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張常侍到東稍間候著。”姬杼對何恢說道,雖說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並未有什麽改變,但隻這一句話就足以說明他對蒼鬱的防備。


    何恢應下,正欲返身出去,不妨蒼鬱補了一句:“等你辦完了陛下的差使,叫上香識一道去配殿,昨日做的點心吃完了,孤要再做些。”


    “是。”何恢雖有疑惑,但不敢問。這位皇後娘娘一向吃得不多,做完的點心大半也賞給了宮人。


    何恢離開後,姬杼也起身離去。蒼鬱斂衽行禮送他,卻聽得他說道:“夜裏漫長,少了怕是不夠皇後吃,不若多做些。不過皇後吃太甜會胖,宜清淡些。”


    蒼鬱往死裏瞪他的背影。


    “娘娘,張常侍說有要事脫不開身。”


    蒼鬱叫何恢去召請張常侍,張常侍卻給了何恢這樣的迴複。初初嚐了點甜頭,就想著和她撇清關係,這張常侍大約是細細思量過了,以為同時討好了姬杼和蒼瑁,就可以無視她的威脅。


    “無妨。”蒼鬱淡淡一笑:“等他忙好了,自然會主動來求見。你去看看香識點心蒸得怎麽樣了,叫她蒸好了立即拿來,陛下等著品嚐。”


    “小的這就去。”何恢麻溜地出了配殿。


    “陛下,皇後娘娘求見,說是送陛下要的書冊來的。”趙常侍走進宣華殿東稍間,躬身對批閱奏折的姬杼說道。“小的原說替娘娘送進來,可娘娘不肯,說是陛下叫她親自送來,不許經過旁人的手。”


    姬杼眉頭皺了皺,繼而平緩下來,音聲愉悅:“是有這麽一迴事,朕無事折騰皇後罷了。叫皇後進來,你退下,這裏有皇後伺候著即可。”


    “可陛下曾說皇後娘娘不可信,陛下如今一應公務都不避開皇後娘娘,小的唯恐不妥。”趙常侍憂心道。蒼氏時常有人入宮,若是蒼鬱對他們說了些不該說的,隻怕要壞事。


    “朕自有分寸。”姬杼正色道:“常侍憂心之事朕明白,隻是如今許多事要常侍去處理,鎮日守在此處會有所耽擱。何況皇後便是居心叵測,朕亦不懼。”


    “小的明白了。”趙常侍雖仍舊擔心,姬杼說了這樣的話,他就無法再堅持己見。


    趙常侍出了東稍間,對候在外麵的蒼鬱恭恭敬敬:“陛下請皇後娘娘入內。”


    蒼鬱客氣地對他笑了笑。一想起此人敢對自己拔刀亮劍,笑容不由得更客氣了些,捧著匣子的手也緊了緊。


    趙常侍是個心細敏感的,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娘娘拿的是什麽書?竟讓陛下如此感興趣,煩請娘娘提點一下小的。”


    就算是姬杼最寵信的近侍,問這樣的話也會顯得唐突。


    蒼鬱掩唇淺笑:“這……常侍還是不要打聽的好,閨房情趣,不宜與外人道也。”


    她遞了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


    趙常侍白皙的麵皮立即染上了桃粉色,迴想起姬杼的有意遮掩,頓時了悟了蒼鬱為何會有小小的緊張。


    “小的莽撞,還望娘娘勿怪。”他忙不迭地說,頗為後悔自己太敏感。


    “常侍一定很忙吧,孤不耽擱常侍,先進去了。”蒼鬱很是大度地不與他計較。


    蒼鬱踏進東稍間時,姬杼早已停下了手中的筆。蒼鬱婷婷嫋嫋地走過去,將匣子擱在案幾上,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陛下的這位趙常侍可真機敏,險些要開匣子看裏頭裝的到底是不是書呢。還好臣妾擔心點心的味道散逸出來,事先包了幾層絹子。不過臣妾想好了,就算被他發現,隻要推給陛下即可,橫豎他不敢拿劍指著陛下。”


    姬杼打開匣子,掀開包得整整齊齊的絲絹,露出裏頭精致的點心來。比起昨日的點心,又多了幾樣不同的,顏色搭配得很好,叫人食指大動。


    “皇後倒是很懂得保護自己。”姬杼哼道,隻看著點心,卻不動手。


    蒼鬱知他是防備——偷吃點心的事不能叫趙常侍知道,可不叫他知道,便也意味著無人試毒。


    她在案幾側邊坐下,從匣子的夾層裏取了一柄竹葉小刀。這種小刀不夠鋒利,殺不死人,用來切點心則剛剛好,省得叫旁人發現了要疑心她行次姬杼。蒼鬱取出一塊點心,又取出匣子底部的盤子,將絲絹攤開,細細切下來一半,在那一半上又橫切一刀,舉手將這四分之一送進自己口中,以示無毒。


