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花之蝶一行就遠離了雲州地界。
一路上,花之蝶與冷月都待在車上,把臂觸膝,娓娓而談。
這個少年的性情,變得出人意料的溫馴、隨和,再沒有對花之蝶任性使氣,也沒有給花弧幾人難堪。花之蝶熱情愉快的笑聲,不時的揚起在眾人的耳際,自從老夫人去世之後,花弧他們再沒有見過花之蝶如此的開心,顯然,他與這個少年相處的極為歡暢。
能得公子如此開心,以前所花費的,再多的周折和再多的財力,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花弧幾人微笑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心裏不約而同的這樣想著,現在他們終於放下心來了,以前對冷月所有的成見與不滿都煙消雲散,一個個情不自禁的笑逐顏開,神采飛揚的策馬跟在花之蝶的馬車後麵。
這日清晨,天氣晴好,風和日暖,路上不時有青草鮮花的香氣,隨風飄進車裏來。冷月靠在車窗下看書,明亮的陽光不時的鑽過叢林吻上他的臉頰。花之蝶懶散的靠在另一邊的窗下,微微笑著,看著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閑聊著。
好一陣子,花之蝶沒有再說話。
冷月不禁抬起頭來,卻看見花之蝶正神思恍惚的望著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怎麽了?大哥。”
花之蝶怔了怔,“啊?沒什麽。”隨即坐正了身體,遲疑的看著他說,“你那管簫……”
冷月從懷裏拿出一管簫,笑著遞給花之蝶。
花之蝶雙手接過來,驚歎道,“好一管煆玉簫!”他果然見多識廣,博古通今,此簫一入眼就被他認了出來。
冷月怔了一下,“斷玉?”這管玉簫,正是那日花之蝶與他初見時所看到的。
“原來你不知道?這正是玉石之中罕有的煆玉啊!因為此玉,色極清,質奇脆,世間縱然有能工巧匠,有幸得獲此玉,亦絕難雕琢成器,所以真正識得此玉者極少,能得一見的人就更少了,我也隻是在古書之中讀到過,並沒有真正的見到。”花之蝶小心的托在手上,細細的觀賞著,這簫長僅七寸,色如春水,清潤瑩潔,觸手生溫,最奇異的是,簫身竟然錯雜無章的、散布著幾縷細若蛛絲的鮮紅的斑紋,色如血絲,狀若損紋,卻損而不裂,斷而未斷,正是傳說中的玉之異品:煆玉。
花之蝶把玉簫還給冷月,卻神情異樣的凝視著他,歎息道,“看來,我果然猜得沒錯!”
冷月不置可否的凝視著花之蝶,微微一笑,“那麽,你後悔了嗎?”
“後悔?”花之蝶不由得縱聲大笑起來,“我告訴你!我花之蝶不管你是誰,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後悔與你做兄弟!”然後湊近他,得意洋洋的盯著他的眼睛說,“而你,也別想反悔!”
冷月望著花之蝶,笑而不語。
“小弟!”花之蝶專注的看著冷月,輕輕的唿喚。
“大哥!”冷月丟下手中的書,伸手與花之蝶握在一起。
午後,花之蝶的馬車路過一處小縣城。
花弧湊到車窗口問,“公子,這是大蒼山下最後一個城鎮了,我們要不要進城去添製些東西?”
