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事情,無需女人去承擔。”姬杼說完,見蒼鬱的眼神有異,奇怪道:“皇後為何如此看著朕?”


    “陛下如此有擔當,實乃周朝子民之福。”蒼鬱見他說得坦然,一點也不心虛,於是違心地拍著他的馬屁。她心裏想的卻是真有這麽正直磊落,上輩子何必毒殺自己?


    “皇後說得很是心不由衷啊。”可惜沒瞞過他的火眼金睛。


    蒼鬱深深感到他身邊的人有多不容易,什麽都要被戳穿。


    她一咬牙驀然起身,雙膝跪倒在姬杼身前,意態堅決:“如果陛下堅持此事是男兒之事,便將蒼鬱當作男兒吧!殺母之仇,蒼鬱必親手報之!”


    姬杼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她,良久才平複如深潭止水,淺笑道:“蒼氏竟教出皇後這樣的女子,實在有趣。”


    蒼鬱是下了決心才說出那番話,卻被他嘲笑,頓時麵帶薄怒:“陛下不答應便不答應,何必嘲笑臣妾?”


    “朕可沒有嘲笑皇後。”姬杼雖然這樣說著,卻笑得越發開懷:“皇後不是花木蘭,代父從軍隻有男扮女裝一途,難道從未想過,其實還有另一條路也可以求得朕答應你的請求麽?”


    還有另一條路?蒼鬱愕然,疑惑道:“臣妾愚鈍,不明陛下所指。”


    以她兩世經曆,實在想不到姬杼說的另一條路是什麽。


    對於姬杼這種以有用無用判定旁人價值的人,除了幫他出謀劃策,還有什麽是她能做的?


    打理後宮?姬杼應該不會瞎到還想指望她。


    那究竟是什麽呢?


    “皇後既然如此愚鈍,便多看些書長長見識吧。”姬杼收迴笑容,麵無表情地說道:“正好皇後如今清靜度日,可好好鑽研。”


    他丟下這麽莫名其妙的話以後,竟然甩甩袖子就走了。


    蒼鬱反應過來時他早已走出殿外,她追了出去,他卻已出了宮門。門前的侍官攔著她不讓出去,她大喊道:“直接告訴我不行嗎?你別走呀!”


    可迴應她的隻是遠去的輦車。


    第二天,趙常侍給她拉來了一車書,神色恭敬地說是陛下讓選出來送她的,囑咐她好生研讀。蒼鬱粗略掃了一眼,俱是各種美人後妃野史,心裏十分詫異。


    “陛下還說了什麽?”她不敢相信姬杼會叫她讀這種書,這些書她在家時讀過一些,還被阿娘喝斥;姬杼究竟在想什麽?她讀這些書有什麽用?


    趙常侍倒是問一答一:“陛下還囑咐小的轉告皇後娘娘,說昨日提到的另一條路就藏在這些書裏,娘娘隻要仔細研讀,必能找到答案。”


    讀這些野史能找到答案?蒼鬱麵色沉鬱地望著那少說上百本的書堆——等她讀完要到猴年馬月?


    “趙常侍,這麽多書孤豈不是要讀很久?若是一直找不到答案呢?”蒼鬱不甘心地問。


    “娘娘若是一直找不到,大約隻能繼續讀下去了。陛下的脾氣,相信娘娘已有所耳聞。”趙常侍笑得神秘莫測:“不過,以娘娘之聰慧,小的相信娘娘定能很快找出答案。”


    也就是說如果她一輩子找不出來,就讀到死咯?


    “既然如此,孤除了一試,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蒼鬱淡淡道,命宮人將書搬運進昭陽殿。


    另一邊,長秋宮重新得勢後,元千月撤了心玉的大宮女,提拔了菱花。


    菱花是個利索的,上位不過三天就將廣儲司負責配給的宮人盡數撤職,換上了些老實巴交、對長秋宮唯唯諾諾的人,彌補昔日所受之辱;原先換下的人都被遣到了營造司做最低等的活計。


    “娘娘不知道,先前以為娘娘失勢,當麵欺辱過奴婢的人如今遠遠見了奴婢就逃走呢!”菱花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早上發生的一樁事:“連釵子掉了都不敢迴頭撿,可笑死奴婢了。”


    廣儲司變動那麽大,是人都能瞧見發生了什麽,菱花這人也是個不懂低調的,隨便一打聽就知道是她做的了。


    好脾氣如元千月也難得露出了沒耐心的表情:“這種事情不用向本宮匯報。慎刑司那邊可審出什麽來了?”


    “這個……”菱花麵帶難色:“聽說那個眠畫嘴緊得很,任慎刑司怎麽問,就是不改口,似乎背後當真無人指點呢。娘娘不知道,慎刑司那些人說什麽法子都用上了,她如今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子呢,這麽狠的刑,誰受得了哇。娘娘會不會多慮了?”


