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她想像過自己將會帶著怎樣的心情迎接故事的終章,那會是在一個春日的午後,陽光照得她睜不開雙眼,但不難受,昨夜未完成的書稿淩亂地堆在桌麵,像一座山,稍不留意就會像泥石流一樣被碰倒在地,所以她動作很小心。


    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外。


    故事裏所有人都是好人,而且都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她認為結局一定會是別離,就算是等了一輩子終於等到心中的那個他迴來,那也隻會等來一句正式的再見。


    “他會給我帶來最最新奇的禮物,最真摯的笑容,最關切的問候,可我卻留不住他的心。”


    隻因為這是正確的,世俗意義上的正確。


    就這樣,門外的人走了,永遠的離開,故事結束。


    ——喂,大小姐?你在發什麽呆。


    “嗯?!”趙小妹盯著一張空白書稿,遲遲未能落筆。


    “到武川了,下馬車吧,我們先把東西都放在城外的驛站裏。”蘇青向趙小妹伸出手,就跟以往一樣,無論他在做什麽事情都像是在為接下來的勾搭做準備,仿佛趙小妹一個不小心便會落入圈套。


    有時候趙小妹覺得自己在蘇青麵前毫無秘密可言,像一隻可憐的小白兔,一舉一動都在森林中獵人的注視下,一想到這件事,她又不自覺地警惕起來。


    “不用你幫。”她獨自走下車,正想四處逛逛活動身體。


    蘇青站在馬車旁,打趣道:“走錯方向了大小姐,剛剛問了當地人,說是跟著那些穿著長袍子的走就能找到聖地。如何?休息一晚上再去?還是現在出發。”


    “現在就出發。”趙小妹拚命維持著自己睿智的形象,實際上心裏比誰都興奮,即便她不想承認,然而蘇青很快點破了這件事。


    “不愧是大小姐,對於不善於做選擇的我來說,我一般都會先進城看看,玩上兩三天再去辦正事。”蘇青不懷好意地跟去,笑道:“誰知道我們是不是此生隻會到這裏來一次,當然要好好玩玩,四處留下紀念。”


    趙小妹道:“所以你才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是的,我哪像你啊,我沒心沒肺的,也就不必為男女之事煩惱。”蘇青抓著一名路過的信徒,把錢袋直接丟在他手上,然後買下他的長袍:“大小姐,先穿上吧,免得被教徒說成是渾水摸魚的人。”


    “那你呢?”趙小妹有些心慌,穿上長袍,剛好合身。


    “我是你的手下,是大小姐去朝聖,我穿自己這身就夠了。”蘇青跟著朝聖者們先走幾步,見趙小妹此時反倒開始懷疑,不禁笑道:“對待男女之事,就該沒心沒肺,不然你怎麽追上他?”


    趙小妹終於邁出堅定的第一步。


    “好。”她沉著地說。


    前往聖地的朝聖者們再次成為塞上的一道奇景:他們來往頻繁,人數眾多但是井然有序,像是一直存在著的習俗,從沒中斷過,從武川鎮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邊。


    後來趙小妹他們才知道,原來聖地已經一年多沒有過如此盛況了。


    “穿過麵前的洞窟,你們就到達世界的另一邊了。”一位好心的朝聖者在趙小妹身邊說道,他應該是看出來趙小妹和蘇青都是第一次來到聖地,人生地不熟。


    “現在是晚禱時間,我們會一直禱告到天黑,然後就會自行散去。”好心人講罷,揮揮手便進去洞窟的深處。


    趙小妹也跟著對方一起走,全沒在意蘇青在做什麽,她冥冥中感覺到自己即將踏入一個神聖的領域,提心吊膽地穿過洞窟。


    一晃眼,亮光從極狹處傳來。


    “哇。”她被麵前的畫麵所驚豔,不自覺地摘下兜帽,刹那間,隻覺得天朗氣清,毫無寒冷幹澀之感:“這便是荊棘口中的聖地?”


    “不可思議。”蘇青狂躁的內心也為此平息下來,隻是在靜靜地看著在祭壇前禱告的信眾。


    他們路過花叢,明明十月才開花的黃菊現在漫天飛舞著自己的花瓣,青藤在地底糾纏,綿密得像一條道路,幾步寬的小溪穿插在其中流淌,難以想象溪流的源頭在什麽地方,或許是在更深邃的地底?


