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隻能聽到打更的人穿街走巷時敲擊梆子發出的聲音。


    京城西邊的榆林巷何宅內,人們早已入睡。門房張老頭忽聽得大門上敲得急,起身提了燈出得門房,在門邊問:“誰呀?”


    “快開門,我是李右丞家的,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李右丞命我來與何侍郎商議!”門外那人聲音很急促。


    張老頭一聽是李右丞派來的,忙道:“官爺還請稍等,容老朽前去稟報我家老爺。”


    李右丞近來與何侍郎私底下有些往來,這些事隻有少數人知道,時時看守著大門的門房便是其中之一。


    “等不了了!再延遲些,隻怕玄甲軍就要來了!”


    張老頭一聽玄甲軍,心中便慌了,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門外站了許多黑衣人,俱是黑巾遮臉,為首那人眼尾微微上揚,眼中滿是說不出的狠厲與陰毒。


    看了一輩子人的張老頭腿腳發起抖來,他想即刻關上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為首那人手中銀芒一閃,張老頭腹部一痛,繼而嘴巴被人捂住,腹部又中數刀,直到不能發出任何聲響。


    黑衣人將他屍首隨意地拋在地上,便帶著人無聲地潛入內宅。何宅大門被重新關上,掩蓋其中血流成河的一夜。


    吏部侍郎何欽抖抖索索地靠在床屏角落裏。他麵前站著許多持劍的黑衣人,其中兩柄劍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為何要出賣尚書令等人?”


    問話的人聲音十分年輕,他姿態隨意地坐在太師椅上,扯過一旁的帷帳擦拭劍上血跡;眸中卻射出駭人的冷光。


    “我冤枉……我是冤枉的啊!我誰也沒有出賣……”何欽抖得太厲害,聲音幾乎湊不成句子。


    “把他大兒子帶上來。”為首的那個黑衣男子冷聲道,何欽的大兒子便被揪了出來。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嘴巴被緊緊塞住,無法發出一點聲音,隻能以眼神向父親求救。


    “你若不肯說,就從你大兒子開始,一個一個的把你的孩子都殺掉。”黑衣男子緊盯著他:“你若肯坦白交代,我便放過他們。”


    “冤枉啊!我什麽也不知道,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何欽看著大兒子,眼中滿是驚惶無措。


    “殺。”黑衣男子輕輕巧巧地吐出一個字,何欽的大兒子發出一聲悶哼,腹中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劍身,當那劍身退出他的軀體之時,他亦倒在了血泊裏。


    “子玉!子玉啊——”沒料到黑衣男子會這樣直接利落,何欽呆怔片刻才迴過神來,望著大兒子的屍體痛哭不已。


    “帶另一個。”黑衣男子命令道。


    何欽十多歲的二兒子也被帶了上來,依舊被塞住了嘴。


    “何侍郎兒子不少,可以慢慢與我周寰;但是可得想清楚了,何侍郎不舉已久,想要再生個兒子隻怕力不從心吧?”黑衣人語帶笑意。


    “你……你如何知道……”何欽臉色發白。


    “不止我知道,明天大半個朝廷的人都會知道。——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二兒子的命,你是想要呢還是不想要?”黑衣人用劍尖托起何二公子的下巴,劍尖直指他的喉管。


    何二公子已是麵無人色。大哥溫熱的屍體還躺在他的腳邊,他的雙腳正浸在何大公子的血泊裏,可他連動都不敢動。


    他喉中發出悶悶的聲音,雙眼睜得大大的,緊盯著父親。


    何欽的視線落在大兒子的屍體上,繼而看向二兒子;在他身後,還有餘下的幾名子女。


    終於,他決定放棄抗爭。


    “若我說了,你真的會放過他們?”經曆了極度的緊張與打擊,他一臉疲憊,仿佛瞬間又老了好幾歲。


    “不僅是他們,還有你。”黑衣男子收迴了劍。


    暫時沒有什麽會威脅何二公子的性命了,他身子一軟,跌坐在大哥的血泊裏。


    何欽歎息著搖了搖頭:“隻要你肯放過他們就行。”他心知自己的死期到了——黑衣男子根本沒有打算放過自己,但兒子們的性命還是有可能保住的。


    “沒有問題,你說吧。”黑衣男子應許得很痛快:“若你擔心我食言,我亦可以發誓,若我有違此言沒有放過他們,來世變作畜生。”


    見他發誓不會害自己的孩子,何欽便放了心,說出了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先前做了些塚宰大人不能容的事,他遲早要收拾我,為了保命,我不得不與李右丞合作,將我知道的一些事告訴了他。”


    他的話令黑衣男子極度訝異:“你說的塚宰大人不能容的事,該不是是貪墨了本該屬於塚宰大人的十幾萬兩銀子罷?”


    待他說完,便輪到何欽驚訝了:“塚宰大人知道了?”


    “區區十幾萬兩,塚宰大人並不放在眼裏。”黑衣男子嗤道:“是誰同你說,塚宰大人要為此收拾你?”


