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淩飛龍不禁奇怪的瞪著他。前麵的人都迴過頭來,看了看他們倆。

    “噓!”玉吹雪豎起一個指頭,“簫聲!”大家怔了一下,停下腳步凝神傾聽。

    一縷簫聲,揚揚灑灑的蕩過來,散入了清風,融入了陽光,溫柔而多情的輕吻著每一朵花蕊,每一滴朝露,每一片綠葉,每一雙偷聽的耳朵,每一顆沉醉的心靈……

    大家立在景明院的門口,聽得如醉如癡,直到簫聲隨著花葉上的宿露,在豔陽碧空之下消失了,眾人方才若有所失的互相望著,歎息了一聲。

    “又是你這義弟?”夏雪浪瞪著花之蝶問,見花之蝶洋洋得意的笑著,立刻雙手分開立在他前麵的丁晴與蘇伯玉,大步向門外走去,“不行!我今兒一定要找到你這義弟,看他到底是個什麽精變的!”

    花之蝶不由得失笑道,“你這是什麽話!”一邊趕出去揚聲叫道,“哎!你不去遊湖了?”大家都好笑的看著他倆。

    夏雪浪迴過頭來,望著丁晴笑道,“丁兄,改天去如何?”丁晴笑著點點頭,隨著大家跟上他。

    花之蝶無可奈何的跟在後麵,笑著問,“那你這是準備上哪兒找啊?”

    夏雪浪哼了一聲,笑道,“總歸是在你這江南苑裏唄,我就不相信我找不著他!”

    玉吹雪笑著接過話,“依我看,這會兒冷兄弟一定是在那片碧桃林裏,前晚碧桃花一夜盡開,偏昨兒之蝶兄不在家裏,冷兄弟獨自一人也沒見他去看花,今兒他肯定是去那裏了!”

    花之蝶笑而不語,江寒楓笑道,“嗯,有道理,如今那片碧桃林,隻怕是這江南苑裏最美麗的地方了,上有鮮花滿樹,下有芳草遍野,正是紅玉生香、翡翠鋪地啊!”

    “好!咱們就去那兒!”夏雪浪大笑著,竟然施展出他的得意輕功“瓊花落影”,淩空拂花點翠飛掠而去,眾人笑著各施輕功相隨在後。

    大家循著鬱春江邊的碧桃林一路尋來,遠遠的就看見江水中的百花洲上,江上寒正獨自坐在一塊高高的白瓜石上,凝望著一個方向出神。

    百花洲在流景軒之下,是鬱春江下遊水中心一座泥沙堆積而成的水渚,方圓十多丈大小,洲上芳草如茵,野花爛漫,雪堆似的白瓜石零亂的散落在花草中。由於亂紅溪與冷溪都在此處,前後錯落的匯於鬱春江而入東湖,是以此處江麵極為寬闊,水勢平緩。

    夏雪浪幾乎與花之蝶一同落在江上寒的身邊,笑道,“哎,你一個人在這裏發什麽呆呢?”後麵的人隨即落在他們身後的岸上。

    江上寒迴頭看到夏雪浪與花之蝶,不禁微微一笑,卻不說話,隻伸手向對岸一指。大家隨著他的手勢看去,立刻就愣住了。

    北岸桃花林外的江水邊,冷月靠在一棵碧桃樹下的山石上,麵向江水倦曲著身體,睡得正香。那三隻小貓兒趴在他懷裏的雪裘上,唿唿大睡。大家互相望了望,都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個溫馨的笑容。

    “我過去看看!”夏雪浪腳下一點,就要躍過去。

    花之蝶與江上寒不約而同的一把拉住他,低聲笑道,“行了!你別去吵醒他!”

    夏雪浪掙脫二人,壓低聲音笑道,“我悄悄的,不吵醒他還不行嗎?”話音未落,人已淩空拔起,躍到了對岸。夏雪浪的武功極高,家傳的“瓊花落影”,一直極為武林中人推崇,在當今江湖十大輕功排名榜上,與花之蝶的“幾度春風”並列第二,排在第一位的是小秋山的驚鴻劍俠獨孤鴻。

    花之蝶跟著要過去,丁晴在他後麵笑道,“之蝶兄,雪浪兄嚷著要見你這義弟幾天了,你何不就讓他過去瞧瞧?”花之蝶聞言一笑,收住腳,立在那裏與大家一同靜悄悄的看著他倆。

    夏雪浪悄無聲息的落在草中的一塊白瓜石上,隔著二丈多遠的距離,目不轉睛的望著沉睡中的冷月。

    冷月微微側著臉,頭枕在山石上,撩亂的發絲垂散在肩頭胸口,右手臂圈著懷裏的貓兒,左手垂放在胸前的碧草中,半握的手心裏還有一些桃花瓣,擱在淺草中的雙腳竟然赤裸著。

    夏雪浪忍不住輕輕的走到他身邊,垂頭凝視著他熟睡的臉,因為曬著太陽,他的臉頰有點兒紅,幾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散落在臉上,棱角分明的嘴唇邊還掛著一絲笑意,隨風而落的碧桃花瓣如點點胭脂,零亂的綴在他的雪浪絲衣上和發絲裏,還有一片竟然無巧不巧的落在了他的雙眉之間,看上去就象是點了一顆胭脂痣。夏雪浪微微笑著,情不自禁的俯下身來,低頭湊近他的臉,伸手拔下一莖嫩草,就去撩弄他那花瓣一樣的雙唇。

