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後,悅蟬看到了癱臥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族長。


    悅蟬滾著眼珠子打量毛色已然暗淡的族長,眼裏的水汽加劇,哀怨的哭訴:“怎麽會這樣?”


    族長艱難的扭過頭,安詳和善地看著悅蟬,餘光還灑向了司陸,看到司陸的時候,她不可察覺地揚起了嘴角。


    有司陸在,她可以放心的離去了。


    “我……大限將至。”族長隻出氣不出音,生命的活力在她身上逐漸消逝。


    悅蟬的狐狸腦袋伏在族長床前,不斷重複:“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為什麽?這麽突然!”


    她念叨著把頭埋進族長的腦袋裏,眼淚沾濕了彼此的絨毛。


    族長的前蹄已經無力抬起,但她還是想再次揉揉悅蟬的頭,於是把手掌貼在悅蟬的頭邊。


    悅蟬嗚咽道:“我不該走的……我不該出去修行,我不該去偷劍……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司陸雙眼微酸,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充滿了無力感的悅蟬。


    他心裏的悅蟬一直都是堅韌的,努力的,果斷而決絕的,成熟的令人發指。


    而今天的悅蟬,在族長身邊哭泣的像個孩子。


    族長緩緩開口,向著虛空詢問:“塗山族沒落了,這是天道麽。”


    她麵如死灰,凝神盯了悅蟬一瞬:“你是塗山族最後的希望。”


    族長的聲音冰冷蕭瑟,像是被秋風卷起的稻草,蒼白而無力。


    可稻草也有燎原之勢,她希望,悅蟬是那一點火星。


    “你能叫我一聲娘麽?”族長聲音柔軟,絕望地傾吐最後的訴求。


    族長盯著山洞洞頂,一滴眼淚從眼角垂落。


    在她的記憶裏,悅蟬還是滿山奔跑不愛修行的小白狐,把機靈勁兒都用在了如何不讀書,不修煉上。


    她偷雞摸狗,半夜偷偷下山捉雞,被自己抓到了還死不承認。


    被罰了重重的鞭子,悅蟬氣不過一個人絕食,竟然練出了辟穀的能力。


    恍惚間,快一千年了,她的小悅蟬長大了。


    悅蟬停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族長:“族長!娘?娘——”


    洞內隻迴想著悅蟬聲音越來越大的哀嚎聲,在悲慟聲裏,族長緩緩閉上了眼,走之前,她的唇角帶著笑。


    “娘——!”悅蟬咆哮著大喊,飽含深情和遺憾。


    悅蟬趴在族長身上不起來,啜泣著用舌頭輕舔族長的毛發,恍若舌尖的溫度能喚醒已經冰冷的族長。


    族長無兒無女,她撿來不知道身世的悅蟬獨自撫養長大,視如己出。


    這聲娘是族長唯二的祈願,還有那唯一,是塗山族的未來。


    可她看不到了,看不到塗山一族的盛世之景,海晏河清。看不到萬族朝拜,塗山鼎盛。


    她在大限將至之時能做到的,也隻能聽到悅蟬痛唿的一聲娘。


    司陸把悅蟬抱起來,悅蟬的四肢緊緊扒在族長身上,搖著頭拒絕。


    “把族長好生安葬,等老嚴法力恢複了,帶你去地府見族長,所以你要好好修煉。”


    悅蟬停住了哽咽,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緩和了些,是啊,他們是修行之靈,隻要魂魄在死生大限就不是最後的別離。


    悅蟬擦幹了眼淚,把希望的目光頭向嚴糾倫。


    向來冷血的嚴糾倫被悅蟬灼灼的目光刺到,他雙手不自然地插進口袋:“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不在我迴地府之前投胎。”


    司陸斜眼揶揄:“放心吧,按照地府投胎排期的尿性,我敢保證悅蟬絕對能在地府和族長長長久久生活好一陣子。”


    離別的痛苦被司陸消泯了大半,悅蟬給族長下了葬,詛咒痕出現在她的手臂上,理所應當的成為了下一代的族長。


    接下來的幾天,悅蟬忙的腳不沾地,青丘族,驪山族等其他山靈皆派人來悼念拜厄。


    一麵為塗山族上代族長送行,一麵準備參加塗山悅蟬的受封大典。


    典禮那天司陸、端不訴和朱砂算是開了眼,不僅僅是成群結隊的狐狸漫山遍野地跑。


    還有鬆鼠,棕熊,長頸鹿,狸貓,青蛙,小龍蝦都派了代表來參加塗山狐族的受封典禮。


    嚴糾倫端著果子酒,微微陶醉:“撿了一隻狐狸頭子,挺幸運。”


    司陸感慨自己家孩子終於長大,留下了老父親的淚水……


    “抱迴去的時候沒想那麽多。”


    司陸一直都敢肯定抱迴悅蟬是對是錯,悅蟬偷了道合劍,差點丟了性命,又廢了全身修為。


    他又為了救悅蟬犧牲了一顆靈丹內核,好在老嚴給自己找到了千年山參,才有機會重塑內丹。


    這裏麵的因緣種種,早就算不清了。


    台子上的悅蟬盛裝華貴,拿著屬於族長的塗山手杖,俯視一切。


    動物們的規則要比人類簡單的多,他們的勝負觀也比人類狂暴得多。


    塗山族想要繼續統治黑山族,驪山族以及青丘族,就要新任族長拿出她的本事,震懾全場。


    想當萬族之首,就要在受封當天迎接所有生靈的挑戰,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可司陸在所有本應單純的小動物眼裏,看到了對悅蟬赤裸裸的不屑和蔑視。


    悅蟬環視一周,看到司陸和嚴糾倫的方向本能地頓了頓。


    隨後,她輕閉雙目,嘴巴動了動。


    司陸看得出來,悅蟬在詠唱,念訣。


    須臾,手杖在天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悅蟬高高跳起,似乎身量也隨著她的極致跳躍大了好幾圈。


    這一蹦看的朱砂目瞪口呆:“悅蟬好帥!太颯了!”


    司陸嘴角不自覺地挑起,依舊保持著老父親的微笑。


    一陣狂風唿嘯而過,空中的悅蟬猛睜雙眼,身後九條尾巴猶如孔雀開屏一般在他身後綻放!


    “九條尾巴!居然是九尾白狐!”


    “悅蟬居然是九尾!”


    “天啊!九尾!”


    “白狐!還是九尾!這誰還敢挑戰!”


    各種動物都發出了臣服和訝異的喟歎,九尾白狐,萬狐之首。


    那是力量的象征,所有生靈在九尾麵前,隻有絕對服從!


    驪山族,青丘族,就算是一直統治狐族的塗山一族,都上千年沒有出現九尾靈狐。


    悅蟬輕點腳尖緩緩落下,尾巴還高高翹著,宣示著塗山一族對萬山的領導主權。


    鬆鼠,棕熊,長頸鹿,青蛙,兔子,百靈鳥都向悅蟬頷首,用行動承認她的帝位。


    這是第一場有人類參加的繼位大典,也是上千年來第一次沒有血腥鬥爭的繼位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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