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屋子裏,崔氏把殷樂琪買的衣裳翻來翻去看了好幾遍,這些可都是真絲的衣裳,料子跟手感那都是極好的,悄悄去二房跟小姑子那裏打聽了打聽,殷樂琪買的這些東西不算吃虧。


    她眉開眼笑地問道:“怎麽樣,你明晨表哥跟你說話了嗎?”


    殷樂琪神色暗了暗,搖頭道:“沒說幾句,不過,他很有風度,對我們都很好。”


    崔氏在她腦袋上點了點說道:“傻子,那是拿你們當妹妹看!你得主動點,讓他知道你的心意!”


    殷樂琪的性格本來就內向,而且這種事,哪裏該女孩子主動!她心裏不太認同她娘說的話。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要是不主動,他們可能一輩子隻會是兄妹。


    “你的手帕繡好了嗎?”殷樂琪搖搖頭,崔氏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反正我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可想好了,你明晨表哥那可是萬裏挑一的人才,這次要是錯過機會,明年人家說不定就議親了,到時候你就隻能嫁個莊稼漢,一輩子麵朝黃土種地!”


    崔氏說完,去打來熱水給殷老三泡腳,一家人收拾好上炕睡覺,殷樂琪懷裏藏著早就繡好的手帕,前半夜幾乎沒有睡著。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選了一塊兒布料,用繡繃崩起來,繡上雙燕的圖案,認真做了一個荷包。


    今天是殷老六成親的第三天,他一大早就去買上東西,陪著馬氏迴門了。老宅這邊就隻準備了一包糖果,他自己去買了豬肉,殷清瑤塞給他的錢他已經花得差不多了,不過他覺得錢花完了以後再賺就行了,一點也不心疼。


    林氏知道以後,心裏對馬氏就多不喜一分。


    因為殷慧在家,包括殷樂安在內,大家都跟先生請了假在家裏陪著。地裏的活沒幹完,殷巧手大手一揮,帶著他們全都下地去了,陳明晨兄弟三個覺得有意思,也跟著去了,不管他們幹多幹少,也算是體驗生活。


    家裏剩下女眷,因為吃飯的人多,王氏跟崔氏半上午就忙著洗菜摘菜,蒸饃烙餅,大家各幹各的事兒,時間過得也快。


    五房這邊,一大早,殷老五就帶著李柔娘來老宅見了見大姐,殷慧頭一次見李柔娘,麵上自然是客套一番,還把頭上的簪子取了給她。


    殷老五開口問殷慧借馬車,他們今天要把核桃送到府城,殷慧自然是滿口應允,看見李柔娘的肚子,還貼心地把李柔娘留下來說話。


    殷清瑤覺得不放心,交代杜鵑照顧好李柔娘,就跟著她爹迴山上把核桃背下來,一車沒裝下,車夫把他們送到碼頭上,殷老五又雇了一輛牛車跟著迴來,他怕把人家拉人的馬累著,第二趟就隻用了牛車。


    第二車裝得滿滿地到了碼頭,雇了一艘船,到府城,又雇了兩輛牛車,把東西拉著去了吉祥茶館。已經中午了,茶館裏客人不多,掌櫃驗了驗貨,確定沒問題之後,組織夥計幫著稱了稱。


    一共是九百三十三斤,按照一斤三十二文錢的價格,給她結算了二十九兩八錢零五十六文。


    從茶館裏出來,殷清瑤拿上瓜子去府衙,沒找到梁懷玉,反而見到了老六。老六正準備帶著弟兄們出去吃飯,看見他倆,熱情地邀請他們兩個一起去。


    他身後的大人們都是她見過的,那時候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還以為他們都是普通的護衛,眼下知道他們的身份,殷清瑤心裏就先敬重上了,沒敢再把他們當成護衛,加上下午還得趕迴去。


    “六哥,等我下次來請你吃飯,今天不行,我們下午還得趕路,我想找梁大人,您能給我指個路嗎?”


    老六還跟從前一樣,豪邁大方,當即派了一個屬下領著他們去梁懷玉在府城的宅子。自從新任知府上任,他就從府衙裏搬出來,現在住在他自己的宅子裏。


    殷清瑤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管家模樣的老頭。老頭不認識殷清瑤,卻認識老六身邊的人,當即熱情道:“是不是張大人有什麽吩咐?”


    “沒,這兩位是我們百戶的朋友,來找梁大人。”


    殷清瑤主動介紹說道:“您好,我叫殷清瑤,從汝陽縣來,梁大人在家嗎?”


    管家老頭也沒懷疑,搖頭說道:“我們家公子這會兒說不準在哪個茶樓裏聽說書呢。”


    殷清瑤把瓜子拿出來遞給管家,說道:“那勞煩您把這一包瓜子交給梁大人,他看見就知道我是誰了。我們就不打擾了!”


