發不出聲音來了,一臉驚恐地看著鄭淩風。


    鄭淩風咧嘴一笑,「放心,我們辦好事,就會放了你!」


    衙役更加不敢反抗了。


    鳳紅羽和鄭淩風對視一眼,兩人提著衙役藏進了一間空置的牢房裏。


    約摸著過了半個時辰後,牢房外的過道裏,響起了腳步聲。


    鳳紅羽從牢房門的門板縫隙裏,眯著眼往外看去,隻見來了個中年衙役,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晃悠著腦袋緩步而行,神態傲然。


    鄭淩風將衙役往牢房門的望風口摁過去,小聲問道,「這人是不是牢頭?」


    衙役點了點頭。


    鳳紅羽伸手將那衙役一拍,那人身子晃了晃,暈了過去。


    鄭淩風將他扔到地上。


    外麵,那個牢頭的腳步聲,已經走過去了。


    兩人這才悄悄地開了門,一路尾隨著牢頭。


    隻見那牢頭,一直走到牢房走道的最裏頭,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發現沒有人來之後,伸手握著牆壁上的一個銅燈架轉了轉。


    與此同時,他麵前的那堵石壁緩緩地挪開了。


    麵前又是一扇木門。


    他伸手在門上敲了敲,壓低著聲音喊道,「夫人,是小人送飯來了。」


    門後麵有個婦人「嗯」了一聲,沒一會兒,門從裏麵開了。


    牢頭哈著腰走了進去。


    又過了片刻,牢頭走出了那間層子,那扇木門從裏關了。


    牢頭伸手將牆壁上的那隻銅燈架,往相反的方向轉了轉,門關上了,牢頭這才往迴走。


    不多時,牢頭的人影就消失在牢房。


    漸漸地,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鄭淩風看了一眼鳳紅羽,眯著眼說道,「一個牢頭對牢裏的犯人還麽的客氣著,可著實的稀奇。」


    「看看不就知道了?」鳳紅羽輕笑。


    「那牢頭提著食盒進去了,一會兒準會來收食盒,我們不如搶在他的前頭去收。」鳳紅羽勾唇一笑。


    「好主意!」鄭淩風點頭。


    兩人又返迴了牢房。


    鄭淩風從那個打暈的衙役身上,拔下外衫來,抖了抖就要穿上。


    鳳紅羽忍不住笑起來,「算了,還是我來扮衙役。」


    「不行,危險!」鄭淩風搖搖頭,說什麽也不同意。


    鳳紅羽好笑。


    她指了指暈倒在地上的那個衙役,笑道,「這個人身材矮小,你這麽高,穿著他的衣衫會短上一大截,任誰看了都會看出來你是偷了他人的衣衫,這樣一來,反而會誤事。」


    聽她這麽一說,鄭淩風低頭一看,果真短了半尺。


    他將衣衫往鳳紅羽身上一披,「小心。」


    鳳紅羽笑道,「放心!以前在益州城,我可沒少幹這事。」


    她從記事起,就沒有像普通高門的小姐那般生活過,每天都是擔心哥哥們和父親的安危。


    跟著哥哥們偷過敵軍的情報,糧食,搞過破壞。


    可一味的擔心自己的生家性命隻管自己活命,誰來守城?


    「你以前……都做過什麽?」鄭淩風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起,就發現這個小女人同京城的女人們不同。