    “多慮?”元千月尾音上挑,毫不隱瞞地表露出對她所迴之言的不滿,不得不明著提醒她:“耐心等到一箭雙雕的機會,一氣收拾掉梅雪和蒼氏那幾位嬤嬤,這般沉得住氣的人,會控製不住自己、紮了梅雪那麽多刀直到被人發現?必是有人提點過她!那人才是殺了梅雪的真正兇手,本宮如何能放過?何況此人心機深沉,行事狠辣,本宮亦不得不防。”


    和心玉比,無論思謀還是氣量,菱花始終是差了些,元千月暗歎。但心玉心腸太軟,以致梅雪為長信宮扣押,她不得不提前出手。一個原本可以廢掉蒼氏皇後的計謀,卻因為西南內亂未除,隻判了禁足。這樣有著致命軟肋的人,比菱花更不可用。


    這次沒能廢掉皇後,蒼氏有了防備,以後隻怕更難。心玉給她捅了好大一個簍子!


    “奴婢思慮不周,沒想到這一層,還望娘娘勿怪。奴婢一定催促慎刑司繼續審問,將那人審出來!隻是……”菱花猶疑地說道:“那人多半是長信宮的,否則長信宮的人不會提防不了。可如今長信宮隻剩下那個耗兒似的貧家女,聽說整日將自己關在宣華殿不出來,斷然是想不到這等計謀的;若是宮人,也都已下了大牢,聽說審完了就將處斬,大約也活不了吧?”


    元千月冷笑道:“本宮倒覺得未必是長信宮中之人,若是蠢到連自己也算計進去,如何想得到此等計謀?總之你再督促一下慎刑司,同時好好查一查眠畫還與誰接觸過,無論如何要把那個人找出來。”


    “是……奴婢一定辦到!”菱花唯唯諾諾地應承道。


    出了昭華殿,菱花緊張了許久的神經鬆弛了下來,這時她看到了心玉。


    心玉依舊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樣,手中拿著一把掃帚,正掃著昭華殿前的庭院。入秋後落葉頻繁,每日裏要掃許多次,偏生外麵又冷,因此這一樁事務通常被拿來懲罰那些受排擠的宮人。


    原本已升任至大宮女,一夕突降為最低等的灑掃宮女,落差如此之大,怎能不狠狠踩一腳呢?


    “心玉姐,怎麽是你在掃地呀,其他人呢?”菱花裝作很是氣憤的樣子走了過去。


    “無人掃,我便掃了。”心玉淡聲應道。


    因著一直做粗活,她的手粗糙了許多,菱花便捉住她的手,嘖嘖作歎:“心玉姐手都粗了呢,我那有娘娘剛賜下的玉芰膏,有好幾盒呢,送一盒給心玉姐吧。”


    心玉奪迴手,扭過頭去錯開她的視線,這才說道:“你留著自己用吧,我用不上。”她埋頭掃著落葉,有心遠離菱花。


    菱花能容她這般躲避?她最討厭心玉這般淡漠的樣子,從前心玉就是靠著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得了貴妃的信任,於是她譏諷道:“我要是壞了娘娘的大事,隻怕就不活了呢,省得礙眼。”


    心玉低著頭,專注地清掃著落葉,不予理睬。


    菱花見自己找了個沒趣,心裏不快地扭身走了。


    日升日落,又過去了好些日子。


    宣華殿東梢間榻上堆了許多書,蒼鬱從書堆裏探出頭來,才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已然大亮。


    不知不覺又看了一宿。


    姬杼大約是叫趙常侍把能找到的美人野史全找來了,從烽火戲諸侯的媯薑到以身侍權臣的前朝王太後,說書人最常說的那些禍水紅顏,一個也沒拉下。


    盡管其中一些故事蒼鬱早就聽得滾瓜爛熟,因為擔心自己錯過了姬杼想要她發現的線索,不得不一字一句地細細讀著。


    陳幽王為博媯薑一笑,用盡帛布不提,連耍弄諸侯以致亡國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吳越王與即將成為兒媳的齊薑一見鍾情,不惜冒著天下人唾罵之風險,娶齊薑為妻,還為了她兒子廢了原本的太子。


    夏啟帝更離譜,因為心愛的桃姬不願意與其他女人一道侍奉自己,他寧可每天被言官堵著罵,也幹脆利落地廢了後宮。結果桃姬未能生子,要不是大臣以死阻攔,桃姬所生的公主將會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皇帝。


    還有那個梁文帝愛上了敵國的一位重臣之女,因無力抗衡朝臣的反對,竟甘願將皇位讓給弟弟,與美人退隱山林。


    ……


    看看別家的皇帝是怎樣憐惜美人的!


    再想想姬杼都做了些什麽——


    元千月勤勤懇懇,不小心失誤了,他隻說一句“要她何用”。


    陳美人和梅昭儀為得他歡心,苦練琴技,結果他隻為泄憤,說好的臨幸都隨意作廢。


    前世……前世她真沒注意他怎麽對待其他女人;但隻看這一世也知道好不到哪裏去。


    蒼鬱不由得更加疑惑不已:姬杼讓她看這些書,到底是想讓她發現什麽啊?


    總不是叫她注意他有多薄情吧?


    他的薄情和所謂的另一條路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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