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姬杼出宮去探望生病的老太傅,帶了蒼鬱一起。老太傅府上獅子犬新生了一窩小獅子犬,才兩個月大,一團團的像雪球似的。蒼鬱一看就喜歡,抱了一隻在懷裏舍不得放手。


    老太傅的兒子見狀,忙討好蒼鬱:“娘娘若是喜歡,臣下明日將它洗幹淨了送過去。”


    蒼鬱雖然不舍,仍舊搖了搖頭:“犬通人性,抱走了,它同母犬都會思念對方,何必徒增別離。”


    姬杼在一旁說道:“那便連母犬帶整窩小犬一起抱迴宮,如此,仍舊一家團圓。”


    老太傅的兒子目瞪口呆,半晌才迴過神來,支支吾吾道:“這……此乃家母心愛之犬,恐怕……”


    蒼鬱瞪了姬杼一眼,小聲道:“都抱迴去,陛下養啊?”


    姬杼無辜得很:“宮裏那麽多宮人,朕看他們平日閑得很,找點事情做做未必不可。”


    他們說得再小聲,離老太傅的兒子也遠不到哪裏去,他頓時不知道是要裝沒聽到還是該再重申一遍。


    “其實娘娘無需擔心它們母子分離之情。母犬精力有限,每一窩卻都會下好幾隻小犬,難以顧及全部,因此曆來這些小犬多是送人的。”最終他決定裝作沒聽到。


    “好殘忍!”蒼鬱叫道:“它的子女都被你們送走了麽?”


    “這個……”老太傅兒子的臉漲得通紅:“與其放在府中照顧不周,找個能好好照顧它的人家豈不是更好?臣下見娘娘如此喜愛它,將它交與娘娘一定可放心,還望娘娘莫要推拒。”


    他這樣一說,又好有道理。


    蒼鬱頓時糾結了,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姬杼就幹脆得多,接過那隻小犬抱在懷裏,對蒼鬱說道:“這惡人朕來當,走吧,迴宮了。”


    蒼鬱給小獅子犬取了名字叫“湯圓”,正在花園裏逗它玩,姬杼忽地來了。聽到她喊“湯圓”,姬杼嗤之以鼻,轉頭便喊:“小汪子,過來。”


    那小獅子犬便極其熱情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你別亂喊呀,什麽小汪子,難聽死了。”蒼鬱沒好氣地說道,看向小獅子犬時又極度溫柔:“湯圓,過來。”


    那小獅子犬沒理她,氣得她立即捏了姬杼一把。


    “湯圓這名字也沒好到哪裏去,像是馬上要拿它下鍋似的。小汪子多好,不仔細聽還以為是小王子。”姬杼得意地大笑:“它都不理你,顯然更喜歡朕取的名字,是不是,小汪子?”


    “它是母的,叫什麽小王子呀!”他真是越說越離譜了,蒼鬱氣道:“湯圓怎麽不好了?白白嫩嫩又圓圓潤潤的,和它多像?”


    “母的怎麽就不能叫小王子。”姬杼全不放在心上,樂滋滋地對那小獅子犬說道:“小汪子喜歡這名字,是不是?”


    小獅子犬舔了舔他的臉。


    “它又聽不懂,你真是幼稚死了。”蒼鬱心裏酸得很,故意要氣他。


    “阿鬱嫉妒朕。”他直接戳穿:“嫉妒小汪子更喜歡朕。誰叫你先前虛情假意的?阿鬱自己說的,犬通人性,它可都聽著呢。”


    蒼鬱不吭氣,直接將小獅子犬從他懷裏抱出來,再次聲明:“它叫湯圓!”說著轉身跑進宣華殿,關上了殿門,不放他進去。


    姬杼哭笑不得,隻好承認它叫湯圓,蒼鬱這才肯理他了。


    但他背地裏還是管它叫“小汪子”……當然當著蒼鬱的麵從來不承認。


    “這什麽玩意!”過了幾日,蒼森得了允許進宮,一進門便大喊。


    湯圓十分喜歡長相俊美的男子,不夠俊美的怎麽逗都不會理人家,也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破習性。它一看到蒼森便往他身上撲,拖都拖不走,蒼鬱不忍直視,捂上了雙眼。


    蒼森臉上嫌惡的表情十分明顯,若不是顧慮著它是長信宮裏的,早就一腳將它踹飛了。偏湯圓不識臉色,一個勁熱情地往他身上湊。


    蒼鬱見蒼森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個盒子,便喚來香識,將湯圓帶了出去。


    錦盒裏並排著五個小巧的水晶瓶子,瓶子雕成各種花的形狀,各盛著一種淡色的液體。這些看著便是從西洋來的香露,因著周朝香道中人始終未能參透其中奧秘,尋常一瓶便需千金,像這樣成套的已經並不僅僅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了。


    “你又破費了。陛下前幾日才送了我幾瓶玫瑰露,約莫好久都用不完呢。”蒼鬱對蒼森說道。


    “喜不喜歡?”蒼森挑眉。


    “喜歡。”蒼鬱老實承認。香露的味道清清淡淡的,仿佛凝住了花香,宮裏的女人都喜歡。


    蒼森卻道:“可這些並不是香露。”