“好!”花之蝶爽快的笑道,“我們且到城裏去好好的吃頓飯,需要買些什麽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蒼山是江南西北麵的屏障,縱橫延綿數千裏,山勢險惡,峽穀眾多。
花之蝶與冷月從窗口觀賞著外麵的街市,但見街上行人不斷,商鋪林立,小販雜耍,應有盡有。
花之蝶迴頭對冷月笑道,“沒想到這麽個小地方,竟然還如此的熱鬧。”花之蝶足跡遍布天下東西南北,曾數度由此經過,卻從未踏入此城。
花弧在外解釋道,“公子,這個小蒼縣城,雖然地處偏僻,卻是西北通往江南的必經之路,也是出了大蒼山的第一站,所以各路商販行人都在此歇腳。”
馬車在城裏最豪華的一家酒樓停下來,花之蝶攜著冷月步入大堂,花弧與花蕊、花蜂緊隨在後。
但凡經商之人、尤其酒樓飯莊客棧之老板夥計,是天底下最有眼色之人。人說光棍眼賽夾剪,但與這類人比較起來,那卻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酒樓老板見花之蝶一行鮮衣華服,氣宇不凡,立刻一溜煙似的湊過來,滿臉堆歡,低頭哈腰,“公子!公子!您老樓上請!快樓上請,樓上有上好的雅座!”
花之蝶動輒出入於此種場所,見慣了這種油麵蜜舌之人,看也不看那老板一眼,目不斜視的昂首闊步穿過大堂,直向那樓梯行去。堂上那些三三兩兩散布的食客們,自然也不泛有錢有勢之人,卻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杯箸,一路呆呆的目送著他們,款款行上樓去。
冷月卻盯了那個老板一眼,他實在是奇異於那個腹如冬瓜、頭如西瓜、卻四肢如箸的老板,何以能行動如此的迅速。他厭惡驚奇的表情被花之蝶盡收眼底,花之蝶不由得望著他一笑,側頭示意花弧。
花弧會意,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攔住那個老板,“老板請自便吧,叫兩個幹淨的夥計上來侍候。”
老板搓腳撚手,頭搖得像個拔浪鼓,“那哪兒成!那哪兒成!那些毛手毛腳的粗人怎麽配侍候公子這樣的人!小人親自侍候還……”
老板還待說下去,花弧瞅著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老板頓時一個激靈停下話來,抬頭瞟見花弧冷如春冰的神情,嚇得立刻低下頭去,哆嗦道,“是是!是!小人這就去叫人……”一麵說著,一麵慌忙退下樓去,直退到樓梯轉角處方才停下來,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迴過頭去向樓上留戀的望了一眼,情不自禁的歎了口氣,然後一路小跑的下樓來,一路大唿小叫道,“德子,小六兒,快把身上收拾幹淨了去樓上……”
花之蝶挽著冷月,在樓梯口立住腳,掃了一眼樓麵,見上麵還算寬敞明亮,隻是卻並無隔間,樓梯旁邊和南窗下各放了一套桌椅,東西兩麵一溜排窗下一連放了六套桌椅,四張桌子散坐了十多個人,談笑縱飲正歡,聞聲轉過頭來,都停下話來看著他們。
花之蝶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花弧急忙上前來問,“公子!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不知何時跟上來的,一直垂手侍立在他們身後的兩個年青夥計,聞言低聲陪笑道,“公子,我們這裏,已經是城裏最好的酒樓了!”花之蝶哼了一聲,花弧盯了他們一眼,兩個夥計立刻禁聲垂下頭去。
“算了,大哥,就這裏吧?”冷月走到南麵窗下,迴頭向花之蝶笑道,“這兒也不錯。”
花之蝶一笑,“好!就這兒。”大步走過去。
花弧三人不禁鬆了口氣,跟過去,向呆立在身後的兩個夥計吩咐道,“還不快來收拾桌子!”
兩個夥計遲疑不決的挨過來,惶恐不安的結巴道,“這、這張桌子,桌子,公子……”
“怎麽了?”正與冷月並肩觀賞窗外景致的花之蝶,聞聲轉過頭來,“這張桌子,我們可是坐不得麽?”
“不不!”看見花之蝶沉靜如水的目光,兩個夥計慌忙說,“不!公子坐得!坐得!”
花之蝶一笑,迴過頭去,依然與冷月低聲笑語。
花弧冷冷的說,“那還不快收拾好!”
