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府邸。


    滿樹的櫻花被雨水衝落,青石地板上匯聚水流,雨水落在屋簷上的瓦片上,清脆的聲音如同奏響了古典的樂器。


    小鳥遊和凸守坐在走廊中間,仰頭看雨水滴落。


    “終於找到你們了。”木村浩匆匆跑過來,把一塊很厚的圍巾包在兩隻貓主子的身上,裹成一團抱了起來。


    “春季會下這樣的暴雨,可真是罕見。”他把貓主子抱進屋內,屋內溫暖舒適,地掃的幹幹淨淨,兩個宏偉的貓爬架樹立在屋子的正中央。


    貓爬架由數個高低不一的圓盤組成,圓盤固定在一根柱子上,掛著毛球和仿真的毛絨老鼠,柔軟的棉質坐墊放在上麵。


    平日裏,兩個小家夥就蜷縮成一個貓餅,在某一個圓盤睡午覺,醒了就在上麵跳來跳去,用爪子刨毛球,不過這並不是它們的窩。


    壁爐邊擺著一個舊紙箱,紙箱擺在壁爐邊,裏麵墊著棉墊子。


    來黑石府邸的第一天,兩姐弟就挑中這個地方,從儲存室裏拖紙箱自己搭了窩。


    這個簡陋的紙箱看上去不太符合兩位的身價,木村浩曾經嚐試給它們買更好的貓舍,但沒有用,它們晚上隻住自己搭的窩,隻有睡午覺的時候才會去別的地方。


    好在它們對玩具並不挑剔,什麽玩具都玩,最鍾愛的玩具,莫過於貓抓板了,地板上滿是貓抓板。


    貓抓板其實就是硬紙殼做的玩具,和草繩一樣,貓會在上麵磨爪子,它們非常享受磨爪子的過程,如果不給它們提供貓抓板,它們就會在沙發或者櫃子上亂撓,為了防止黑石府邸珍貴的家具被破壞,木村浩在許多地方都放有貓抓板,桌腳也係上了草繩以供兩位娛樂。


    木村浩握著凸守的肉球,用毛巾擦拭它皮毛上的水。


    每個月他隻會為貓主子洗一次澡。


    這不是因為他懶,貓是不能頻繁洗澡的,這會把它們毛皮上的油脂洗掉,毛發會變得幹燥脆弱,還容易得皮膚病。


    “距離上次洗澡過去了23天。”木村浩喃喃道,“雖然早了些,但是還是得為你們的毛發做一做清潔。”


    凸守和小鳥遊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被雨水浸濕,弟弟的爪子更是沾上了稀泥,肉球在木村浩的掌心留下一個黑色的爪印。


    他關上門,囑托侍女送來一桶熱水。


    接下來的工作是個技術活,凸守和小鳥遊都不愛洗澡,弟弟凸守還好,它比較遲鈍,掉進水池之後,會發一會呆,然後才掙紮著朝外麵遊動,而姐姐小鳥遊一碰到水就會大聲地尖叫。


    想讓它們安心入水,就必須先為它們按摩,等到它們放鬆地眯上雙眼,就可以試探性地丟進水裏。


    能不能平安地洗完澡還得看它們當天的心情,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很順利地結束,心情不好的時候,要滿屋子追著它們跑。


    今天兩位貓主子的心情似乎還不錯,連姐姐入水時都沒有特別的反應,很乖巧地任由木村浩為它們搓澡,整個過程都保持安靜,難得在洗澡的時候,見到它這麽淑女。


    “如果每次給你們洗澡都能像這次一樣輕鬆就好了。”木村浩不由地感歎。


    他用清水衝掉貓主子毛發上的泡沫,又把它們抱到烘幹機處,用熱風幹燥水分。


    小鳥遊和凸守容光煥發,一股桂花的清香飄入鼻尖。


    木村浩用的寵物沐浴露是桂花味的。


    “好了,洗完啦。”木村浩拍拍凸守的屁股,“你們又可以到處去瘋了,但是雨停之前不能出房間,知道嗎?”


