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魚湯,還有好些別的菜色要準備。蒼鬱心不在焉地炒壞了兩個菜,見灶上亂糟糟的一團又要動手去清理,沒留神觸到了極燙的鍋沿,指上一陣劇痛。


    她將被燙傷的食指含在嘴裏,開始迴想究竟是什麽讓她今日做事如此糟糕。


    然而思來想去,終未能捋明白。


    門卻突然被衝開,寒風挾著雪粒湧進來,前一刻的寧靜不複再有。


    “請娘娘前往軍營一趟。”


    阿憶的聲音在發顫,盡管輕微,可蒼鬱還是聽出來了。她不會天真地以為那是因為阿憶在外麵凍了太久的緣故,不僅僅出於她對此人的了解,更因為阿憶身後隻露了半張的慌張無措的臉。那人穿著軍服,顯見是軍營裏派來的。


    而且阿憶竟失聲喚了她一聲“娘娘”。


    軍營是姬杼從不希望蒼鬱靠近的地方,玄甲軍未至,他絕不會主動開口叫她過去。


    可阿憶忠於姬杼,忠於他的旨意,亦不會主動送她去。


    “陛下出了什麽事?”她喃喃地問。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出事了。


    可她下的毒未夠分量,他怎會出事?


    莫不是昨夜發生了什麽,令他受了傷?


    “現在沒空解釋!”阿憶平複下來,匆匆說道,拽起她的手便向外走。


    蒼鬱用力掙開。阿憶驚訝地望著她,蒼鬱勉強維持著平靜:“我先迴房收拾些東西,也是時候給陛下再送些衣物了。”


    “稍後叫張氏遣人送去。”阿憶並不認為有這個必要,拒絕了她:“我們必須盡快趕過去!”


    她再度拽住了蒼鬱的手,這次的力道蒼鬱掙不開,隻能隨阿憶快步向外走。


    她迴頭看了一眼灶上的魚湯,雙唇輕輕碰了碰,卻未能說出任何。


    這個時候,正常的妻子是不是該說,魚湯燉好了,一起帶過去吧?


    這點小小的心思,在風裏打了個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不及準備平日用的平穩的馬車,隨意套了一輛,搖搖晃晃的,幾要將心也晃出來。阿憶雙目緊閉,眉頭卻緊皺,一望即知正努力壓抑著什麽。


    是憤怒,還是悲傷?


    若是憤怒,一定是姬杼被下毒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興許還懷疑上了自己,畢竟自己直接接觸到飯食。


    若是悲傷……蒼鬱心裏一片茫然。


    是她弄錯劑量了麽?


    應當不會。她很小心的控製了劑量,因為不能讓姬杼在玄甲軍到達前死去,這點信心她還是有的。


    可若非如此,有天刑等人護著,姬杼怎麽可能會出事?


    姬杼雖說是拚命了些,可還沒有置生死於不顧的地步,他一貫很理智,並非容易衝動的愣頭青,輕易不會讓自己受傷,畢竟他想做的事情還那麽多。


    若非毒發,一定是昨夜出了什麽意外。


    她想起做飯時一直心神不寧,突然找到了原因。


    是了,他們的糾葛延續了兩世,這樣深的牽絆,冥冥之中自己一定察覺到了什麽,但她未能知曉。


    若是姬杼還在,一定會笑她亂想,他從不信看不見的東西,即使他從未缺席過任何一場祭典。


    可蒼鬱深深地相信著,因為她的這一生,原本就是最不可置信的事。


    她雙手緊緊地攥著裘衣的下擺;而阿憶仍舊閉著眼,隻是未曾鬆開的眉頭出賣了她緊張的心緒。


    兩個女人頭一迴沒有互相看不順眼,各自緊張著。


    馬車停下,蒼鬱被扶下車時,她才發現自己滿手心俱是冷汗。


    這裏不是姬杼住的地方,她立即意識到了這一點。


    姬杼在這裏?


    這裏是不是軍營裏用來審判的場所?他是否已發現她下毒的事,要在這裏審判她?


    蒼鬱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直到她看見許多背著藥箱、像是大夫的人擠在前方的路上。人群裏陸陸續續有人踉踉蹌蹌地跑出來,看臉色似乎被嚇壞了,那些人也俱是大夫的打扮。


    見著這些大夫,蒼鬱稍稍鬆了一口氣。


    至少這裏並不是審判她的地方。


    阿憶護著她穿過人群,葉卿與元問兩個即刻出現在麵前。


    元問的煩躁寫在臉上,葉卿比他稍好些,隻是臉色比往日青灰一點。


    “陛……公子爺他……”可他一開口就現了形。他和阿憶一樣,不過是偽裝得好些罷了。葉卿結結巴巴地開了頭,卻說不出口,深深了歎了一口氣後對蒼鬱說道:“但願您的福氣能分陛下一些。”


