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訊對於林子軒還是很欣賞的,他看過《射雕英雄傳》。


    這本書已經由萬象書局出版了,作為新武俠的開山之作,在國內的各大城市引起了轟動。


    《新聞報》的發行量是很大,超過10萬份,但主要集中在上海周邊地區,在北方城市訂閱《新聞報》的並不多,這就是地域上的隔閡。


    平禁亞把《射雕英雄傳》的出版當作一次打開北方圖書市場的試水,從而把萬象書局的名號打出去,為此不惜工本的在各地報紙上進行宣傳。


    他甚至借鑒了美國出版社的做法,把書籍免費寄給文壇上的名家,讓這些人進行點評。


    上海的就不用了,《射雕英雄傳》在上海已經很有名了,主要是為了照顧北方的作家。


    作為《通俗小說周報》的特約作家,在北平的張痕水就在報紙上讚揚了《射雕英雄傳》一番,以壯聲勢。


    主要是這本書值得一看,如果寫的一塌糊塗,他也不好意思讚譽,那是毀名聲的事情。


    因此,《射雕英雄傳》在北方的銷售還不錯。


    魯訊也收到了免費書籍,翻閱了一遍。


    作為一本通俗小說,《射雕英雄傳》可以說質量上乘,在立意上更是高絕,有一種大格局和大氣象,和鴛鴦蝴蝶派那種小家子氣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說在通俗小說中,它寫出了一種高度和格調。


    他還注意到這本小說對於白話文的純熟運用,相當精妙。


    在這個時期,無論是魯訊還是其他作家,他們幼年時接受的都是私塾教育,受到文言影響很深,在用白話文寫作的時候往往不由自主的夾帶著文言。


    如果是懂文化的人來讀沒什麽問題,但讓一個僅僅識字的人閱讀,就會出現障礙。


    這還是因為不夠白話,不夠貼近民眾,不接地氣。


    唐朝時,白居易寫詩文,讀給小孩和老嫗聽,他們能聽懂才算是好詩,這就是讓文學貼近民眾,反映生活。


    魯訊認為《射雕英雄傳》在推動白話文寫作上有重大意義。


    他以後也要注意文章中的用詞用典,當然這不是說不講文采,而是在講究文采的同時把文章寫的通俗易懂,這很考驗作家的寫作能力。


    魯訊覺得林子軒是個很矛盾的人物。


    一方麵,他學習了西方思想,可以用西方人的思維來寫小說和新詩,並取得成功。


    這表明他有著開放的思想,特別是寫出了《雷雨》和《日出》這種深刻的劇作,和國內那些舊派文人,以及不知民間疾苦,隻懂享樂的新派文人都不相同。


    這是他進步的一麵。


    另一方麵,他又不像其他青年一樣為了改變舊世界而大聲疾唿,反而去研究《紅樓夢》。


    在這個新文學蓬勃發展的時期,研究傳統文化無疑是一種倒退。


    魯訊倒沒有這麽狹隘,他也研究傳統文化,從而寫了《中國小說史略》,為中國古代的小說做一份記錄,梳理出詳細的脈絡來。


    另外,他還有對中國文學的曆史進行歸納整理的計劃,這也是對傳統文化的研究和整理。


    和胡拾大張旗鼓的“整理國故”不同,魯訊是在平時講課中就完成了類似的工作。


    魯訊能看得出,林子軒在複旦大學不講新詩,不講新文學,反而講《紅樓夢》,是不願意站在新文學的潮頭上,被人追捧和評價。


    說好聽點這叫謙虛,其實就是保守。


    所以,魯訊才覺得林子軒的性格充滿矛盾,既進步又保守,既開明又守舊。


    他和周作仁討論過這個問題,最終歸結於林子軒的成長環境上來。


    林子軒出身商業世家,又生活在上海的十裏洋場,難免受到環境的影響,商人講究和氣生財,明哲保身,十裏洋場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最是消磨英雄氣概。


    這恐怕就是林子軒矛盾性格的來源。


    “可惜了!”魯訊感歎道。


    他在感慨如果林子軒生在北平的話,或許又是一員新文學的幹將,但現在卻在通俗小說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知道林子軒還在寫《笑傲江湖》和《白馬嘯西風》。


    這兩本武俠小說他還沒看過,隻聽說《白馬嘯西風》在上海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鬧出了很多事情來,牽扯出不少大人物的往事,甚至在北平的人都不能幸免。


    他的兩個兄弟都娶了日本女人,幸好沒有什麽事情。


    他倒是找人打聽了一下《白馬嘯西風》的大概內容,僅從小說本身來說沒什麽突出的,隻是用女性的視角這一點頗為新鮮。


    結合《亂世佳人》和《日出》,魯訊發現林子軒善於用女性的視角來講述故事。


    《日出》中的陳白露就是一個典型,魯訊把陳白露和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做了對比,陳白露和娜拉都是生活在夢裏。


    不同的是,陳白露在夢醒後選擇了自殺,娜拉在知道自己被拋棄後,選擇了離家出走。


    她們都是生活的玩偶,男人的玩偶,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這或許就是東方和西方觀念的差別,東方女子較為軟弱,西方女子較為主動,所以陳白露選擇了以死解脫,娜拉選擇了和生活抗爭。


    然而,魯訊又想到,如果陳白露不死會怎麽樣?


    在金八爺的權勢下,她隻能做一隻金絲雀,依附強勢的男人。


    她如果抗爭呢?會有什麽出路麽?這個社會會給她什麽出路?


    轉換到《玩偶之家》,娜拉出走以後會怎麽樣?


    在沒有經濟的支持下,想要在社會上活下去,她要麽墮落,要麽迴家。


    陳白露也是如此,她要麽繼續做交際花,要麽選擇死去。


    現實的社會沒有給她們出路,陳白露和娜拉的問題是整個社會的悲劇,隻有先改造這個社會,才能給像她們這樣的女子一條生路。


    想到此處,魯訊拿起筆,在稿子上寫起字來,《娜拉走後怎樣》。


    他把林子軒的《日出》和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兩部劇作做對比,把陳白露和娜拉放在一起,揭示出這是一出社會的大悲劇。


    相比較而言,《日出》比《玩偶之家》在人性和黑暗麵上刻畫的更為有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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