    每一塊點心,她都如此試了一遍,這才將竹葉小刀擦淨,放迴到夾層裏去。


    姬杼雖不說,但隻看他變得更放鬆的臉色,蒼鬱也知他終於放下心來。


    “其實陛下大可放心,投毒之事臣妾必不會做。相反的,若是有人敢毒害陛下,追到閻王殿臣妾也一定把陛下救迴來。”蒼鬱說道:“臣妾如今有許多事要求陛下,很怕沒了依靠呢。”


    姬杼警覺得很:“皇後似乎話中有話。”


    “陛下聖明。”蒼鬱眼露喜色地接道:“如此,臣妾就無需拐彎抹角地同陛下提起此事了。臣妾正想求陛下讓臣妾同元貴妃一同打理後宮。陛下知道,蒼氏大夫人才進了宮,若是臣妾不顯露一些本事叫她相信,隻怕她又要想辦法塞人到長信宮來。臣妾想,陛下也不希望蒼氏再這樣明目張膽地監視陛下吧?”


    “何況——”蒼鬱話鋒一轉:“這次臣妾捅出這麽大的漏子,陛下也肯原諒臣妾,投桃報李臣妾還是懂的。人多眼雜,誰也不能確保後宮裏是否全然無消息;可此事又不宜讓元貴妃知道。臣妾願助陛下一臂之力,除掉這隱患。”


    姬杼微微眯了眯眼:“皇後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張常侍才告訴他捉到了幾個涉嫌私|通消息的宮人,她就來說類似的話題。


    這樣大的事,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


    蒼鬱一臉坦誠:“不錯,臣妾的宮人意外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事情,因著臣妾救了他們,他們不敢隱瞞,便告訴了臣妾。”


    見她坦誠,姬杼便未為難她:“後宮本屬皇後分內之事,皇後憊懶許久,忽然肯勤奮起來,朕自當歡喜。隻盼皇後別再自作主張,惹下更多禍來,朕會遣張常侍幫襯皇後,一同處理此事。”


    姬杼派張常侍幫她,不過是想就近監視她罷了。


    “臣妾絕不辜負陛下厚望。”蒼鬱喜道。


    蒼鬱是開心,張常侍就沒這麽高興了。


    他沒想到兜兜轉轉了一圈,皇帝陛下居然告訴他,此事由皇後主導,他隻需輔助她即可。


    “常侍如此害怕作甚?孤素來說話算話,常侍若聽孤的話,自有錦繡前程,說不得還能替代你最恨的趙常侍;若是有心欺孤年輕,可別怨孤不同情你無人送終。”蒼鬱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先前還有一絲委婉,如今直接擱了狠話,隻因這種人吃硬不吃軟,又專會欺負弱勢的人。


    張常侍抖抖索索地跪在她麵前,頭也不敢抬。


    因著蒼鬱提點他的事,他在皇帝與塚宰大人麵前很是得了些麵子;尤其是皇帝那邊。趙常侍雖比他年輕許多,但姬杼一貫更信任趙常侍,反而將他這個老人放在一旁。借著這次的事,他才有可能翻身,一雪前恥。


    得了讚許,他飄飄然起來,便不將蒼鬱的威脅放在眼裏。


    十六七歲的黃毛丫頭,能有多大本事?


    哪知她一轉身,大氣也不喘地就搶走了主導權,當真令他不敢再小覷對方。


    張常侍思前想後,不得不主動來求見蒼鬱,懇求她原諒自己的怠慢。


    蒼鬱還想用他——姬杼身邊有一定地位又能引為己用的人著實不多,眼前這人弱點最明顯——因此並未死死揪著他的背叛不放。


    況且經過此事,他定會老實許多。


    “來日方長,常侍可別將快要到手的榮華富貴拱手讓人呐。”蒼鬱走到他身邊,親自躬腰扶了他起來。


    “是是是,小的先前有眼不識泰山,幸得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寬宏大量,小的感激不盡,定不敢再辜負娘娘恩澤。”張常侍別的本事不說,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不差。


    “希望常侍莫忘了今日說的話。”蒼鬱笑著,眸光卻冷冽。


    冷冽得叫張常侍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趙常侍的精心照料之下,姬杼不過六七日就好全了,時間正與劉太醫估測的一致。


    康複的姬杼即刻搬離了長信宮,恢複早朝;張常侍則依著指示,告訴蒼瑁皇後病情已經好轉,療養一段時日即可痊愈,又暗示宮內私傳消息之人已抓到,隻等其供出主謀,以緩解蒼瑁的怒氣。


    蒼瑁為著信誓旦旦地說了三日之期,被裴矩揪了小辮子罵了好幾迴,麵子上很是不好看;若非張常侍告訴他正布局揪出背後指使之人,張常侍大約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他心中已認定此事必是元故搞的鬼,隻是一直拿不到證據;若張常侍能逼出犯人供詞,囂張了許久的元氏就不會再是他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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