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話說鄂霏英被從張家藥館裏接走,與其父親,以及司馬荼借宿於鎮中的太平觀眾。憑著鄂炳還同司馬荼的交情,鄂五小姐現在該是這世上處境最安全之人。所以,大家對這任性的小姐也便不再去擔心,把省下來的心思都拿去應對可能到來的情形去了。


    待此事過去,不知不覺中,天邊業已初見緋紅,東邊的山坡上露出了一抹朝霞,勤勞的人們開始重複著昨日的繁瑣工作。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請願得到首肯,一直緊繃的內心終於得到稍稍鬆懈的機會。下河鎮的醫官張一大夫,自那日試藥初見成效以後,頭一次起得比藥館裏所有人都要晚。


    但在他睜眼後想起的第一件事,卻依然是跑去看看收治的病患,四處問問藥材的狀況。有些病人明明找過一次了,他還以為沒有問診過,就又問了一遍;有些藥材也查看了數遍,他也依舊逐個把了把關。他甚至還繞著藥館走了一圈,說是找不著自己的小表妹了,最後還是經過旁人提醒,適才憶起昨夜之事。


    明明是最遲醒來做事的張一,頃刻間就變成了最為忙碌之人。可見其疲憊程度,已經到了堪憂的地步。


    見藥館外的朋友、鄉裏們皆早已整裝待發,張一自是過意不去。於是乎便加快腳步,整理好有用的筆稿,準備分派說明今日之任務。就在這時,不遠處卻傳來了幾聲熟悉的唾罵。


    “狗奴才,走快點!”這聲怒嗔,來自於一個由四名道人掮著的簡易車轎之上。座上者正耀武揚威般對著掮夫們腳踢怒罵,說道:“要是趕不上,本小姐就拿你們來試刀!”


    轎下四人連忙加快了步伐,直奔張家藥館門前,其後亦是緊隨著十餘名衣著相似,裝扮統一的道人——他們皆是藍衫白衣,額間一點紅。


    那車轎到了地兒,便緩緩被放下。此時藥館門前的眾目睽睽適才得以認清,麵前的轎上人竟然就是這些日子一都在張家藥館呆著的鄂五小姐。隻是此時的她盤發高髻,一身灰白色的羽裳,麵上輕點紅妝,像是被精心打扮過,與之前的那一身男兒裝束截然不同。


    “表……表妹?”張一見對方腿腳不便也要大清早地趕來,不禁問到為何。


    鄂霏英隻扶著身旁一個小道,緩緩穿過藥館前的人群,跨過門檻,邀張一和白鳳等幾位朋友相談片刻。


    闔上大門,鄂五小姐便巴不得將頭頂上繁重的發髻給卸下來,隻是迫於大庭廣眾之下,才沒有那樣不顧形象。


    “唉!這鬼地方,連件合身的衣服都沒有!還要穿上那些道姑的衣服,讓那些丫鬟小廝擺弄頭發,不然就不許我出門!說是怕我丟了鄂家的臉麵……真是鬱悶死啦!”


    說罷,張一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能有什麽事情,能讓表妹你如此興師動眾?”


    “其實,我昨天夜裏向無垢道長請求過,讓他派道觀裏的人來幫我們。”鄂霏英小心翼翼地弄著頭頂上的發飾,似故非故地撥弄著,像是非常不適的感覺,說道:“沒想到,他居然隨隨便便就答應了。說什麽‘既然是摯友之女有所求,貧道怎能借故推脫?’諾,那些人現在就歸表哥你使喚了!”鄂五小姐學著司馬荼的語氣,看起來活靈活現的。


    “這……真的靠譜嗎?”一旁的趙括也放下藥筐,開始憶起昨夜同司馬荼之正麵對壘,說道:“依在下之見,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鄂霏英辯駁道:“可是他沒必要陷害我們啊!而且,那群道人都是對藥物有所精通的,能讓我們的工作事半功倍。”


    “鄂姑娘所言不無道理,要是害得大家都置身險境,他們太平道也好不到哪去。”那位少年劍客若有所思地迴道。


    “鳳哥哥,我……”慕容嫣倏然開口狐疑道:“我覺得,我們幾個還是守在這裏吧,以免出了其它的意外……順便也好陪陪英姐姐,幫幫藥館裏的忙……”


    話音剛落,鄂霏英便倏地站了起來,欺身到慕容嫣麵前挽著對方,慶幸道:“這個建議好,我到這裏來,還不是因為你們在這兒,要是你們都出去了,也就跟在道觀裏沒什麽兩樣了……”


    少時過後,眾人便決定讓小虎帶著鄉裏與那些個前來相助的官差、道人前去采挖藥材,而他們幾位,便留守在藥館裏準備接待絡繹不絕的病患。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籮籮的藥筐子從外麵送到藥館裏,它們齊齊整整地擺在後堂裏。相比於昨日的一筐藥裏需要取舍掉大半無用草藥的情況,此次有許多筐子裏都不需要如此費勁取舍,隻待藥童前來取用炮製。


    有了那些道人的加入,采藥的效率固然是提高了許多。隻是,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縈繞在人們的心裏。要問是何種不安,自然便是關於司馬荼的那些陰損的傳言。難道真如司馬荼所言,那些聳人聽聞的謠傳,僅僅是謠傳而已?


    太平道款待貧困百姓,為其提供吃穿,是真正發生了的事實;其蠱惑百姓,妖言惑眾,亦是事實中的事實。


    這看上去矛盾的兩麵,居然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同時展現在他們太平道眾的身上,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不過隻需稍稍細細一想,便能初見其端倪。這些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操控道眾的心智,以達到更為邪惡的目的。


    當認清楚事物本質過後,人們將不再被其所利用,而是反而運用起它來操控別人。在迷信的金字塔裏,身處高位者永遠不如身處低位者虔誠。這,便是太平道的立世之根。


    隻是,這樣的道理也隻有親曆者的感受才能最為強烈。或許就在今夜,罪業的火焰將開始熊熊燃燒,直至永遠……


    懷著心中種種的不安,那些少年人們,又度過了忙碌的一天。趁著看似祥和平靜的夜晚,黯然入睡,卻不知,一直隱藏著的危機,終於要在這時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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