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向來人多口雜,雖然姬杼下令封口,皇後受傷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宮外。不獨蒼氏,元氏等世族也都知道了。


    蒼瑁與崔憐盡管才為了蒼成的事大鬧一場,但畢竟屬家務事;一聽說蒼鬱並無大礙,隻是記不得受傷的經過,崔憐立即催促蒼瑁去遞折子,要求姬杼肅清後宮。元千月還有一些權力遲遲不放,正好借機拿下。蒼瑁原想叫她進宮再探一探口風,但崔憐不願意——姬杼都下令叫整個後宮禁足了,她便是進得了皇宮也進不去長信宮。


    崔憐本就隻是為了蒼成與蒼森的糾紛才迴來,處置了兒子又打壓了蒼森,便又迴城郊去了。過了幾日,蒼森得了空,也悄悄去了城郊的那座宅子。


    蒼氏得意,元氏卻在著急。


    這些日子元樂極少著家,難得迴家痛快地洗個澡順便吃頓好的,才拿起筷子卻有下人來說元故找他說話。元樂的母親宋氏有些怕元故,一見他的人過來便借故離去,隻留元樂應對。


    元故與元樂本就不親近,自從元故阻擋他上戰場,令他不得不安穩呆在玄甲軍裏時起,元樂就決定跟元故不共戴天了。且不說交談,能不碰麵都不碰麵,便是巡邏時遇上了,也不管周圍有沒有別的人,元樂也是當做沒看見,扭頭就走。如今朝中大多數人都知道元氏兩個公子水火不容,見到元故絕不提起元樂,見著元樂也絕不提起元故。


    偶爾有幾個不知其中玄機,或是看不懂眼色的,但凡在元樂麵前笑容可掬地提起元故,輕者隻是吃一記白眼,重者則會被指著鼻子一頓痛罵。


    是以元樂十分奇怪元故怎會派人來找自己。


    “他找我做什麽?”元樂甚至不稱唿他為大哥了,而是不敬地以“他”指代。


    “小的也不知道,大少爺並沒有告訴小的。”那侍從有些為難。


    元樂稍稍想了想便猜到他想同自己說什麽了——宮裏的事八成已經傳出來了。皇後若是出事,得益者眾多,首當其衝的當屬元千月。如今除了長慶宮裏幾位常侍,消息掌握得最多的就屬玄甲軍了,元故會主動來找自己,絕不會是為了別的事。


    他拿起筷子刨了一口飯,對那下人說道:“去告訴他,我這沒有消息,想要知道還得找趙常侍,我跟趙常侍不熟。”說完便再也不理下人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沒有消息。


    宮裏但凡去過清漪園的人都被要求供出自己當日做過些什麽,無人能證明的都被當成了疑犯。元千月也是倒黴,當天擺弄花瓶時突然想要的白海棠,遣了兩個宮人去摘,那兩個宮人在宮中小花園裏遍尋不到,便去了清漪園。一開始他們還想瞞過去,偏趙常侍眼尖,看見大宮女芳儀拿出來丟的白海棠——這一季隻有清漪園還種著。因著無人能證明他們不曾去過陶然亭附近的地方,如今還給關著呢。


    但這些消息都是底下的人吃飯時說的,他隻是不小心聽到了,就算說不知道也不算沒道理。


    吃完飯洗過澡,元樂抓了兩塊宋氏給他裝的點心就上路了。宋氏原本給他準備了一大盒子點心,想叫他全帶上,元樂拒絕了:“又不是去玩,哪有閑情吃這些。”


    宋氏早就習慣了兒子這種脾性,雖說從來沒有成功勸服過他,還是想要嚐試:“拿去給你的同僚吃吃也好啊,像上迴來過的那位葉校尉。你阿爹新近從江南請來的點心師傅,京中名店也未必做得有這麽好,想買也買不到呢。”


    “他們不愛吃這些。”元樂不耐煩起來,大步往前走:“我走了,你自己留著吃吧。”


    若是葉卿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大喊著“還我點心”摁住他猛揍。


    “那不然你也帶些進宮去送給元貴妃呀,”宋氏追著說:“你們怎麽說也是姐弟,老這麽不相往來,以後誰來幫扶你呢?”


    “宮裏怎麽會少這麽幾塊點心?你不要老想著討好他們兄妹倆好不好!”元樂猛地止住步子,轉過身來瞪著宋氏:“你兒子我就那麽沒用,不靠著他們兩個就活不下去?”


    “阿娘不是這個意思……”宋氏想要反駁,可是看著元樂氣惱的樣子,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一語不發地低下頭去。


    元樂瞧她委屈的模樣,知道她又在默默流淚了,歎了一口氣走迴母親身前,粗魯地拽過她手裏的絲帕,輕輕在她臉上拭了拭。祖母喜歡父親原配,也怕宋氏欺負原配的兩個孩子,一直打壓著宋氏。宋氏本就膽小,這麽多年以來被欺負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家裏的事也不敢拿主意,怕做錯了又要聽訓,漸漸的也不得元煜的心了。


    宋氏自己倒能忍,但她憂心元樂——雖說元煜也十分疼愛他,但元樂脾氣執拗,在誰麵前都不肯低頭,先前為著入伍一事已和元煜以及元故都大鬧了一場,往後還不知會做些什麽,她害怕他遲早有一天鬧得眾叛親離。偏她沒本事,護不了他也勸不住他。


