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中國的大一統朝代都要講究個師出有名,隻要是名正言順就能自圓其說,哪怕是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之所以會如此全是拜儒家所賜,這種思想認為道德高於一切,後來即便是為了國家大義也要找出個聽上去很高尚的借口,其實為本民族、國家爭取更多的利益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曆史上那些儒生們高舉著道德的旗幟,實是為一己私利爭名奪利的時代,無不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即將崩塌的時代,,因為這些自詡為謙謙君子的家夥們都撕破臉皮了,那社會道德會淪喪到什麽地步?由此可知為什麽天下太平的時候,儒生們都一個個稱自己是“君子不言利”,這事千萬不能當真,誰要是真的相信了那才是書呆子一個,比如穿越之前那個原本的薑田就是。於是乎當德川幕府竟然攜手天皇的使節跑到北京來朝覲張韜的時候,這滿朝文武心裏都明白這是小@日本服軟了,可嘴上卻說是天子之威廣布四海諸夷拜服來降。


    張韜坐在禦書房手中掂著日本的賀表國書,朝著自己老鄉看去:“你怎麽看著件事?”


    薑田坐在他對麵,先是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旁聽的張環,知道這是張皇帝讓自己說試管給太子聽,想了想然後才說道:“依我看這也很正常,德川家雖是幕府將軍,實際控製著日本的政局。但畢竟還有不少大名並不服從其統治。或者說是嘴上臣服心裏邊一直找機會翻身,這次在瀨戶內海的襲擊,就可以看成是這些反對勢力尋求外部援助的表現,如果放在以前德川家為了切斷這些外援,可能會采取加大閉關鎖國的力度等手段,但是現在他自己不僅是開關通商的受益人,琉球一戰更是讓其明白自己沒有說不的權利,所以幹脆拉著唯一被咱們承認的天皇先拜個山頭,說不定反倒是讓咱成了他們的外援,徹底剿滅那些反對派。”


    張韜聽了隻是微微一笑,這種分析用不著薑田說他自己也能想到,但是那些隻懂之乎者也的舊式官員就算想到了也不會這麽說,再看看身後的太子他希望自己這兒子能明白,中華朝隻靠著耕讀傳家是不能治天下的。張環跟自己這個師傅交流的時間不短了,他當然能聽懂這裏邊的利害關係,但是那些同樣在禦書房議政的老頭子們,卻搞不清楚情況。宋愈覺得不能讓自己脫離這個核心圈子太遠,不管其他同僚們怎麽想,反正他是要問個明白:“薑大人說琉球一戰讓這些倭寇心生懼意,但不知這是何故?”


    田虛海的老爹開口了,薑田不能不給這個麵子,於是反問道:“田大人可以設想一下,假如在前明的時候有一夥強大的倭寇進犯長江,或是切斷了大運河的漕糧北運,咱還沒有得力的水軍將他們趕走,這又會如何?”


    田愈連想都沒想:“當然是傾盡全力與之一戰,漕糧中斷長江被截,這是會讓京畿斷炊天下大亂之兆!”


    “不錯!”薑田還是保持著微笑:“對於日本來說,土地多山道路難行,所以維係他們命脈的大運河就是聯通沿海主要城市的近海航道,可日本不僅沒有政令統一的朝廷也沒有建造堅船利炮的手段,和咱們的海軍一比他們的那些水上豪強就是個笑話,就算想與咱決一死戰也是力有未逮,若是定海號堵在江戶灣門口,斷了他們的海上補給,莫說陸路無法保證供給江戶城,就是那些等待機會的大名們也要蠢蠢欲動,所以他們的會跑來示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我倒是好奇這德川家竟然有如此能人,在我尚未耀武揚威之際便已猜出結局!”