    也不知道凸守和小鳥遊能不能聽懂人話,這麽多年來,他習慣了這樣說話。


    據說貓是很有靈性的動物,能領會人的語言、表情和各種手勢,還會通靈。


    例如民間流傳黑貓是不詳的預兆,如果你看到它們,就代表你最近要倒黴了。


    這是玄學,沒有科學依據,但的確有一部分人,特別是老人,堅持地認為黑貓很不妙,一旦看到了黑貓,就會變得異常小心,吃飯都要細嚼慢咽,木村浩也曾被爺爺這樣教導過。


    年幼時,他曾和爺爺去海邊抓魚,迴來的路上經過了一個地藏菩薩的塑像,一隻黑貓眯著眼睛趴在地藏菩薩像的旁邊睡覺,他背著魚筐正要走過去,黑貓忽然豎起身子,朝著他發出尖銳的叫聲。


    他被嚇了一大跳,摔了一跤,爺爺連忙把他護在身後,使勁揮舞手裏的魚叉,把黑貓嚇跑了。


    那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都被爺爺關在家裏,不允許出門。


    他當時很不理解,但爺爺的話,不得不聽,直到他重獲自由來到村子裏,才知道上周同村有五個小孩相約去河裏遊泳,淹死了2個,河邊又多了兩座地藏菩薩的塑像。


    每個地藏像都屬於一個早逝的孩子,因為日本人相信地藏菩薩是早逝孩子的守護神,在孩子們渡過三途河去往另一個世界的途中撫慰他們的心靈。


    木村浩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什麽,淹死的兩個小孩他都認識,八田健,7歲,庭田一郎,8歲,都是他在學校裏的同學,平日裏他們經常聚在一起。


    如果他沒被關起來,恐怕也會跟著一起去河邊遊泳。


    爺爺認為黑貓會帶來不詳,淹死的小孩就是黑貓招來的厄運,但木村浩卻不這麽認為,他覺得黑貓是來預警的。


    換個角度想想,也許是先有厄運,才會引來黑貓,而不是先有黑貓,才招來了厄運。


    這群黑色的貓咪來到你麵前其實是想提醒你,接下來這一段時間一定要小心,因為你要倒黴了。


    木村浩覺得黑貓們是被誤會了,所以他並不像爺爺那樣對貓咪敬而遠之,在他遠赴德國留學時,空閑時間,就會去校園的長椅下,喂食流浪貓。


    對這種小動物,他一直保持著好感。


    他感覺到了奇怪的地方。


    哪怕洗完澡,凸守和小鳥遊始終都圍繞在他的身邊,走到窗邊時,還會用凝視著窗外,那邊是相模灣的方向。


    木村浩心中有些不安,姐弟倆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反常。


    他檢查了食具,裏麵的貓糧還是滿滿當當,這是九年來的第一次,姐弟倆在飯點以外的時間圍著他轉。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木村先生,康先生找您。”侍女如此說。


    木村浩去開門,康先生是一位小先生,外表看上去應該是讀小學的年紀,木村浩不知道康先生的真名,他很少露麵,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廚房裏,聽府邸裏的主廚說,康先生是一位很有天賦的小廚師,將來一定能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光彩。


    “你好。”康先生很有禮貌地鞠躬,康先生的家教很好,不會像別家的熊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木村浩在與他交談的時候,有時會感覺自己在和一個成年人交談。


    穀堻


    但你又能確確實實感覺到他是一個小孩子,經常會從他的嘴裏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在他按空調遙控板時說過:“空調有兩個機箱組成,如果把兩個機箱放在一個地方,然後按製冷風,到底是會變熱還是會變冷呢?”


    在他用微波爐時說過:“明明沒有火,卻能加熱,科技真是不可思議呢。”


    又或者是在他看電視時,每天下午他都會和蘇恩曦小姐在大廳裏看《地獄廚房》,他會說:“電視機裏的人到底是怎麽進去呢?”


    蘇恩曦小姐會白他一眼,“說過多少次了,電視裏麵沒有人,這是錄製的。”


    康先生對於電子產品,總是抱有極高的好奇程度,但他似乎不太能理解電子產品的運行方式。


    這很正常,小孩子剛來到這個世界,總是需要一個過程去學習的。


    木村浩小時候就不會讀時鍾,很長一段時間,時針指在六和七的中央,他都不知道那是六點還是七點,大人們隻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六點,但從來沒有人和他講過這是為什麽,直到後來見的次數夠多了,他才逐漸接受,六和七的中間是六點這個事實。


    “有什麽事嗎?康先生。”木村浩沒有因為康先生是小先生就怠慢,作為一個合格的管家,對待任何人都要保持風度。


    “雨很大,木村先生。”康先生指了指走廊外,大雨嘩啦啦地落下,砸在青石板上像是爆竹炸響,“你能幫我撐傘嗎?”


    “撐傘?”木村浩愣了愣,“這麽大的雨,您是要出去嗎?”