    哪怕是她穿著累贅繁瑣的女裝,從她的一雙眼裏,就可看出,她同其他女人不一樣。


    不是個隻會撲蝶的深閨女子,她的眼裏浮著淡然,與看透世間事的冷靜。


    「等我得閑了,就告訴你,反正啊……」鳳紅羽眸光暗下來沒往下說,朝鄭淩風點了點頭,「得快點,以免事有突然。」


    「好。」鄭淩風見她神色黯然,便也沒有多問。


    兩人又迴到那處牆壁旁。


    鳳紅羽按著牢頭的手法,在銅燈架上轉了幾轉。


    不多時,石門滑開,鄭淩風守在門外,鳳紅羽伸手敲門。


    她啞著嗓子說道,「夫人,牢頭讓小人來收食盒。」


    裏麵沒有聲音,鳳紅羽耐心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婦人的聲音說道,「進來。」


    鳳紅羽眼神微縮,果然,這是阮夫人的聲音。


    門從裏麵打開了,鳳紅羽低著頭往裏走。


    「今天怎麽換了人?」阮夫人走到桌邊坐下,捧著一杯茶喝起來。


    「劉管事鬧肚子了,告了假,才命小人頂他一晚。」鳳紅羽低著頭,啞著聲音迴道。


    她穿著衙役裝,梳著男子頭,臉上又貼著人皮麵具,阮夫人沒有認出來。


    這副麵孔隻在燕子湖畔,被阮通判和雲楓見過,而這兩人此時都不在,自然揭發不了她。


    阮夫人點頭,並沒有懷疑什麽,「嗯,我也正好剛吃好,收走吧。哦,對了,下迴來的時候,讓劉管事給這屋子換種炭,這種炭的煙太多了!本夫人嗆得難受。」


    鳳紅羽點頭,「是,夫人。」


    她走到桌子旁,將碗碟一一收進食盒裏。


    同時,趁著阮夫人低頭喝茶的機會,飛快地打量起屋子來。


    這是一間三丈見方的屋子。


    屋子並不寬大,桌椅床鋪布置得也簡單。


    但卻收拾得極為幹淨整齊,同外麵骯髒潮濕的破敗牢房相比,這裏簡直是神仙居所了。


    屋中還焚著淡淡的芷蘭香。


    一個十足的婦人屋子。


    難怪阮家兄妹在牢裏見了阮夫人後,出去不見半絲兒憂心。


    阮夫人的身上穿得幹幹淨淨,臉上還抹著蜜粉,身上也散著淡淡的薰香。


    還有牢頭送來飯食給她。


    鳳紅羽往這殘羹上看了看,發現還有肉末,和雞鴨肉骨頭。


    而且,阮夫人還命人換爐子裏燒著的火炭,可見阮夫人生活得不錯。


    她過的仍是主子的日子。


    阮夫人哪裏是在坐牢?這簡直是在享受!


    鳳紅羽心下狐疑,牢頭恭敬她,吃的好,住的好,有人服侍,一定有人在暗中保護著阮夫人。


    那人會是誰呢?


    這可是金陵府的大牢,牢頭這麽做,不可能敢。


    那人的身份,不會低於金陵知府阮誌昌。


    而金陵城中身份高的人,也就隻有那麽幾人。


    慕容墨,衛王,柳清澤,鄭淩風,抑或是去了阮姓的雲楓?


    可這些人,都不想跟阮夫人相熟!


    鳳紅羽哈著腰,正要退出門的時候,忽然看見阮夫人的床底下,有一雙男子的鞋子隱在那兒。


    她眼睛一眯。


    男人?


    阮通判已經關進了牢裏,被判了死刑,還有十天就要開斬。


    阮夫人的床底下,怎麽會有男子的鞋子?


    而放在婦人屋中的男子鞋子,說明,跟這婦人有著密切的關係。


    難道是……阮夫人有個姘頭很厲害,官職不低於陸誌昌,在暗中保護著阮夫人?


    會是誰?


    鳳紅羽的心思飛快地轉著。


    她走到門口時,故意身子一矮,往地上一撲,做了個摔倒的姿勢,這一來,她手中的食盒往床的方向飛了過去。


    食盒裏的盤子和碗,全都飛了出來,叮叮噹噹摔碎了。


    碎片滾了一地。


    阮夫人正在想事情,被這一忽然發生的事情驚得嚇了一大跳。


    她勃然大怒,「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走個路也走不好,還不趕緊地收拾起來?」


    鳳紅羽誠惶誠恐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啞著嗓子不停地陪著小心,「夫人,小人這就清掃幹淨,您莫要生氣!」