    “這個夏雪浪!”花之蝶皺眉道。

    花之蝶言猶未了,冷月猝然抬手一招“西風凋碧樹”,手中的一把花辨向夏雪浪劈麵揮出,夏雪浪一聲驚唿,向後一連幾個空翻,然而那十幾點輕薄的花辨竟然如影隨形,好似飛鏢一樣疾射過來,他雙腳疾點,飄身後退,雙袖同時一招“迴風舞雪”揮出,碧桃花紛紛墜落草中,卻仍然有兩片花瓣從他的臉邊擦過,劃斷了幾根揚起的發絲。

    坐起身來的冷月右手護著他的貓兒,左手一招“斷腸春色”揮出,一把嫩草如支支利箭罩向夏雪浪全身的要穴。

    “小弟!別胡鬧了!”花之蝶急忙大叫道。

    身在空中的夏雪浪大吃一驚,一把同樣的青草葉,竟然因為長短輕重的微弱差距,射過來的速度與力道卻大不一樣,夏雪浪百忙中拔出腰間的凝雪劍,揮出一招“風流雲散”,十幾莖草尖立刻碎成一篷碧雨紛紛灑落,誰知竟然還是有三片草尖漏過了劍鋒,直取夏雪浪的眉心與胸口,夏雪浪大喝一聲,一招“疾風折柳”身體猛然向後一仰,“啪”的一聲,一個空翻落入水中。

    眾人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對麵望著他倆,誰也沒有想到,夏雪浪竟然會給冷月兩招逼到江水之中。夏雪浪更是又驚又怒,站在及膝的江水裏,一手持劍,雙目噴火的瞪著冷月。冷月雙手環著腿上的貓兒,坐在草中似笑非笑的歪頭望著夏雪浪。夏雪浪驀然大喝一聲,手中的凝雪劍一招“病翼驚秋”,猛然脫手擲向冷月。眾人大驚失色,深知夏雪浪這招的厲害,紛紛撲向對岸。

    “雪浪!”花之蝶大吃一驚,疾撲過來要攔住凝雪劍,然而冷月已驚叫一聲,雙手緊握著胸口的劍鋒倒了下去。

    “小弟!”花之蝶頓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摔倒在草中。

    “冷兄弟!”眾人都痛惜的圍過去,江上寒與東方雲淚如雨下。

    花之蝶跪在地上呆呆的抱著冷月,已然癡了。

    夏雪浪慌忙從水中躍過來,眼看著花之蝶渾身顫抖的抱起地上的冷月,冷月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躺在花之蝶的懷中,他頓時呆若木雞。

    丁晴急忙分開眾人蹲下來,抓起冷月的右手要給他把脈,誰知冷月忽然手一縮,睜開眼睛來微微笑著望著眾人。

    大家吃了一驚,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你你……”

    “你!你沒死?”夏雪浪與江上寒異口同聲的叫道,一個愕然一個驚喜。

    冷月笑吟吟的看著他倆,正要得意洋洋的調笑兩句,眼波流轉之間瞟到花之蝶的臉色,急忙打住,心虛的叫了一聲,“大哥!”

    花之蝶直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不言不動的看著他。大家又好氣又好笑的站在旁邊。

    夏雪浪幾乎氣炸了肺,想著剛才差點兒給他嚇得魂飛魄散,不由得氣急敗壞的指住他向花之蝶叫道,“之蝶!你今兒要是不好好管教他我就跟你沒完!”

    冷月立刻扔掉手中的凝雪劍,驟然腳下一用力,從花之蝶懷中彈跳起來,險險的避過花之蝶扣向他手腕的一招“風鏤梧桐”,一閃身躲在了江上寒的背後。

    花之蝶站起身來,麵無表情的盯著冷月,“過來!”

    冷月緊緊抓住江上寒的衣服,陪著笑臉央求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我再不敢了!”

    江上寒不由自主的伸手護住冷月,望著花之蝶笑著替他求情,“之蝶兄,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饒了他吧?”