    蒼鬱狐疑地看著他,又看看手中的盒子,取出一瓶拿在手裏,正想拔開瓶塞聞一聞,卻被蒼森製止:“不要聞,這是毒藥。”


    蒼鬱大駭,手中香露險些墜落在地,幸而蒼森接住了。


    蒼森小心翼翼地將瓶子放迴去,坦言道:“這些也是來自西洋,香氣堪稱完美,無人能拒絕。但若是將它噴在身上,時時聞著,隻用僅僅半瓶便足以致命。且它的毒性十分隱蔽,不會立時發作,須得過一兩年,大夫看了會以為隻是尋常慢性疾病,根本診斷不出來。”


    他拿這種東西給她看做什麽?


    這麽貴重的毒藥不會用在普通人身上,兇手的目標一定是大富大貴之人,這種人不會舍不得用或者很少用香露,半瓶一定很快就用掉了。


    蒼鬱想到了一個名字。


    “先皇後——蒼芸?”她沒頭沒尾地問道,麵色凝重。


    幸而蒼森聽得懂。


    “不錯。”蒼森點了點頭。


    好陰毒的手段!誰能想到噴灑在身上的香露竟會是毒藥呢?蒼鬱嫌惡地擦了擦手。


    “這些是從哪裏得來的?”她問道:“為何人準備?”


    蒼森闔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終於開口:“是你。大伯聯合其他幾位朝臣,借口陛下許久未納新人也無子嗣,送了幾名女子與蒼蘿一道入宮,其中便有蒼瀾。阿鬱,大伯他已打算要放棄你了,才叫我送了這些香露給你。你如今已知它是毒藥,往後切莫打開它!”


    與蒼森的沉重不同,蒼鬱麵色淡然,仿佛他說的事情同自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她沒有驚慌,反而問起了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問題:“阿森,毒死先皇後的香露,也是蒼瑁送給自己女兒的麽?”


    窗外桃花雲蒸霞蔚,如雲似霧,窗內女人用平淡的聲音,講述錐心刺骨的故事。


    “一切原是我的錯,我不該從小縱著阿芸跟在陛下身後,叫她對陛下產生太深的感情。在阿芸心裏,她與陛下合該是夫妻,她是一心一意地喜歡陛下,希望陛下好。可是——蒼氏的野心並非僅僅一個皇後嗬……”


    蒼森極少看到崔憐哭,加上今天,也隻是第二次,每一次都是為了蒼芸。


    上一次她哭,是蒼芸的棺槨葬入皇陵當日。


    “我那表妹素來是個沒主意的,時時尋我入宮替她想法子穩固陛下的歡心。阿芸自幼長得美,性子活潑且機靈,表妹很喜歡她,多番叫我將阿芸留在宮裏住幾日。我本不肯。那時我與蒼瑁已形同路人,阿成一切都像他,我看著便煩;幸好阿芸像我,她是我的命。表妹求了我好幾迴,我都不答應;有一迴叫阿芸聽到了,她對我說:‘阿娘,我喜歡太子哥哥,我要在宮裏和太子哥哥一起玩。’我卻無法拒絕她,這才應了。若是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就算她哭鬧,我也一定不會答應。


    “阿芸一天天長大了,出落得愈發標致,先帝也喜歡她,對蒼瑁提起了要迎她做太子妃的意思。蒼瑁本就是個貪心不足的東西,立即將見不得人的主意打到了阿芸身上。我本不願,然而他對我說,阿芸與旁的女人爭同一個男人太委屈,若是能控製住他,叫他將位置讓給以後出生的小太子,阿芸就不用受委屈了。我是個自私的母親,天下大義從來都與我無關,這才肯了。哪知道……哪知道……我這一念之差,卻葬送了阿芸……”


    蒼芸下葬以後,有好一陣子崔憐都瘋瘋癲癲的,時常半夜裏突然起身,到處尋找蒼芸。知道這件事的人大多數都被滅口了,蒼森還活著,隻因為蒼瑁不屑於對這隻寄居的小蟲子動手。


    但幾乎無人知道,當蒼氏府中之人對瘋癲的崔憐如避蛇蠍、連伺候崔憐的嬤嬤也未必會每夜查看夫人是否安睡在床上時,唯有蒼森陪在夜遊的她身邊,防止她出意外。


    “蒼瑁不懂阿芸的心思,背著我將全盤打算都告訴了她,以為阿芸會死心塌地地幫他。可他不知道,阿芸有多愛陛下。阿芸是個單純的孩子,她威脅蒼瑁,若是蒼瑁不停手,她就要將他的打算昭告天下,屆時他不僅身敗名裂,也會成為導致蒼氏覆滅的千古罪人。我可憐的阿芸,她不知道,她那父親是什麽樣齷齪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可恨我知道得太晚,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殺了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後重生之蒼鬱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糍粑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糍粑魚並收藏皇後重生之蒼鬱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