    眾人心中一動,難怪以張皇帝提起倭寇就咬牙切齒的性格,怎麽會先打台灣而不是找日本人的麻煩,原來是早就計劃著兵不血刃的對付倭奴。這種利用對方內部矛盾並采用經濟手段打壓敵人的辦法,其實中國一直都用在北邊的草原民族身上,用得好便是開創盛世自此邊境安定,用不好……看看明末東北實力失衡的結果就知道了。所以薑田的辦法並沒有多少新意,隻是這份對日本經濟、政治的了然才是其他人感歎的地方,難怪皇上這麽看重自己這師弟,他想剿滅倭寇這人所共知,有這麽一個熟悉敵情的師弟在身邊豈不是如虎添翼。


    薑田是一心想複製黑船事件甚至都考慮過將定海號塗黑來迎合曆史,但既然事不可為,他也不會為了自己的惡趣味來綁架國家的利益,關於這一點張韜還是很放心的,現在的情況是德川家主動示弱,原本為了更進一步敲開日本國門的行動就沒有必要了,利用其它大名倒幕的準備反倒會危害國家利益,一個穩定開放的日本比混亂的日本更適合經貿往來,一個軟弱媚外的舊政府也比一個暴力上台桀驁不馴的新政府更方便敲骨吸髓。這也是當年洋大人幫著清朝鎮壓太平天國,斯大林不顧同為共@產@主@義陣營的階級友誼反而支持蔣光頭對付紅軍的主要原因。


    同樣的問題現在也擺在了中華朝這裏,為了能盡快恢複討伐台灣這場短暫戰爭所影響的進出口貿易,也是為了能盡快獲得低成本的日本銅礦石與白銀,德川家無論是不是這次幕後黑手都已經重要了,隻有運入港口的白銀和冶煉爐中的礦石才是最真實的,至於黑鍋由誰來背的問題薑田也有了腹案,隻是不能在這個人多嘴雜的禦前會議上說。其實他還有個猜測沒有說出口,從既得利益的角度考慮,當初的瀨戶內海戰更像是德川家早有預謀的,目的就是讓中華同不臣服自己的大名交惡,甚至是引外兵來伐不臣!


    藤原這個中國人的“老朋友”又一次的坐在了薑府的客廳之中,別看他這段時間吃迴扣吃的腦滿腸肥,可這是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完全沒了以前附庸風雅的樣子,薑田看著他的模樣有些好笑,通過打入日本的商隊的間諜,張韜已經知道了這小子吃了兩分迴扣,但是並沒有揭發他的打算,可時局的變化卻讓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藤原大人嗜茶如命,這可是今年福建運來的秋茶,怎麽喝不慣烏龍茶嗎?”薑田明知故問的調侃著。


    “非也非也。”藤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主要是沒想到自己的好日子這麽快就要結束了,連忙舉杯喝了一口茶:“薑大人這裏的茶總是能讓外臣驚豔,隻是原先談好的貴國支持我皇還政,這怎能出爾反爾呢?”


    薑田故作為難的看著他:“不是我不守信用,隻是你們那邊的島津家先毀約,不僅夥同中華判臣襲擊中華使節,更是妄圖截殺貴國諸藩遣華求學的公子,此時敗露便強占了我國藩屬的琉球,如此行徑還能怪我國反悔嗎?”


    這頓搶白讓藤原百口莫辯,他絕對相信島津家幹得出這種事情,因為這些家夥早就不滿開關後獨占的對外貿易更不滿交還琉球。別看他們嘴上說著尊敬天皇,可無論是誰推翻了德川幕府,也不會還政於天皇,隻不過就是換個家族當大將軍罷了。想來想去也隻有先撇清自己這邊的嫌疑:“薑大人您也知道這些人不知長幼尊卑,一直藐視我皇的權威,但我國皇族卻都是心向天朝絕無敵意的呀!”


    薑田點點頭:“藤原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相信貴國天皇並不知曉此事,但是已至此我朝文武百官皆義憤填膺,討伐之聲不絕於耳,那盟約又是你我私下訂立不能示眾於前,德川家抓住機會前來示好,局麵如此徒唿奈何?”