    祭壇上現在沒有人,隻有一顆參天巨樹,看樣子那就是信眾膜拜的對象。


    “找不到……”趙小妹越走越心急。


    忽然,聽見某個聚集起人群的地方傳來幾聲怪響,還有人高唿白鳳之名!


    趙小妹馬上趕了過去,隻看見四個金發小姑娘在人群中心表演著從未見過的怪異舞蹈,嘴中念念有詞。


    “妹妹,你怎麽在這裏?”


    “你不能這樣對我!”


    “尉遲大人,我已同意跟你走,這裏不是吵架的地方,還望……”


    三個精致的小人在人群中間走來走去,然後是另一個看著不愛說話的小人給他們送去各種簡陋的道具,比如木劍、木刀什麽的。


    “近來連續發生的太平道眾被刺殺然後梟首示眾的事件,並非殺人案,而是革命。”


    “革命、革命、革命……是推倒那座牢獄嗎?”


    趙小妹站在人群後排看了好一陣才看明白,原來她們是在演繹白鳳的故事,而那些怪異舞步也並非舞蹈,隻是憑空想象地在開門、走路、擊劍,就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感覺。


    她們有時候會忘記說詞,看上去很滑稽,但是有幾句震撼人心的話說得特別有力量!


    少頃,四個金發小姑娘終於累了,坐在一起歇了會兒,趙小妹趁機上去詢問道:“你們知道白鳳?他在哪?”


    “這位小姐是?”有人問道。


    “我是白鳳的好朋友,我有急事找他!”趙小妹話音未落,蘇青也在旁附和說:“人生大事,一定要當麵談。”


    趙小妹毫不客氣地向蘇青低吼:“你住嘴!”


    “鳳哥哥已經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方才一直在跑腿的小姑娘迴道:“你恐怕追不上他。”


    趙小妹心碎似的蹲在地上,小姑娘的聲音很細很溫柔,她與趙小妹之間仿佛同病相憐:“會迴來的,我們也在等他迴來。”


    她說著,看向其它三個姐妹,大家互相點點頭。


    須臾,不遠處走來一位白發女人,她見趙小妹麵生,也問道:“這位小姐,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嗯。”趙小妹站了起來,很快變迴那副矜持睿智的模樣:“請問老前輩,你們都知道白鳳?”


    白發女人昂起額頭,欣慰地說道:“當然知道,白鳳是我們的聖主大人,他將會協助聖女大人平定戰爭,為天下蒼生帶來和平。”


    “聖女。”趙小妹認同地點了點頭:“是的,他們太遙遠了。”


    說罷,她無精打采地聳拉著腦袋,想要離開。


    “小姑娘?”


    蘇青繞到趙小妹身前,問道:“老前輩在喊你呢?”


    老人說:“請問小姐貴姓?”


    “趙、趙小妹。”趙小妹迴道:“你認識我?”


    老人說:“是禦夷趙家吧?我認識你的父親,你們很像。”


    趙小妹登時惶恐道:“我們……我們對北鎮做了不可挽迴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人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給趙小妹,說道:“等待,就是我們唯一能做的。若是趙小姐有心想要改變什麽,不妨將這封信交給一位禦夷軍中的人。她叫沈瓊枝,聽聖主大人說,現在她是禦夷鎮中為數不多的女將領,趙小姐應該有印象。”


    “沈瓊枝。”趙小妹說起這三個字,腦袋裏便立馬有了記憶。


    蘇青對趙小妹說道:“讓我來保管這封信吧。”


    “天黑了,今夜你們便在這裏住下,不礙事。”老人吩咐四個小姑娘說:“你們有空就跟趙小姐說說話,就談聖主大人天天跟你們說的事,趙小姐會感興趣的。”


    四個小人異口同聲:“是!”然後興高采烈地牽著趙小妹的手溜進樹屋裏歇息。


    老人對蘇青語重心長地問了一句:“你不屬於這裏?”


    “是,這裏太好了,我就一賤骨頭,呆不長時間。”蘇青格外羞澀地迴了一句,他猛然發覺老者的麵容異常年輕美麗。


    “別招惹是非就行。”老人告誡一句,迴首緩緩離開了此地。


    蘇青沒有跟在趙小妹左右,除了不想打擾到對方以外,他也不想打擾這麽一個神聖的地方,於是在野外隨意找了個草坪便坐下了。


    夜裏,漫天的螢火蟲代替花瓣,四周寂靜無比,他第一次在野外睡得比床上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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