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真可謂是自作自受,他自打生下來到現在也是幾百年的光景,都沒有如此肮髒汙遢過。顧不得蘇保兒和楚聽雲愕然的目光,在雨中衝向山溪,在山溪裏把袖子洗了個徹底。


    他衣袍可以自潔,洗了也就幹淨了。不過他洗的時候,把葉離也抖了出來,落在水中,如同個落湯雞。


    楚聽雲心思不在這裏,壓根就沒往這邊看。蘇保兒卻看得真真切切,想著白巧巧竟是所言非虛。


    葉離這半天都在宋祈的袖子裏呆著,周身早就適應了袖籠子的溫暖,忽然一下子被宋祈抖得頭昏腦漲,又冷不丁地被扔在冰冷的山溪中,禁不住打了個顫。渾身的絨毛從毛尖兒濕到根底,整隻鼠兔都被水浸得深了一色。她插著腰,對宋祈怒目而視,但是上下牙關卻止不住地打架,發出咯咯的聲音。


    身為一隻鼠兔的葉離,不過一尺來高。這麽點的小個兒站在清淺的山溪中,卻本來是要滅頂的。她這時候是站在溪中的一塊圓石頭上,湍急的溪水繞過圓石向下遊奔流,葉離的兩條腿都在發抖,看起來搖搖欲墜。


    雨水和溪水從她的耳朵上流下,一直到她的腳後跟。整個鼠兔看起來好像一塊深灰色的抹布,隻有上邊一對精靈透亮的大眼睛昭示著這也是個靈物。


    蘇保兒走到宋祈身邊,擰著眉頭,有點語結地看著這家夥,一時間不知道問宋祈什麽好。


    宋祈半蹲在溪邊,看著狼狽不堪的葉離,嘴角卻彎出一個弧度來。他的眼睛往旁邊看了看,抿了抿嘴,又看了看葉離,卻忽然好像鬆了口氣似的說:“不用藏起來了。換個衫子,一起迴去吧。”


    “早說!”葉離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蠢仙,小爺這是受得什麽罪。”


    “這。。。”蘇保兒站在宋祈的身旁,有點結結巴巴,“這。。這是?”


    “這是景頊的徒弟。”宋祈不假思索地答道。


    “這麽說,她是宋上仙的師侄啊。。。”蘇保兒若有所思地說,“是妖啊。。。”


    “她叫葉離。”


    這會兒葉離已經爬上了岸邊。楚聽雲沒注意到宋祈和蘇保兒的對話,看見她站在哪裏,一副霸氣衝天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又遇到了妖,當即便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宋祈望著天,略微沉吟了一下,瀾觀鏡那的一邊,是不是都看到這些了。


    “也罷,隨他去了。”宋祈心道,輕笑一聲,從墟鼎扯出一件幹淨的衣袍扔到葉離的臉上。


    “小爺自己墟鼎裏有袍子穿!”葉離撅著嘴哼了一聲。


    “那不也還是本仙給你的。”宋祈故意別過臉,看著別處,“這件袍子本仙不想要了,拿去穿。”


    蘇保兒這廂反應過來,對著葉離有點猶豫地抱了抱拳:“葉道友。”


    天門山沒怎麽收過妖。雖然說每個大門派為了表態都有幾個指標名額給妖生,但是天門山的情況有點特殊。天門山的門規裏寫的清清楚楚,隻收女弟子。這就排除了一大堆雄性妖怪,少了一半的可能。


    但是這樣還好,另外一個門規才叫要命。天門山的女弟子,不許施粉黛,要清心寡欲,不能妖裏妖氣。


    不能妖裏妖氣?這還收的什麽妖?


    當然妖弟子也不是沒有,畢竟世間還有像葉離這種好清純好不做作的女妖。如今她們門中,也有一隻母兔,一個化了形的斧頭精。那母兔說起來模棱兩可,但那斧頭精當真是好不做作。


    不過這倆貨法力都不高,在門中也屬於等級比較低的弟子。說白了,身為一門之主的蘇保兒,就沒真正接觸過什麽修道的妖,在心裏就難免覺得,它們是來充數的。


    但是出於禮貌,蘇保兒還是主動跟葉離打了招唿。


    葉離一怔,看了看宋祈,目光裏好像在說“這誰啊?”。


    可是宋祈的眸子盯著一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居然沒迴應她。


    葉離隻好朝蘇保兒點了點頭,就立馬跑到宋祈身邊,把他剛剛扔到自己身邊的袍子往宋祈身上比了比:“怪不得不要了,原來這麽小。。。”


    那袍子放在宋祈身前,足足短了一大截,也窄了一大截,腰部收得也格外的迅速。


    “喂,宋小仙,這衣服你穿了幾百年啊?怎麽縮水縮成這樣?”