    「動作快點!清掃幹淨點!」


    「是,是是是!」


    鳳紅羽在屋子角找到一把掃把,手腳麻利地清掃起來。


    碗的碎片,她是借著力道摔進床底下的。


    趁著清掃時,她將那雙鞋子撈了出來,迴頭見阮夫人沒有看她,又飛快的塞進了袖子裏。


    地麵清掃幹淨後,鳳紅羽這才退出了屋子。


    阮夫人關了木門。


    鳳紅羽關上了石門。


    門口,鄭淩風一直守在一旁,見她平安出來,小聲問道,「怎樣?」


    鳳紅羽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唇角卻是得意的勾起。


    「嗬,還賣關子!」鄭淩風不滿意地冷哼一聲,伸手就去揉她的頭。


    鳳紅羽頭一偏,「走了。」


    鄭淩風的手抓了一個空,手僵在空中,他的人也怔住了。


    為什麽……他會想抓鳳紅羽的頭髮?


    。


    兩人按著原路出了牢房。


    牢房外麵還圍著高高的圍牆,圍牆的正門口,不知出了什麽事,燈火明亮。


    一眾衙役正站成一堆,個個如木棍狀。


    陸誌昌正點頭哈腰的站在一旁,不知在跟誰說著什麽。


    鳳紅羽心中疑惑,不免往那兒多看了一眼。


    鄭淩風卻催促她,「別看了,趁著沒有人看守,快離開這裏。」


    鳳紅羽點了點頭,兩人在暗處一路小跑,走到院牆邊,鄭淩風抓著鳳紅羽的胳膊,一起翻牆跳出了金陵府衙門。


    「上車!」


    鳳紅羽的腳才點地,暗處忽然有人冷冷說道。


    鳳紅羽眼皮一跳,慕容墨?


    他怎麽來了?


    她正疑惑著,從聲音傳來的地方,忽然出現亮光。


    慕容墨的手裏捏著一隻小夜明珠在照明,另一手,正挑起車簾子,目光冷冷看著她。


    「啊,你來接我啊?」鳳紅羽一笑,點了點頭,「多謝多謝。」


    她笑著往前走,心中更是叫苦,慕容墨的臉色又不好看了,這又是誰惹著他了?


    隻是,她才走了兩步,發現胳膊還被鄭淩風拽著。


    鳳紅羽皺眉,鄭淩風這是想找打嗎?


    「今晚多謝啊,改日再請你吃飯。」鳳紅羽掰開鄭淩風的手指,往慕容墨的馬車走去。


    鄭淩風站在原地,沒什麽表情地看著鳳紅羽坐上了慕容墨的馬車,直到那馬車消失,他的神色也暗了下來,才匆匆的離開了這裏。


    慕容墨的馬車裏。


    鳳紅羽剛一坐下,慕容墨就扯掉她臉上的人皮麵具,然後動手扯她的外衫。


    「幹什麽?」一言不和就脫她衣衫,還能不能好好的說話?鳳紅羽的臉一沉。


    「你確定要一直穿著?」慕容墨冷著臉。


    鳳紅羽這才發現身上還穿著牢頭的衣衫。


    便由著他脫了。


    那身衙役服被慕容墨抓在手裏,揉巴了幾下,很快就成了一堆碎布頭,他扯起車簾,揚到了車外。


    接著,慕容墨又脫她的從靜園裏穿出來的男裝外衣。


    「這個也要脫?這是我的衣衫?」鳳紅羽沒氣的說道。


    「難看!」


    鳳紅羽:「……」


    他手勁很大,伸手一拽,就扯掉了她的外衣。


    這時,一雙男子的鞋子從她的大袖子裏掉了出來。


    慕容墨的眼睛一眯,「這是什麽?」


    鳳紅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說道,「從牢房裏順手拿出來的。」


    當下,她將牢房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與慕容墨聽了。


    慕容墨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冷,「鳳紅羽,下迴辦事,得跟我說一聲,萬一你遇到危險……」


