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看似“無垢”的道長司馬荼,擺著一如往常的忠良麵孔前去向那三位舊識問好,並聲稱自己業已從身旁的鄂炳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換言之,司馬荼欣然接受了那套說辭——即白鳳“兄妹”二人作為落魄的世家子弟,拜入到另一位權貴的手下之事。


    見白鳳三人適才望著那些個漂浮在天水池上的“紅蓮”花燈言笑晏晏,似是也想參與其中。司馬荼自是極盡待客之誼,主動邀請白鳳等人前去領取屬於自己的花燈。


    白鳳與鄂霏英聞後,皆默然首肯,爽快地答應了此事。唯獨慕容嫣一人態度模棱兩可,說話也不著邊際。她顫巍巍地躲在他人身後,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隻輕輕道了聲:“我跟在你們後麵……”而後便撩起衣袖,裝作擦拭麵額上的汗滴,一直掩埋著自己的模樣。


    是以,在開始跟隨司馬荼去往道觀裏的第三個樓閣時,白鳳也不忘出言為“妹妹”的失敬表示抱歉,並解釋道:“舍妹生來多愁善感,素來不常與人往來,故此失態,望道長莫要記掛在心裏。”


    一旁的鄂五小姐亦是和道:“慕容妹妹確實有些怯生,等以後大家都熟絡了,也就無需如此介懷了。”


    “貧道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司馬荼拖著裙裾,優雅地走著,說道:“倒是白少俠同鄂五小姐,不過相識數日,便已經開始一唱一和了?哈哈哈……真是不枉貧道同鄂大人的一番苦心。還記得那夜白少俠自告奮勇,前去應戰,想必就是在那時候,閣下便已對鄂五小姐一見傾心,適才故意敗下陣來?即使知道日後要為鄂家做牛做馬也在所不辭,如此真情實意,著實令人感慨。”


    “額……”鄂霏英不禁哭笑不得地看向一旁的慕容嫣,驚歎道:“白公子他……果真是這樣想?”


    “無垢道長,這樣的話當著鄂姑娘的麵前說……在下實在是羞愧難耐,難以迴答。”白鳳順勢而行,出言迴道。


    “哈哈哈……不必如此。鄂大人同我是至交,他的朋友,也即是我的朋友。當年貧道身無分文,一窮二白,全倚仗鄂大人的接濟,才僥幸讓朝廷相中。所以,鄂大人才同我如此要好。”這位束著綸巾,腳踏布履,有著一頭白得發亮的須發,並且身型並不高大的老人如此感慨著:“既然白少俠不願承認,不妨,便講講身上那串鈴鐺的故事,如何?”


    白鳳聽罷,霎時間止了腳步,同時側目睹向慕容嫣之方向,與她那對充滿畏懼的雙眼相覷須臾,隨後迴道:“為何……要問如此怪異的問題?”


    前方領路的司馬荼聽聞一路尾隨而至的銅鈴聲倏地戛然而止,也頓時轉過身來,問道:“如果白少俠不願意迴答,貧道也不會強求。隻是曾在典籍上略有耳聞——有一種神奇的‘巫術’借用特製的鈴鐺作為媒介,所以那些‘巫師’們,通常都會隨身攜帶鈴鐺。曾經,貧道也碰到過懂得使用如此妖法之人。”


    “哈哈哈……”白鳳做出以為聽見何種笑話的表情,迴道:“無垢道長著實是多慮了,在下身上的隻是普通的‘馬鈴’。曾經有一匹特別鍾愛的駿馬因故死去,為了紀念它,便把‘馬鈴’扯了下來,隨身攜帶而已。”


    司馬荼冷冷地迴敬著,就好像他早就料到會得到如此迴答一樣,說道:“嗬,原來如此,請原諒貧道的妄言。”說罷,便繼續領著諸位行路了。


    他們行走在滿是“紅蓮”花燈點綴的池水之上,慢慢地移步到另一個遍地是紅蓮的所在。據說紅蓮花是太平道之標記,寓意堅定修行,生生不息。所以在每個太平道分舵裏都有一處專門供養蓮花的地方,名字喚作“蓮花閣”。


    蓮花閣的結構與那蓮花相似,中通外直。跨過門檻,便能看見閣子中央蓄了一池子蓮葉同蓮花,其上未封頂,可借陽光滋潤;四周則包圍著僅一層的樓房,設計簡易,可謂“無蔓無枝”。那些年輕的少年少女們便在這閣子裏進進出出,好生熱鬧。


    此時蓮花池邊上等候著一個仆婦,白鳳與慕容嫣將她認了出來,是先前在鄂炳還的房間裏見過的。這仆婦正在將采摘得來的紅蓮製成“花船”,再添上油蠟火種,隨後贈予前來的善男信女。


    她臉上盡是慈祥和藹的微笑,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那些人,包括白鳳等三人。


    “你們來啦?”那仆婦望向白鳳幾人,說道:“還有無垢道長?見過無垢道長……”


    眾人接連問過好,然後司馬荼才講道:“請給這三位有緣人,挑三朵紅蓮。”


    仆婦聽罷,便將三個做好的紅蓮花燈分別遞了過去,然後笑嘻嘻地送走了幾位有緣人。


    那司馬荼繼續走在最前麵,引領著後麵的三人。所有經過他的道眾百姓,無不恭敬行禮,問候二三句。這便導致一路上步履緩慢非常,明明隻是咫尺之間,卻好似走過了千山萬水。


    “白少俠,你是否覺得所謂的‘祭天’,隻是無濟於事?”司馬荼倏然問道。


    “額……信則有,不信則無。在下雖然不是道眾僧侶,但卻從未喪失過對鬼神的敬畏之心。”白鳳如此迴答,說道。


    “那張一大夫的所為,你可認同?”


    “張大夫?治病救人,盡了醫者的本職。”


    “那救的了一時,可否能救一世?”


    白鳳在這刹那間,好像明白了對方要說何事——這是赤裸裸的拉攏。


    “先前由於旱災缺水缺糧而饑餓無助的人們,即使助他們把瘟疫驅散,也不過仍舊是如此爾爾——他們是惡是善,是尊是卑,都不會因此改變。所以,太平道便有了存在的意義。”司馬荼一番論道過後,他們不知不覺間業已到達天水閣前。


    “張一大夫隻是一屆愚人,他並不能參透這個道理,自然便不能理解太平道之所為。”司馬荼攤著手向那片紫紅色天空下的燈海,紅色的蓮花花瓣讓那中間的燭火照得透亮,講道:“希望,才是人們渴望擁有的東西。”


    話畢,司馬荼便拱手告辭,往天水閣裏麵走去。


    白鳳、慕容嫣、鄂霏英三人不知怎的,在將手中的蓮花燈放到天水池上後,便駐足在池水邊上,你不言我不語,看著眼前這副的光景,慢慢呆滯了眼神。


    迴過神後,天已然是漆黑了,適才慢慢地走迴到待客之地進食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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