    “帶我去能看到海的地方就好了,最好快一點,木村先生,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康先生認真地說。


    “我明白了。”木村浩點點頭,從屋內取出一把大黑傘。


    他沒有問原因,小孩子的腦袋裏總是有各種奇思妙想,也許忽然就會想在暴雨的天氣看大海。


    黑傘撐開,雨幕中出現了一個空白,木村浩為康先生撐傘,兩人一同走在青石板上,櫻花和水一同流過腳邊。


    “你聽到了嗎?”康先生忽然問。


    “是的,雨聲很大。”木村浩迴答道。


    “我不是說雨聲。”康先生指著相模灣的方向,“從那裏傳過來的聲音,你聽到了嗎?”


    木村浩不知道康先生在說什麽,他的電話忽然響了,“抱歉,康先生,請允許我接一個電話。”


    “好的。”康先生站在原地乖巧地等候。


    木村浩的表情逐漸嚴肅,掛斷電話後說:“是海岸警備隊打來的電話,海嘯來了,但他們說不會波及黑石府邸。”


    海潮來的時候會很壯觀,難怪康先生會想去看海,這種機會十年也不一定有一次。


    他不由得覺得康先生有些神秘,在這位小先生麵前,他有時會有一種說不來的感覺:“您說聽到,是指聽到了海嘯的聲音嗎?”


    “不,不是海嘯。”康先生搖搖頭,“你仔細聽,它們藏在水麵之下,就快來了。”


    “它們?”


    “請先帶我去能看到海的地方吧。”


    “好的,好的。”


    木村浩接電話耽擱了幾分鍾的時間,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要是慢了就看不到海潮了。


    他們來到了溫泉池邊,這裏麵朝大海,是很好的觀眾席。


    高崖之下,是波瀾的相模灣,沒過一會,蘇恩曦小姐和酒德麻衣小姐也走了過來,她們共撐一把傘,麻衣小姐的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手上戴著厚重的隔溫手套。


    銀白色的細線出現在天海交界處,看起來像是海麵上鍍了薄薄的一層銀,那其實是接天的大潮,潮頭舉著滾滾白浪。


    巨浪在黑牆上撞的粉碎,雨滴如同箭矢般飛濺,木村浩始終撐傘遮住康先生的頭頂,黑傘密不透風,一滴雨也沒落進來。


    “你聽到了嗎?它們的哭聲?”康先生又說道。


    木村浩終於聽見了,那是嬰兒的哭聲,千千萬萬,潮聲和哭聲在海麵上浩浩蕩蕩,這哭聲撕心裂肺,像是溺水的嬰兒靈魂在哭訴。


    “你能處理嗎?”蘇恩曦俯瞰著黑崖,“如果不行,我就得用另外的方案了。”


    “請放心吧,我會阻止它們的。”康先生向前一步,走出雨傘籠罩的範圍。


    木村浩想要跟上去用傘擋雨,但令他驚訝的是,康先生隻身站在雨幕中,雨水像是避開他一般,形成了一個真空的圓。


    稚子的眼底,燃著尊貴的金色:“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木村先生,今天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木村浩的瞳孔忽然放大,光蛇般的閃電打在海麵上,照亮了大潮中密密麻麻的陰影。


    它們的長尾糾纏在一起,身體表麵的鱗片泛著金屬般的青光,臉上的皮膚卻是枯黑色的,嬰兒般的哭聲如同地獄中的幽靈們齊唱挽歌,木村浩劇烈地顫抖,幾乎握不住傘柄。


    但下一個刹那,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世界。


    那是黑色的光芒,黑色的太陽!


    十輪黑日占據了天空,如同神話中十隻金烏飛翔,極羽的日冕從黑日的邊緣擴散。


    木村浩忽然明白了他有時在康先生身邊會有說不來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此刻愈發強烈。


    黑日朝著大海的浪潮墜落,像是把一切都吞噬的黑洞,長尾的怪物被席卷著吸入其中,海麵上出現十個旋渦,哭聲消失了,隻剩下浪潮靜靜地拍打崖石和旋轉的渦流。


    康先生眼中的金色光芒散去,他往後一倒,蘇恩曦小姐托住他的肩膀接住了他。


    “帶他去臥室休息吧,他累壞了,得讓他好好睡一覺。”蘇恩曦說。


    “是,恩曦小姐。”木村浩畢恭畢敬地說。


    “親眼見過這一切之後你就是我們團隊的一員了,別忘了你和他的約定。”蘇恩曦眺望著大海。


    “遵命。”木村浩不由得用上了尊稱。


    他俯低了頭,躬身時帶著最為尊敬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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