兩個夥計不敢遲疑,急忙拉下脖子上雪白的毛巾,仔仔細細的擦拭桌麵椅子。
無庸置疑,這南窗下麵的席位,正是此樓最好的,不但桌椅油漆猶新,而且視角好,窗外小河流水,嫩柳搖金,盡收眼底。
“公子,請坐吧。”待夥計擦幹淨桌椅,花弧才請花之蝶二人入坐。
花隱已經端了一個精致的小托盤上來,把兩個梅竹雙清的精瓷蓋盅放在二人麵前,“公子,請用茶。”
冷月向花隱一笑,端起茶來,淺淺的啜了一口,茶的味道非常好,顯然非此間所有。他知道花之蝶隨車帶著數套茶具和十多種稀有茶葉。
菜都是花弧親自安排的,兩個夥計輪流端上樓來,桌上根本不用他們侍候,花蜂接過托盤,花弧端上桌麵,小心翼翼的問,“公子,看看菜的味道可好?”
花之蝶嚐了嚐麵前的苔心暴腰絲,冷月夾了一片醋溜藕丁放進口中。
“怎樣?”花之蝶探詢的望著他。
冷月一笑,“還好。”
花之蝶方才點了點頭,與他一邊說話一邊吃起來。花弧三人放下心來,退侍一旁。因為冷月不喝酒,所以花之蝶隻是獨自小酌了一杯。
二人正邊聊邊吃著,隻聽樓梯上腳步聲雜起,抬頭看去,隻見一行七八個衣服華麗的人,湧上樓來,看到花之蝶幾人不由得靜了一下,側身就在樓梯旁坐了。
花之蝶掃了他們一眼,也不理會,抬手給冷月夾了一箸清蒸黃花魚,微笑的叮囑他,“多吃點兒,你太瘦了,等到了家裏,我一定要給你好好補補!”
冷月抬起頭來,看著他笑,“難道你要讓我,長成與那個老板一個樣?”一語未畢,旁邊花弧三人已撐不住笑了起來。
花之蝶頓時忍俊不禁,失聲大笑,然後一邊端詳著他一邊說,“沒關係,就算你長成跟那老板一樣胖,你也不會像他那樣難看的!”
冷月皺起眉頭,厭惡的放下筷子,嗔道,“閉嘴!你再說,我可吃不下去了!”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快吃吧。”花之蝶急忙打住,一邊給他夾菜,一隻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筷子遞到他手上。
侍立在二人左右的花弧三人驚異的望著他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他們的公子說話。
冷月笑著接過筷子,又慢慢吃起來。花之蝶不由自主的停下筷子,含笑看著他。
“你幹嘛不吃?”冷月抬起頭來,奇怪的看了花之蝶一眼。
花之蝶微微笑著,“快吃吧,你放心,你長不到那樣胖的,況且,就算你要長得那樣胖,我也不會允許的。”
眼看冷月皺起眉頭,就要變臉,花之蝶急忙改口,“好好!我不說了,你吃吧!”
冷月哼了一聲,低頭吃飯不理他。
身後驀然傳來一陣喧嘩,樓梯旁邊那桌人鬥酒的聲音越來越響。冷月不由得皺了皺眉。花弧看了花蜂一眼。花蜂立刻就走了過去。
那桌人麽五喝六的鬧得正歡,忽然看到花蜂施施然的走到桌旁,不由得都停下來好奇的望著他。
花蜂俊美的臉上帶著一個春風一般溫柔的笑,他溫文爾雅的看著眾人,雙手一拱,彬彬有禮的說,“能否請諸位好漢,行個方便?”
主位上一個玉麵朱唇,腰懸長劍的年青人立起身來,含笑揖手道,“這位兄台客氣了,請問有何指教?”