    在街上跟老六的屬下分開,父女兩個簡單吃了飯就出城,趕迴村裏。迴去的時候走得快,到家的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殷老五到鎮上割了一條豬肉帶上,到老宅把肉留下,接了李柔娘迴去。


    在老宅呆了一天的李柔娘揉揉腿,到家就躺下了。她什麽也沒說,殷清瑤覺得不對,問她。


    “娘,你在老宅有人為難你?”


    她是知道她奶不喜歡他們五房,尤其不喜歡她跟她娘,今天一天都呆在老宅,就算看在她大姑的麵上不會明著罵她娘,但也不會對她太和善。


    給老宅帶的是豬腿肉,他們自己買了排骨,杜鵑正在廚房做飯,殷老五閑不住,去把茅房收拾了收拾。


    屋子裏就母女兩個,李柔娘不會告狀,以往她幹點活沒什麽,但是今天就覺得格外的累。


    “沒啥,就是你二伯母跟三伯母都忙著,你奶有點著涼,讓我幫著把被褥拆了,把裏麵的棉芯曬曬,外麵的被領跟衣裳洗了,還幹了點別的活。”


    殷清瑤看著她的肚子,問道:“那您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李柔娘見她緊張,刮刮她的鼻子笑道:“能有什麽不舒服!以前我懷著你的時候,快生了還在地裏幹活呢!莊稼人都是這樣,你梨花大娘生老二小子的時候,差點就生在地裏了!我又不是嬌氣的人,這點活還不算什麽!”


    “那就好!”殷清瑤給她揉揉肩膀,說道,“娘,咱們家現在過起來了,以後這些活你要是不想幹就不幹,我去買幾個丫頭伺候你!”


    李柔娘點著她的腦袋,說道:“你才賺了幾個錢尾巴就翹到天上了!”


    殷清瑤嘿嘿笑著,把正事說了。


    “娘,明天我請了人到家裏商量蓋房子的事兒呢,說不準明年咱們就住進大宅子了,想想就開心!”


    “這麽快嗎?啥時候動工?”李柔娘捂著胸口:“我怎麽感覺日子跟做夢一樣。”


    殷清瑤撅嘴調笑道:“您的美夢這輩子估計都不會醒了!我去看看湯熬好了沒有!”


    他們五房的日子並沒有因為殷慧的迴來而有多大的改變,老早吃完飯,殷清瑤在燈下剛給鞋底上紮了兩針,就見王嬌氣喘籲籲地跑上來喊她。


    “清瑤,清瑤,你快去看看吧,你們家出事兒了!”


    她話也沒說清楚,李柔娘急急地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王嬌深吸一口氣,把氣兒喘勻說道:“也不是你們老宅出事兒,是清瑤的大姑家的表哥。”


    “我們家不是跟錢賴子家挨著嗎,劉氏前段時間不是迴娘家了,他家裏沒人,咱誰也沒注意到劉氏啥時候帶著錢大花跟錢二花迴來了,他家那個小子錢運還在她娘家。”


    “你大姑一家不是剛從外麵迴來,不知道他家的情況。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劉氏從家門裏出來,看見你表哥,把你表哥喊到家裏去了。然後就不得了了,扯著嗓門在大街上喊,說你表哥……說他壞了錢大花的清白!”


    “啥?”殷清瑤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種狗血的橋段發生在自己家,她趕忙問道,“我哪個表哥?”


    王嬌仰著臉想了想,懊惱道:“我也沒見過你表哥幾次,不知道是哪個,咱們快去看看,這會兒正鬧呢!”


    “娘,你在家裏等著,我去看看!”


    殷老五在後院洗澡呢,殷清瑤跟王嬌兩個人手拉著手跑得飛快,等他擦著頭發進來,李柔娘怕他著涼,看著他把頭發擦幹才放他去老宅。


    老宅被村子裏的人圍起來了,院子裏圍了一院子的人,現在還不算晚,大家都是剛吃完飯,劉氏的嗓門喊得全村都能聽見。大家聚在老宅門口,錢大花捂著衣裳坐在地上哭。


    這會兒已經挺冷了,錢大花穿得很單薄,坐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王姣是在劉氏喊的頭一嗓子就從家裏出來了,他們來得正是時候。


    陳明宇正無措地站在院子裏辯解道:“我沒有……”


    劉氏不等他說完,立刻衝上來扯住他的領子說道:“還說沒有,這麽多人都看見了,你們殷家不能仗勢欺人,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在場幾乎沒人相信陳明宇會看上錢大花,人家爹在開封府當官,身邊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你看人家通身的氣度,就算眼睛瞎了也看不上錢大花。


    聯想到前段時間,賭坊的人來錢賴子家裏搬東西,大家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有人起哄道:“反正你們殷家有錢,錢賴子在外麵欠了多少賬,給他們還上他們不就不鬧了!”