    “塚宰大人……他不會因此懲罰我?”何欽結結巴巴地問。


    “迴答我的問題!”黑衣男子很不耐煩。


    “是……是……”何欽嚇得直發抖:“並沒有人這樣說,是……是我自己猜測的……”


    “那你為何如此猜測?”黑衣男子又問。


    “因……因為皇後娘娘近來……近來對小女很是冷淡……”何欽汗流浹背:“據小女說,上迴蒼大夫人去過皇宮後就這樣了……”


    何欽的女兒亦是與蒼芸同年入宮,封了美人。對支持蒼氏的大臣之女,蒼鬱一直待她們很好,然而蒼崔氏入宮探望過她以後,蒼鬱對何美人的態度就直轉急下。


    何美人心裏著急,便偷偷捎了信迴家給父親;何欽本就心裏有鬼,以為自己要倒黴了,便立即出賣了蒼氏的幾個心腹,投靠了世族李氏。


    “原來如此。”黑衣男子輕蔑一笑:“不過為著女兒受了些冷遇,便驚嚇得背叛了塚宰大人,留你在世,隻怕會給塚宰大人帶來更多麻煩。”


    “你——”何欽驚恐地望著向自己走來的另一名黑衣人,他手裏拿著一顆藥丸,不等他說完,就將那顆藥丸塞進了他嘴裏。


    “作為對你吐露實話的補償,我會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黑衣男子說道,冷淡地看著何欽倒下去。


    藥效發作得很快。


    “你……你答應過會放過……放過我的孩子……”臨終之時,何欽仍惦記著自己的孩子。


    而迴應他的,則是數具年幼的屍體以及黑衣男子的嗤笑。


    “我是想放過,但塚宰大人不願意放過,斬草不除根,任誰也不會放心。”


    “皇後娘娘的事,誰也不許提,若有人問起,便說何欽因貪了塚宰大人的銀子,怕大人追責才背叛了大人。若有人說了不該說的話,別怪我心狠手辣。聽到了麽?”黑衣男子轉過身去,冷厲的目光掃過其餘的黑衣人。


    “聽到了。”他們齊聲應道。


    蒼瑁近來心情不大好。


    數月來,幾個親信及門生接連因為瀆職被撤了官,這些人原本均居各部要職,如今職位空缺出來,便被其他世族餓虎撲狼似的盯上了。


    而這些人一旦遭到撤換,他們原先布下的人脈也相繼被起底,一時間,蒼氏可謂元氣大傷。


    “叫你們去查,可查出什麽結果來了?”


    蒼府書房內,蒼瑁大清早便臉色陰鬱地坐在案前,對麵並排站著蒼成、蒼逸與蒼森。


    蒼成年歲最大,蒼瑁最先望向他。


    “這……再多給兒子一些時間,兒子一定能查得出來。”蒼成額頭滿是冷汗,支支吾吾地應道。


    “哼!指望你,老夫還不如自己查!”蒼瑁生氣地拍著桌子,直嚇得蒼成頭也不敢抬。


    “你呢?”蒼瑁望向蒼逸。蒼逸雖年輕,辦事卻比蒼成靠譜,蒼瑁的語氣不由得便溫和了些。


    可蒼逸這一迴並沒有給他帶來驚喜。


    “兒子無能,尚未查到。”蒼逸愧對父親期盼的眼神,略有些垂頭喪氣。


    蒼瑁冷了臉,不抱任何指望地望向蒼森:“你可有什麽線索?”


    “侄兒已有線索,不過……”蒼森答道,望了一眼蒼成與蒼逸。


    他的迴答令蒼瑁心中一喜,立即揮退了兩個兒子。蒼成與蒼逸雖不甘心,但也不敢忤逆父親,隻得告辭退下。


    “是吏部侍郎何欽。”待書房內隻餘他們二人,蒼森平靜地說道:“他貪了大伯十幾萬兩銀子,怕大伯懲罰,便投靠了李氏,這才有了日前種種。不過大伯無需擔心他會說更多不該說的話,因賊匪入室搶劫,何府昨夜慘遭血洗,何侍郎全家亦遭不測。”


    這是個剛及弱冠的年輕人,年歲不大,行事亦未必沉穩,但手段狠辣非常。


    在蒼氏年輕一輩中,他未必最耀眼,卻是每件事都能正好叫他滿意的那一個。


    蒼瑁微微眯了雙眼。他細細打量著蒼森——這是他親弟弟的孩子,盡管自幼在他身邊長大,卻始終不是他親生的孩子。


    蒼森低頭垂目任他打量,沒有任何自傲和不恭,隻有溫順和服從。


    半晌,蒼瑁才終於開口:“你做得雖然不錯,但終歸是年輕,有些事太浮躁,也太不知輕重了。以後,你便跟在大伯身邊多學學吧。”


    “是。”蒼森應聲抬起頭來,滿臉掩不住的喜色。


    迴到自己的宅院裏已是午時,幾乎一夜沒睡的蒼森仍無疲憊之意,他喚來親信侍從,問道:“叫你們查的事怎樣了,那些送了女人進宮,且與蒼氏親近的官員,近來可有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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