花蜂笑得更溫柔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了好感,盡管花之蝶一行傲氣逼人,令人不快,但是卻更讓人仰慕。
花蜂隨意拿起桌上一個酒杯,漫不經心的玩弄著,一邊看著眾人笑吟吟的說,“不敢!我想請諸位,移個地方!”那輕鬆的口氣,就仿佛是在跟好朋友,商量著明天要去哪兒玩一樣。
“什麽?”眾人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一個個勃然變色,立刻有三四人立起身來就要發作。
花蜂依然笑容滿麵,垂頭靜靜的看著自己虛握成拳的手,他手上把玩的那個瓷杯不知何時已然不見了,此刻竟像變戲法似的,從他的手心裏垂下一縷白線,萎地無聲,淡淡的揚起一絲煙塵,隨風即散,了無痕跡。
“好一手潤物細無聲!”鄰座上忽然傳來一聲喝彩。
“潤物細無聲!”座上的人,不禁個個失色,武林中人人都知道,這是江南苑的絕門武功。
花蜂抬起頭來,向旁邊那個喝彩的麵目粗豪的漢子含笑點點頭,然後迴過頭來,看著僵立當場的諸人輕輕的問道,“好麽?”
眾人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欲待相讓,又咽不下這口氣,要待不讓,看著花蜂笑臉上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睛,卻又發作不得,各人心裏自問,誰也惹不起江南苑的人。幾人互相看看,主座上的那個年青人,默默無言的低頭抽身就走,其他人立即尾隨而去。樓上頓時安靜下來。
花之蝶渾不在意,毫不理會,冷月抬頭看了退侍一旁的花蜂一眼,花蜂靜靜的笑著。
看著冷月放下了筷子,花之蝶忙問道,“吃好了?”冷月點點頭,接過花蕊遞過來的茶,低頭輕輕吹著。
“花弧,你們也去吃飯吧。”花之蝶也放下筷子,抬頭對花弧說。
“是,公子。”花弧把茶放在他麵前,與花蜂躬身退了下去。
花蕊笑望著花之蝶軟語低問,“公子,我就在這兒吃了,好不好?”
“好,”花之蝶點頭笑道,“反正這裏的菜還有很多。”
花蕊高興的答應一聲,從一個夥計手裏接過碗筷,坐在兩人中間低頭吃起來。
花之蝶一邊看著花蕊吃飯,一邊喝著茶與冷月閑聊。忽聞樓梯上腳步聲亂起,一直響到樓上。
一路上,花之蝶與冷月都待在車上,把臂觸膝,娓娓而談。
這個少年的性情,變得出人意料的溫馴、隨和,再沒有對花之蝶任性使氣,也沒有給花弧幾人難堪。花之蝶熱情愉快的笑聲,不時的揚起在眾人的耳際,自從老夫人去世之後,花弧他們再沒有見過花之蝶如此的開心,顯然,他與這個少年相處的極為歡暢。
能得公子如此開心,以前所花費的,再多的周折和再多的財力,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花弧幾人微笑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心裏不約而同的這樣想著,現在他們終於放下心來了,以前對冷月所有的成見與不滿都煙消雲散,一個個情不自禁的笑逐顏開,神采飛揚的策馬跟在花之蝶的馬車後麵。
這日清晨,天氣晴好,風和日暖,路上不時有青草鮮花的香氣,隨風飄進車裏來。冷月靠在車窗下看書,明亮的陽光不時的鑽過叢林吻上他的臉頰。花之蝶懶散的靠在另一邊的窗下,微微笑著,看著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閑聊著。
好一陣子,花之蝶沒有再說話。
冷月不禁抬起頭來,卻看見花之蝶正神思恍惚的望著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怎麽了?大哥。”
花之蝶怔了怔,“啊?沒什麽。”隨即坐正了身體,遲疑的看著他說,“你那管簫……”
冷月從懷裏拿出一管簫,笑著遞給花之蝶。
花之蝶雙手接過來,驚歎道,“好一管煆玉簫!”他果然見多識廣,博古通今,此簫一入眼就被他認了出來。
冷月怔了一下,“斷玉?”這管玉簫,正是那日花之蝶與他初見時所看到的。
“原來你不知道?這正是玉石之中罕有的煆玉啊!因為此玉,色極清,質奇脆,世間縱然有能工巧匠,有幸得獲此玉,亦絕難雕琢成器,所以真正識得此玉者極少,能得一見的人就更少了,我也隻是在古書之中讀到過,並沒有真正的見到。”花之蝶小心的托在手上,細細的觀賞著,這簫長僅七寸,色如春水,清潤瑩潔,觸手生溫,最奇異的是,簫身竟然錯雜無章的、散布著幾縷細若蛛絲的鮮紅的斑紋,色如血絲,狀若損紋,卻損而不裂,斷而未斷,正是傳說中的玉之異品:煆玉。
花之蝶把玉簫還給冷月,卻神情異樣的凝視著他,歎息道,“看來,我果然猜得沒錯!”