    “我叫你過來!”花之蝶看也不看江上寒,目不轉睛的盯著冷月,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

    大家都看得出來,這迴花之蝶是真生氣了,都不由得有些替冷月擔心,花之蝶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不過想想剛才,冷月也實在是玩得有些過了火,把他們都嚇得不輕。

    冷月隻得鬆開江上寒,一點一點的挨到花之蝶的麵前,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大哥……”

    花之蝶哼了一聲,忽然雙手扣住冷月的肩膀一扳,冷月嚇得一聲驚叫,想要躲避又不敢,花之蝶曲起一條腿,把他按在了膝蓋上。

    眼見花之蝶竟然當著眾人的麵要打自己屁股,冷月不由得又羞又急又委屈,俯在花之蝶的腿上卻又不敢動彈,“大哥……大哥……”

    見冷月乖乖的趴在自己的腿上,口裏還在一聲一聲的叫著大哥,花之蝶揚起的手又不由得慢慢垂了下來,抬頭見夏雪浪正麵無表情的瞪著他,他又無可奈何的抬起手來,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打下去,最後歎了口氣,決然的扶起冷月。

    “你!”夏雪浪氣惱的瞪著花之蝶。

    冷月眼圈都紅了,雙手抓著花之蝶的手臂,羞怯的笑著,“大哥!”

    花之蝶瞪著冷月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向夏雪浪抱拳陪笑道,“雪浪,你就看我的麵子,饒過他這迴行不行?我這義弟不過是年少好玩,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好不好?兄弟我這裏給你陪禮了!”

    大家意外的望著花之蝶,沒想到他就這麽放過了冷月,由此可知這個少年在他心中的位置。

    夏雪浪冷笑一聲,“好啊!看來你花之蝶是有了兄弟就不要朋友了,行,我夏雪浪還能賴在你這裏不成!”說罷轉身招唿丁晴,“丁兄!咱們走!”

    眾人急忙上前攔住他,“雪浪兄,你這是幹什麽?之蝶兄肯定不是這意思,你又何必賭氣?”

    花之蝶望著夏雪浪歎了口氣,“雪浪,咱們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你還不了解我嗎?你這算什麽?我這兄弟頑皮得罪了你,我讓他給你陪罪就是了,難道你還真要我揍他一頓不成?”說著拉過冷月,“還不快給夏公子陪個禮!”

    冷月抬頭望了花之蝶一眼,走到夏雪浪麵前彎腰施了一禮,卻不肯說話。夏雪浪哼了一聲,捌過頭去不理。

    “好了,雪浪,”花之蝶笑道,“你就別不依不饒了,一會兒我專門設宴與你陪罪如何?”

    見夏雪浪依然冷著臉不吭聲,冷月不由得嘟著嘴嘀咕道,“哼,我又沒叫你惹我!”

    “你說什麽!”夏雪浪聞言立刻迴過頭來,瞪著他喝道。

    花之蝶急忙拉過冷月,喝道,“又在胡說了!你看看你,披頭散發的,還赤著腳,像什麽樣子?還不快穿好鞋子去叫花蕊給你弄好!”冷月見大家都微笑著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的腳,不禁漲紅了臉,急忙答應了一聲,飛跑到剛才睡覺的地方,坐下去穿鞋子。

    夏雪浪瞪著花之蝶冷笑道,“你想就這麽叫他溜了?”

    花之蝶給他說中心思,不禁笑道,“你這什麽話!我不過叫他去找花蕊幫他整理一下衣服頭發,再說我這江南苑就是他的家,他能溜到哪裏去?”

    夏雪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冷眼看著冷月穿好鞋子抱著那幾隻貓兒,很快的消失在燦爛的花林之中,心裏就像是給人塞了一塊藥店裏的抹布,什麽滋味都有。他與花之蝶相交一十二年有餘,同過生死,共過患難,鬧過瘋過,賭過氣打過架,他一直以為自己在花之蝶的心中有著獨一無二的位置,現在看來他是錯了,其實隻是他自己,一直都把花之蝶擺在心中的那個位子上,原來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而已,原來他名滿天下的雪意山莊的少莊主夏雪浪竟然自作多情如此!他垂在身側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劍柄,越握越緊,直到整隻手都失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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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呆呆的躺在西泠小築的黃金細柳竹編織的大床上,茫然的望著皎潔如霜的帳頂,窗外鳴噙流轉,風篩竹影。陽光已經從西窗外爬進來了,慢慢的在地上越拉越長。今天花之蝶沒有過來攪他的懶覺,現在日已偏西了,花之蝶還是沒有來。昨晚他一直等著花之蝶過來,可是花之蝶卻沒有來,所以他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個晚上,直到天空泛白方才倦怠的睡去,醒來時日已近午,可是花之蝶依然沒來。看來這次,花之蝶是真的生氣了,這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

    花蕊侍候冷月梳洗畢,花弧照常在北窗下的綠玉竹台上擺好了粥點。但是冷月看也沒看一眼,徑直在桌上倒了一杯涼水一仰頭灌了下去,然後丟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細雨樓的大門緊閉著,門前的空地上,冷月獨自默然垂頭徘徊著,雖然花蜂一看見他走進來就告訴過他花之蝶在裏邊,可是他還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進去。花弧與花蜂、花棘、花蕊、花蕾、花濃幾人都靜靜的立在一邊,焦急擔憂的看著冷月來迴不定的身影。冷月在門口停下來,怔立良久,終於抬起手來,緩緩的敲了敲門,“大哥,我能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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