    「你就這麽小看我?」鳳紅羽笑,「不過是進一次牢房,以我的身手,還能怕幾個衙役?」


    「衙役,你自然不會放在眼裏,但這是金陵府的衙門,是陸誌昌的地盤,他可是皇上的人!他會大意得讓你隨意進牢裏?」


    鳳紅羽收了臉上的笑容,定睛看著他,「剛才,牢房前的空地上,有人正給陸誌昌訓話,會是誰?」


    「衛王。」


    「衛王?他怎麽會這麽勤快了?大晚上的去衙門裏訓話?」鳳紅羽詫異的眨了眨眼。


    慕容墨輕笑,「當然是本王攛掇他前去的。」


    鳳紅羽心中瞭然,難怪她今天進了牢裏,沒有遇上什麽人,原來是慕容墨在暗中相助。


    慕容墨低下頭,看向那雙鞋子,「這又是怎麽迴事?你藏著這雙鞋子做什麽?」


    鳳紅羽神秘一笑,「慕容墨,阮夫人被關進了牢裏,卻過得瀟灑自在,還有人服侍著,我覺得奇怪,就在她屋子裏打量著,發現了這雙鞋子,一時好奇,就能順手拿了出來。」


    「……」


    「我想著,那個暗中保護她的人,一定是這雙鞋子的主人。這雙鞋子可是官靴。厚底,隻是不知會是誰的。」


    慕容墨低頭看了眼鞋子,說道,「趙國有規定,官靴鞋底的厚薄按著官位來定。這種鞋子是四品和四品以上官員才能穿。」


    「……」


    「而目前,金陵城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隻有本王,衛王,鄭淩風無官職卻是一等武安侯府的世子,他也可以穿,還有便是柳清澤和陸誌昌。」


    「……」


    「本王和衛王是王,服飾上可以有龍紋,鄭淩風的腳沒有這麽大,那麽,就隻剩下陸誌昌和柳清澤可疑了。」


    聽完慕容墨這麽一分析。


    鳳紅羽心中豁然開朗,她揚唇一笑,「我知道是誰的鞋子了。」


    果然,不負她今天替那阮夫人清掃了一遍屋子,還真的有收穫。


    「說說看,你猜到是誰的?」


    「陸誌昌的。」鳳紅羽彎唇一笑,「這雙鞋子,是從阮夫人床下找到的,柳清澤是個少年公子,為人又謹慎,怎麽可能將鞋子遺失在外?」


    「……」


    「那麽,就隻能是陸誌昌的了,而且,阮夫人在牢裏,沒有受一點的苦頭,能將她藏得那麽的隱蔽,不受一點的委屈,還讓整個牢房的人都不知她關在哪裏,除了陸誌昌有這樣的本事,誰有?」


    慕容墨揚眉,「阮夫人藏著陸誌昌的鞋子,這件事,可耐人尋味。」


    鳳紅羽狡黠一笑,「明早,我打算會一會我那位便宜姑姑,告訴她,有個婦人藏了陸誌昌的鞋子,看看她是何反應。」


    。


    次日一早。


    鳳知音和女兒陸冰清才吃罷早點,就有前院的僕人遞來貼子。


    「夫人,小姐,有人前來拜訪!」


    「是誰?」鳳知音抬頭問道。


    陸冰清從僕人的手裏接過貼子,打開來看,不一會兒,她的臉上就陰沉下來。


    隻見貼子的上麵赫然寫著,鳳氏紅羽拜見姑母姑父表姐表哥等字樣。


    「娘,是那個小妮子,鳳紅羽來了!」陸冰清冷笑說道。


    啪——


    鳳知音接過女兒手中的貼子匆匆看了一眼,怒得伸手拍在桌上。


    她眸光一冷,揚唇冷笑。


    「嗬,她叫我姑母?這個死妮子是來看我們的笑話來的吧?冰兒,你外祖母沒有出事的時候,不見她前來,這會兒幹什麽?不見!」


    陸冰清也是冷冷一笑,「娘,那個死妮子將阮家搞得雞飛狗跳的,一肚子壞水,她來咱家,隻怕是沒安好心!」


    鳳知音朝那僕人冷喝一聲,「將她趕出去!」


    「是,夫人!」


    僕人才轉身,卻有一人走來吟吟笑道,「姑母,侄女提了禮物來,姑母為什麽還趕侄女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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