冷月不置可否的凝視著花之蝶,微微一笑,“那麽,你後悔了嗎?”
“後悔?”花之蝶不由得縱聲大笑起來,“我告訴你!我花之蝶不管你是誰,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後悔與你做兄弟!”然後湊近他,得意洋洋的盯著他的眼睛說,“而你,也別想反悔!”
冷月望著花之蝶,笑而不語。
“小弟!”花之蝶專注的看著冷月,輕輕的唿喚。
“大哥!”冷月丟下手中的書,伸手與花之蝶握在一起。
午後,花之蝶的馬車路過一處小縣城。
花弧湊到車窗口問,“公子,這是大蒼山下最後一個城鎮了,我們要不要進城去添製些東西?”
“好!”花之蝶爽快的笑道,“我們且到城裏去好好的吃頓飯,需要買些什麽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蒼山是江南西北麵的屏障,縱橫延綿數千裏,山勢險惡,峽穀眾多。
花之蝶與冷月從窗口觀賞著外麵的街市,但見街上行人不斷,商鋪林立,小販雜耍,應有盡有。
花之蝶迴頭對冷月笑道,“沒想到這麽個小地方,竟然還如此的熱鬧。”花之蝶足跡遍布天下東西南北,曾數度由此經過,卻從未踏入此城。
花弧在外解釋道,“公子,這個小蒼縣城,雖然地處偏僻,卻是西北通往江南的必經之路,也是出了大蒼山的第一站,所以各路商販行人都在此歇腳。”
馬車在城裏最豪華的一家酒樓停下來,花之蝶攜著冷月步入大堂,花弧與花蕊、花蜂緊隨在後。
但凡經商之人、尤其酒樓飯莊客棧之老板夥計,是天底下最有眼色之人。人說光棍眼賽夾剪,但與這類人比較起來,那卻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酒樓老板見花之蝶一行鮮衣華服,氣宇不凡,立刻一溜煙似的湊過來,滿臉堆歡,低頭哈腰,“公子!公子!您老樓上請!快樓上請,樓上有上好的雅座!”
花之蝶動輒出入於此種場所,見慣了這種油麵蜜舌之人,看也不看那老板一眼,目不斜視的昂首闊步穿過大堂,直向那樓梯行去。堂上那些三三兩兩散布的食客們,自然也不泛有錢有勢之人,卻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杯箸,一路呆呆的目送著他們,款款行上樓去。
冷月卻盯了那個老板一眼,他實在是奇異於那個腹如冬瓜、頭如西瓜、卻四肢如箸的老板,何以能行動如此的迅速。他厭惡驚奇的表情被花之蝶盡收眼底,花之蝶不由得望著他一笑,側頭示意花弧。
花弧會意,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攔住那個老板,“老板請自便吧,叫兩個幹淨的夥計上來侍候。”
老板搓腳撚手,頭搖得像個拔浪鼓,“那哪兒成!那哪兒成!那些毛手毛腳的粗人怎麽配侍候公子這樣的人!小人親自侍候還……”
老板還待說下去,花弧瞅著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老板頓時一個激靈停下話來,抬頭瞟見花弧冷如春冰的神情,嚇得立刻低下頭去,哆嗦道,“是是!是!小人這就去叫人……”一麵說著,一麵慌忙退下樓去,直退到樓梯轉角處方才停下來,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迴過頭去向樓上留戀的望了一眼,情不自禁的歎了口氣,然後一路小跑的下樓來,一路大唿小叫道,“德子,小六兒,快把身上收拾幹淨了去樓上……”