    站在上屋門口的殷慧的臉色已經黑沉如鍋底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陳明宇,她隻顧著防備五房,沒料到村子裏還有人盯著他們。


    不管是陳明晨還是陳明宇將來都是要走科舉的,身上不能有一點汙點,這件事情要是處理不好,將來影響他的仕途。


    見慣了後宅手段的殷慧壓根兒就看不上這樣的伎倆,但是對方的手段雖然粗糙,卻讓他們很難辦。態度強硬地拆穿對方的陰謀,會讓別人說他們是仗勢欺人,花錢平息,又會讓人覺得心虛。


    如同架在火上烤一般。


    暗怪陳明宇不小心,怎麽能讓這樣的小人鑽了空子!


    她是曆經風霜才想到這些,林氏哪能想到,張嘴就罵劉氏。


    “劉氏,我看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盯上我們殷家不放了是吧?前頭盯上老二家的,後頭又想跟我們老六老七說,你們家錢大花是什麽貨色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看看她那張鞋拔子臉,醜得要命,別說我外孫,就是在家種地的莊稼漢都看不上!”


    “你不要臉了!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三番兩次來我們家鬧,咱們全村的人都看著呢!你少在這兒滿嘴噴糞,沒得汙了我們家的院子!”


    劉氏這次學精了,不跟她吵架,隻揪著一點不放。


    “我喊你們家小子去我家幫忙打水,誰讓他往屋子裏去了?我們家大花就算長得不好看,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人看了身子,這一輩子可都毀了!你們殷家人多勢眾,要是不想負責,我能有什麽辦法?隻好豁出這張老臉去衙門裏告你們!”


    “你問問你們家小子,有沒有看到我們家大花的身子!他敢對著關老爺保證他沒看見嗎?”


    陳明宇到底年輕,當時就慌了神,看向她娘,生怕別人不相信他,趕緊解釋道:“是你說讓我幫忙把被子送進屋子裏去,我問了好幾遍你說屋子裏沒人!”


    這事兒不用解釋,越解釋越說不清楚,殷慧深吸一口氣,這事兒她隻能認栽,問道:“你想要多少錢?”


    劉氏一聽有戲,眼珠子一轉,先坐在地上哭了一陣兒,把錢賴子在外麵欠了多少錢,又是怎麽追到她娘家問她娘家哥哥要錢,她們母女三個又是怎麽被趕出來的事兒說了一遍,說她們現在連口飯都沒得吃……


    還說錢賴子準備賣兒賣女還債,她們母女三個活不下去了……


    最後張嘴正準備說數的時候,殷清瑤從人群裏站出來問道:“要是給了你錢,錢賴子再把錢搶走,又賭輸了,並且還打算賣兒賣女,你怎麽辦?”


    事情沒有按照預想的軌跡走,劉氏愣了一下,看見是殷清瑤,當即說道:“我拿了錢去我娘家,有我娘家哥哥護著我,他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殷清瑤嗤笑一聲,反問道:“那他要是去縣衙告你們呢?你身為他的妻子,帶著孩子跟錢財躲在娘家不迴來,不伺候他,不幹家裏跟地裏的活,你覺得縣衙會怎麽判?”


    “這,我,我……”


    殷清瑤替她說道:“縣衙肯定會派了吏目去你哥哥家,把你們母子幾個連帶著錢財一分不少的送迴來,說不準還會打你哥哥板子,到時候他們還能護住你嗎?就算你哥哥能抗住板子,你嫂子沒意見?”


    “我,我……”


    劉氏轉著眼珠子往人群裏瞅,殷清瑤隨著她的視線看去,瞧見人群裏有兩個根本不是他們村子裏的人,一男一女,年紀都比劉氏大,男的長相上跟劉氏還有幾分相似。


    她當即就明白了,這事兒八成是劉氏娘家人出的主意,怪不得她覺得劉氏變聰明了呢。


    見劉氏愣住了,那男人從人群裏站出來,指著殷慧,氣憤道:“我看你們殷家就是想賴賬!欺負我妹夫沒本事!我妹子自己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孩子不容易,我們都是普通的莊稼人,我們不要錢,你們殷家給我們大花一個交代就成!”


    “你是什麽人?”事情越來越複雜,殷慧咬牙切齒地看著殷清瑤,原本給點錢就能解決的事情,被她一攪和變得複雜了,她隻能咄咄逼人地看著站出來的男人問道,“你跟下麵這兩個人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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