    沒人知道蒼鬱的心跳得有多厲害,這短短的一瞬她卻像是過了一個時辰,心一下下跳得劇烈,每一刻都仿佛會跳出來,向所有人展示她的心虛。


    她甚至擔心心跳聲會被他們聽見,進而發現異常。


    還好,並沒有。


    他們隻是著急地將她推進了屋子裏,催促她快步走進裏間。


    姬杼麵色灰白地躺在床上,比前幾日更顯憔悴了。


    這樣的情景她不是第一次見。上一迴她算計了他的嘴饞,他也是這樣昏迷了好久。


    天刑守在床邊,雙眼緊緊地盯著正在給他把脈的年邁的大夫。


    他目光充滿了殺氣,大夫一直在發抖。


    “老夫……老夫無能為力,請軍爺另請高明……”大夫的聲音裏有著不知前途的驚恐,亦有如釋重負的輕鬆與坦然。


    “滾!”天刑隻是鐵青著臉,迴了他一個字:“叫下一個人進來!”


    老大夫唯唯諾諾地奪門而出,怕是半輩子都沒這麽矯健過了。


    這時天刑終於注意到了蒼鬱。


    誰也沒告訴過他蒼鬱會來,他有片刻驚愕;但隨之是沉默。


    雖然他沒說,可蒼鬱知道他並不歡迎自己——因為此時的她隻是個無用的人,而他隻需要有用的人。


    她不知道姬杼是不是中毒了——她從未對別的人用過毒,對□□的了解除了上一世的遭遇,便隻有冰冷不帶感情的描述。


    至少從他的臉色來看,她辨不清。


    在下一位大夫進來之前,蒼鬱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天刑一個問題:“陛下……近來有沒有食葷?”


    盡管她覺得在這種緊急的時刻姬杼不會胡來。


    玄甲軍就要來了,世族要麽集中力量攻城,要麽就要遭遇兩麵夾擊,無論他們選擇哪一種,隻要姬杼活下來,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姬杼自己一定比她更加明白這一點。


    可她還是抱著僥幸的心思問了出來,因為她從心底不希望聽到有人說他是毒發了。


    若是現在就毒發了,就是她的失誤,是不能容忍的錯誤。在她的計劃裏,她會麵臨許多比這更艱難的事,若是在這裏就失誤,以後還能做什麽?


    隻是這樣而已,隻是她不能容忍自己的錯誤。


    “陛下並沒有那麽糊塗。”天刑冷冷地說,對蒼鬱的猜測很不滿。


    姬杼信任趙常侍,也同樣信任天刑和阿憶,這些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的小秘密。姬杼也不得不讓他們知道,因為他必須要有人幫著隱瞞才能令更多人相信,他茹素是為了信佛的祖母。


    “那他是不是受傷了?”這個猜測比上一個更不靠譜,蒼鬱一問出口就後悔了,若是受傷,大夫們怎會看不出來?


    天刑終於不打算壓抑自己的不滿了,他毫不客氣地斥責蒼鬱:“請娘娘莫要添亂。”


    蒼鬱本擔心他看出自己的異常,可他隻看到了她的愚蠢,這令她鬆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被人認為是蠢貨總比被猜忌要好得多。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一個再不願意接受,也是必須接受的事實。


    姬杼會變成此刻這樣,很可能就是她下的毒起了作用。


    而那毒若是發作了,他必死無疑,隻是不知會被毒性折磨多久。據說會很快,可她不知道,因為她從未用過。


    可據說毒|藥發作是有前兆的,興許不太明顯,但一定不會沒有。一開始隻是身體某些部位偶爾而突然的僵硬,毒累積越多,傷害便會越深入,最後會因腹部劇痛而昏厥不醒,直至死亡。


    從微弱的表象到明顯得控製不住,會經過一段時間,這樣才會不容易被別的人發現。而知曉這毒的人很少,一般的大夫根本診不出來,這是蒼鬱為什麽要選在路上下手的原因之一——劉大夫不在,情急之下很難找到靠得住的大夫。


    可她所知的一切似乎並不準確,否則姬杼怎會這麽快就出事了?因為毒|藥的劑量還未下到一半,不該出現這種狀況。


    她甚至沒有看到過任何前兆……


    蒼鬱仔仔細細地迴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其實看見過——那天姬杼忽然僵硬了一下,當她詢問時,他卻說沒事。


    那樣的情況一定不是隻發生過一次,可他約莫是隻當自己是累到了,並未放在心上,然後不知是什麽緣故,突然之間毒性就爆發了。


    蒼鬱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大夫畏畏縮縮地進來,不久後逃也似地離去,可沒有一個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蒼鬱知道,可她不能說,亦沒有機會說。


    然而心裏隱隱有一種衝動,她按捺不住,卻又不願意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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