花之蝶挽著冷月,在樓梯口立住腳,掃了一眼樓麵,見上麵還算寬敞明亮,隻是卻並無隔間,樓梯旁邊和南窗下各放了一套桌椅,東西兩麵一溜排窗下一連放了六套桌椅,四張桌子散坐了十多個人,談笑縱飲正歡,聞聲轉過頭來,都停下話來看著他們。
花之蝶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花弧急忙上前來問,“公子!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不知何時跟上來的,一直垂手侍立在他們身後的兩個年青夥計,聞言低聲陪笑道,“公子,我們這裏,已經是城裏最好的酒樓了!”花之蝶哼了一聲,花弧盯了他們一眼,兩個夥計立刻禁聲垂下頭去。
“算了,大哥,就這裏吧?”冷月走到南麵窗下,迴頭向花之蝶笑道,“這兒也不錯。”
花之蝶一笑,“好!就這兒。”大步走過去。
花弧三人不禁鬆了口氣,跟過去,向呆立在身後的兩個夥計吩咐道,“還不快來收拾桌子!”
兩個夥計遲疑不決的挨過來,惶恐不安的結巴道,“這、這張桌子,桌子,公子……”
“怎麽了?”正與冷月並肩觀賞窗外景致的花之蝶,聞聲轉過頭來,“這張桌子,我們可是坐不得麽?”
“不不!”看見花之蝶沉靜如水的目光,兩個夥計慌忙說,“不!公子坐得!坐得!”
花之蝶一笑,迴過頭去,依然與冷月低聲笑語。
花弧冷冷的說,“那還不快收拾好!”
兩個夥計不敢遲疑,急忙拉下脖子上雪白的毛巾,仔仔細細的擦拭桌麵椅子。
無庸置疑,這南窗下麵的席位,正是此樓最好的,不但桌椅油漆猶新,而且視角好,窗外小河流水,嫩柳搖金,盡收眼底。
“公子,請坐吧。”待夥計擦幹淨桌椅,花弧才請花之蝶二人入坐。
花隱已經端了一個精致的小托盤上來,把兩個梅竹雙清的精瓷蓋盅放在二人麵前,“公子,請用茶。”
冷月向花隱一笑,端起茶來,淺淺的啜了一口,茶的味道非常好,顯然非此間所有。他知道花之蝶隨車帶著數套茶具和十多種稀有茶葉。
菜都是花弧親自安排的,兩個夥計輪流端上樓來,桌上根本不用他們侍候,花蜂接過托盤,花弧端上桌麵,小心翼翼的問,“公子,看看菜的味道可好?”
花之蝶嚐了嚐麵前的苔心暴腰絲,冷月夾了一片醋溜藕丁放進口中。
“怎樣?”花之蝶探詢的望著他。
冷月一笑,“還好。”
花之蝶方才點了點頭,與他一邊說話一邊吃起來。花弧三人放下心來,退侍一旁。因為冷月不喝酒,所以花之蝶隻是獨自小酌了一杯。
二人正邊聊邊吃著,隻聽樓梯上腳步聲雜起,抬頭看去,隻見一行七八個衣服華麗的人,湧上樓來,看到花之蝶幾人不由得靜了一下,側身就在樓梯旁坐了。
花之蝶掃了他們一眼,也不理會,抬手給冷月夾了一箸清蒸黃花魚,微笑的叮囑他,“多吃點兒,你太瘦了,等到了家裏,我一定要給你好好補補!”
冷月抬起頭來,看著他笑,“難道你要讓我,長成與那個老板一個樣?”一語未畢,旁邊花弧三人已撐不住笑了起來。
花之蝶頓時忍俊不禁,失聲大笑,然後一邊端詳著他一邊說,“沒關係,就算你長成跟那老板一樣胖,你也不會像他那樣難看的!”