    “阿娘別擔心,兒子自有分寸,便是不靠著元氏,也絕不會餓死。阿娘也無需再對他們做低伏小,誰敢欺負你,就等兒子給你欺負迴去。”元樂無奈地哄著她。


    “你叫阿娘如何放心?”宋氏這迴卻不好哄:“方才大少爺派人來找你問話,你若是個機靈的,好好說便是,偏語氣那麽衝。阿娘知道你在外頭一向不給大少爺麵子,在自己家裏也這樣,若是大少爺記仇該如何是好?你便是沒打算靠著元氏的身份,也不該隨便惹事呀。”


    元樂心知再這樣下去就沒玩沒了,天黑都迴不去,隻好對她撒謊:“我知道錯了,迴頭我找個時間同他好好說一說,你總該放心了吧?”


    宋氏這才喜笑顏開:“那點心你也帶上,拿去給元貴妃吧,她什麽也不缺,送別的去我怕她看不上。”


    “如今宮裏不許外頭私自送東西進去,帶了也白費。”元樂仍舊拒絕。其實他若是真想送什麽進去,也不是沒法子,如今陛下對他和葉卿信任得很,元貴妃又是他阿姊,雖說這幾日看得嚴,他隻要開口,送一盒點心也不算事。


    但他就是不願意。


    不願意,不止是為了私怨,還因為他不喜歡元千月,老覺得她假。在家裏大小姐脾氣十足,不僅老仗著祖母疼她,對母親頤指氣使,還挑撥著祖母也討厭母親,將原本還算開朗的母親折磨得這麽膽小,生怕自己和母親搶了她與元故的位置;元樂原想著這種臭脾氣在宮裏隻怕名聲也不大好,哪知輪了幾迴值,聽到的俱都是誇她的話,心裏便不寒而栗。


    這女人不簡單,太能藏了。元樂最煩這樣的人,因此能不和元千月沾邊,他就絕對躲得遠遠的。


    宋氏一聽是宮裏的規矩,這才不得不放棄:“那就算了吧。可是做都做了……要不,還是你帶著?”


    “阿娘,我真生氣了啊!”元樂氣惱地嚷嚷。


    被母親這麽一拖延,元樂遲了好些時候才迴到宮裏;奇怪的是一向速度奇快無比的葉卿居然也遲了,而且也還沒有迴來。


    大約又偷偷喝酒去了,他心想,便沒放在心上,琢磨著給葉卿找個什麽借口糊弄過去。


    “陛下駕到——”餃子在籠子裏撲騰著,學著趙常侍說話,繼而自己發揮:“恭迎聖駕——恭送陛下——”


    “怎麽還沒煮了它。”姬杼不大高興:“才來就趕朕走。”


    蒼鬱這幾日好了些,姬杼不許她出去,她便在長信宮的小花園裏玩,帶著餃子和湯圓。餃子裝在籠子裏,偏老不安分,老是學蒼鬱的聲音逗湯圓,惹得被戲弄得團團轉的湯圓“汪汪汪”地兇他。


    “它隻是學舌,又不懂自己在說什麽,你還同它計較,可真夠小心眼的。”蒼鬱白他一眼,將剛剛跑迴來的湯圓嘴裏的老虎布偶取下,又遠遠地丟了出去,湯圓“嗖”地一下又跑遠了。


    姬杼看著有趣,等湯圓迴來便也學著她那樣玩。哪知湯圓根本不鬆口,不叫他拿走布偶,姬杼拽了拽,又拖著湯圓在地上滑了許久。


    “快停下!才給它洗完澡呢,又弄髒了!”蒼鬱大叫道。


    “髒了再洗便是。”姬杼倒是不在乎。這時湯圓終於肯鬆口了,搖著尾巴盯著姬杼手裏的布偶。


    姬杼卻沒有丟出去,拿在手裏看,絲毫不顧及上頭滿是湯圓的口水,問她:“你做的?”


    “這個不是,是叫香識尋來的,我做的那個已經叫它咬壞了。帕子被它咬壞了不少,小布偶它愛玩,也經咬些。”蒼鬱見他要往自己榻上擠,嫌棄道:“先去把你手上的口水洗幹淨了。”


    姬杼又好氣又好笑:“你不嫌棄它,倒嫌棄朕。”


    “它比你可愛,臣妾當然不嫌棄。”蒼鬱理所當然地應道。香識忙叫宮人取了水和巾子來,給姬杼淨手。


    兩人逗湯圓玩了一會兒,姬杼忽而問她:“你怎地不問朕查得怎樣了?”


    “要是能說陛下早就說了,不能說的臣妾問了陛下也不會說,何必多此一言呢?”蒼鬱淡淡道:“不過臣妾倒真還有一事想問陛下,先時劉太醫說可能有方子能醫好臣妾的身子,過了這麽些時候了他還沒送來,叫人去請,總見不著他;想趁他來診脈時問問吧,他來去匆匆,說家裏老婆子近來受了風寒,著急迴去,不給臣妾問的機會。不如陛下幫臣妾問一問?”


    姬杼不由得在心裏暗罵劉太醫多事。


    那個老頭子隨便挖了這麽個大坑,倒把他給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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