    宋祈抿著嘴,垂下眼皮,嘴唇微微動了動,聲音細不可聞:“真蠢。。。”


    “淨給小爺舊貨。。。”葉離捧著袍子,嘟嘟噥噥地往溪岸旁的林子裏走,過來一會兒才出來。


    那袍子看起來是素淨的白色,穿在葉離身上才看出,到了衣裾的部分變成了淺淺的粉色,在白色和粉色融為一體分不出來的部分,還零零星星地繡著幾朵粉色的小花。


    淡粉的腰帶被束在纖細的腰間,兩條飄帶自腰間垂下,即使在雨中也瀟灑飄逸。


    葉離站著樹林的邊緣,頭上長發如同瀑布一樣垂在肩頭,她低著頭,雙手攪在一起,不知道往哪兒放。


    “怎麽偏偏趕上下雨。。。”她小聲嘟噥著。


    楚聽雲聽了宋祈解釋,這時候已經知道了她是玄陵弟子,但是自己的師侄剛剛命喪妖手,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這時候葉離抬起了頭,楚聽雲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才心中那種別扭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種不安。他覺得,眼前那人似曾相識,有種好像在哪裏見過她的感覺。


    他當然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見過她。但是那清秀明朗的小臉,卻好像在他心裏夢裏出現過不知多少次,熟悉得好像是自己的右手。


    楚聽雲暗暗將自己的神識在周身循環,確信自己不是被下了妖術。他一時之間有些恍惚,昨日裏朝氣勃勃的師侄成了身旁一尊冰冷的屍首,而不遠處的少女,隔著蒙蒙煙雨,輕靈地不似真實。


    蘇保兒的感受卻和楚聽雲全然不同。


    “原來女妖也不過如此,宋上仙這師侄不如那狐狸精嫵媚,也還不及宋上仙長得精致。”這想法在她心底冒出,卻又迅速地被掩蓋得無影無蹤,連蘇保兒自己都沒注意自己想了這些。


    雨勢本來漸漸減小,這時候卻不知為了什麽,驟然大了起來,劈裏啪啦地砸到人的臉上身上。蘇保兒用手擋在頭上,眼睜睜地看著葉離若無其事地低著頭走到宋祈身邊。


    葉離有點好奇地偷偷瞥了他的臉一下,想看看宋祈的神情,卻又怕宋祈發現自己看他。


    就算葉離再傻,也該知道這粉色帶小花的裙子不可能是宋祈自己穿小穿舊了不能穿的。


    衣衫輕軟的布料蹭著她的脖子,領口的地方泛著宋祈的味道。葉離的臉蛋火辣辣的發熱,心裏邊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有一股涼涼的氣息從後腰中升起,一直到她的喉嚨,卻有似乎並不滿足於停止在那裏。那股泛著涼爽,帶著糖霜的感覺,一直衝到她的天靈蓋,似乎要從天靈蓋衝出去一樣。


    整隻鼠兔都涼颼颼,但又暖融融的。


    她慢慢走到宋祈的身邊,出乎他意料的安靜和乖巧。


    宋祈幾乎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清了清嗓子:“本仙要在圍場中查探一番,免得再有像這毒蜥蜴一般的妖獸危害弟子的安全,順便也要讓圍場之內的弟子意識到此行甚是危險,跟同|修切磋可大不相同。”


    他望著楚聽雲懷裏的鄭光,壓低了聲音:“楚道友不如先行一步。”


    宋祈本來覺得蘇保兒也不必跟著,誰知道蘇保兒搶先說道:“是啊,楚道友。有我和宋上仙,還有宋上仙這位。。這位師侄即可。”


    葉離有點不爽地撅起了小嘴,帶著蘇保兒才是礙手礙腳。她惦記著那些妖,還想著能放水時就放水,誰知道跟來一個外人。


    葉離還不知道,她惦記著的龍須已經死了。


    天晴了。


    這雨下了大半天,終於停了。一條色彩明的豔的彩虹出現在山溪前方的天邊,在兩邊山林的掩映中隻看得見中間的拱起。


    葉離才拉著宋祈的袖子指給他看,在旁邊又出現一條淺淡的弧度。


    “真是好運氣,竟然有兩條彩虹!”葉離歡唿雀躍,雙手也拍了起來。


    “蘇門主你看!”葉離開心之至,也去拉蘇保兒的袖子。


    蘇保兒有點困惑地看著她,妖都是這樣開心起來就忘乎所以的嗎?但是她心裏卻有點不屑,自己又不是看不見,用她來告訴。


    他們一行沿著山溪順流而下,不多時就本該迎上沈十七那一夥子人。


    在山溪轉彎的地方,宋祈忽然覺得周圍的氣息十分不對勁兒。那是一股濃烈的妖氣,別說宋祈和蘇保兒,就連葉離也感覺到了。


    妖們的靈力不是都被清風宗給吸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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