冷月皺起眉頭,厭惡的放下筷子,嗔道,“閉嘴!你再說,我可吃不下去了!”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快吃吧。”花之蝶急忙打住,一邊給他夾菜,一隻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筷子遞到他手上。
侍立在二人左右的花弧三人驚異的望著他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他們的公子說話。
冷月笑著接過筷子,又慢慢吃起來。花之蝶不由自主的停下筷子,含笑看著他。
“你幹嘛不吃?”冷月抬起頭來,奇怪的看了花之蝶一眼。
花之蝶微微笑著,“快吃吧,你放心,你長不到那樣胖的,況且,就算你要長得那樣胖,我也不會允許的。”
眼看冷月皺起眉頭,就要變臉,花之蝶急忙改口,“好好!我不說了,你吃吧!”
冷月哼了一聲,低頭吃飯不理他。
身後驀然傳來一陣喧嘩,樓梯旁邊那桌人鬥酒的聲音越來越響。冷月不由得皺了皺眉。花弧看了花蜂一眼。花蜂立刻就走了過去。
那桌人麽五喝六的鬧得正歡,忽然看到花蜂施施然的走到桌旁,不由得都停下來好奇的望著他。
花蜂俊美的臉上帶著一個春風一般溫柔的笑,他溫文爾雅的看著眾人,雙手一拱,彬彬有禮的說,“能否請諸位好漢,行個方便?”
主位上一個玉麵朱唇,腰懸長劍的年青人立起身來,含笑揖手道,“這位兄台客氣了,請問有何指教?”
花蜂笑得更溫柔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了好感,盡管花之蝶一行傲氣逼人,令人不快,但是卻更讓人仰慕。
花蜂隨意拿起桌上一個酒杯,漫不經心的玩弄著,一邊看著眾人笑吟吟的說,“不敢!我想請諸位,移個地方!”那輕鬆的口氣,就仿佛是在跟好朋友,商量著明天要去哪兒玩一樣。
“什麽?”眾人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一個個勃然變色,立刻有三四人立起身來就要發作。
花蜂依然笑容滿麵,垂頭靜靜的看著自己虛握成拳的手,他手上把玩的那個瓷杯不知何時已然不見了,此刻竟像變戲法似的,從他的手心裏垂下一縷白線,萎地無聲,淡淡的揚起一絲煙塵,隨風即散,了無痕跡。
“好一手潤物細無聲!”鄰座上忽然傳來一聲喝彩。
“潤物細無聲!”座上的人,不禁個個失色,武林中人人都知道,這是江南苑的絕門武功。
花蜂抬起頭來,向旁邊那個喝彩的麵目粗豪的漢子含笑點點頭,然後迴過頭來,看著僵立當場的諸人輕輕的問道,“好麽?”
眾人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欲待相讓,又咽不下這口氣,要待不讓,看著花蜂笑臉上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睛,卻又發作不得,各人心裏自問,誰也惹不起江南苑的人。幾人互相看看,主座上的那個年青人,默默無言的低頭抽身就走,其他人立即尾隨而去。樓上頓時安靜下來。
花之蝶渾不在意,毫不理會,冷月抬頭看了退侍一旁的花蜂一眼,花蜂靜靜的笑著。
看著冷月放下了筷子,花之蝶忙問道,“吃好了?”冷月點點頭,接過花蕊遞過來的茶,低頭輕輕吹著。
“花弧,你們也去吃飯吧。”花之蝶也放下筷子,抬頭對花弧說。
“是,公子。”花弧把茶放在他麵前,與花蜂躬身退了下去。
花蕊笑望著花之蝶軟語低問,“公子,我就在這兒吃了,好不好?”
“好,”花之蝶點頭笑道,“反正這裏的菜還有很多。”
花蕊高興的答應一聲,從一個夥計手裏接過碗筷,坐在兩人中間低頭吃起來。
花之蝶一邊看著花蕊吃飯,一邊喝著茶與冷月閑聊。忽聞樓梯上腳步聲亂起,一直響到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