    眼看著嘴裏的肥肉就要被德川家奪走,藤原如何能善罷甘休,再說自己吃迴扣的事若是敗露,那再日本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想打此處本來怒氣不休的他又冷靜了下來,哪怕不是為了天皇的使命而是為自己的荷包著想,也不能得罪眼前的薑田,於是他轉而神秘一笑:“薑大人熟悉我國的國情,自是知道這德川家一貫不敬天皇,故而才有尊王之大名密謀倒幕,這其中可能有些宵小之輩製造了些許齟齬,所以我家陛下覺得兩家還是以舊情為重,不要為一些小人傷了兩家的交情,至於居中調停的薑大人,陛下自有一番心意。”


    薑田沉吟不語,雙方都刀兵相見了卻被說成是齟齬,不過外交辭令嘛他不會較真,隻是這十分明顯的賄@賂卻讓他為難,他倒是不擔心有人彈劾自己,而是國家戰略上已經從支持倒幕向著逼迫幕府開關做準備,這時如果自己跳出來支持原有的計劃,是沒人會提出反對意見的,甚至張韜可能還會支持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但是從長遠來看,中國最好不要卷入別國的內戰,並且自己的國力暫時也不能支撐倒幕、北伐、大航海這三條線,一旦迴到倒幕的路線上來必然會影響其它戰略。說起來這還是薑田自己造成的,因為他建立的新式海軍比預計的更費錢,形成戰鬥力的時間也更長,西班牙人的突然到訪導致西方戰略提前開啟,出於對中國威脅最大的歐洲進行布局的需要,也要將海上的戰略重心從東進變為南下,如此一來日本的重要性又一次的降低了。


    看薑田不說話,藤原心中有些嘀咕,這賄@賂的想法是他自己臨時起意,窮困的天皇就算想這麽幹也拿不出多餘的錢來,隻有他藤原才有這個財力與意願去賄@賂薑田,也隻有他自己心中清楚那兩分的迴扣看似不多,但和日益擴大的中日貿易想比,這油水足以讓沒什麽封地的他都有些心驚膽顫,原本他這次來中國就存了買塊土地流亡中國的打算,現在看來若是能讓中國皇帝依舊支持天皇,那自己不僅能繼續享受滾滾而來的財富,也能在天皇那裏留下個能臣的名聲,再賺上幾年錢就說自己健康欠佳跑到中國享福去。


    見薑田還是沒有反應,藤原大著膽子繼續加碼:“薑大人為了兩國的和平友好操勞日久,這次我家陛下就已經讓外臣捎來了一份薄禮,這就命人送到府上,事成之後自當另有重謝。”


    “唉……”薑田為難的歎息一聲:“貴國所托之事實在有些難辦,不如這樣吧,我進宮去探一探我家陛下的意思,成與不成就看生意如何了。”


    這可以說是標準的托詞,藤原還不至於傻到相信對方就這樣答應下來,自然是認為薑田被金錢打動,所以也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這就全賴大人周全了,我這就迴去命人將東西搬來。”


    還是那間禦書房,隻是這時隻有三個人在裏麵,因為沒有其他官員在場,張環是坐在一旁聽自己老師和老爹的談話,張韜聽完薑田的敘述轉過頭對張環說道:“皇兒對此事如何看待?”


    張環想了想覺得還是先拍一下老師的馬屁再說:“恩師能不為重金所誘,凡事先以國事為重,此足以見先生品格之高……”


    薑田瞥了一眼張韜,對方也是麵帶微笑的看著他,雙方均是盡在不言中。這張環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隻是在薑田那裏混了這麽短的時間,處世之道便開始圓滑起來,當然這不是薑田教導的結果,隻能說在其性格中潛藏的那些東西,被開放式的教學給釋放了出來,讓其接觸社會的結果就是不能指望他一如既往的心思純潔。


    見兩位長輩都不說話,張環這才話鋒一轉:“不過兒臣覺得先生之所以會猶豫不決,主要是信不過那德川家的鬼話,所以想在日本留一個保險,以便將來出現意外也有個退身之策。”


    這迴輪到薑田苦笑了,自己這學生學得太到位了,看來以後除了科學知識之外就沒有什麽可教的東西了。


    張韜則是很欣慰的點頭:“皇兒所言不錯,這倭寇全無信義可言,故而你師傅並未輕信於他,但這送上門的銀子當然是不要白不要,正巧海軍擴充尚需追加撥款,這賄銀無論多寡都算是海軍研究院的經費吧。”


    奉旨受@賄的薑大人可沒那麽輕鬆,接待日本使團是外交部的事,他已經不再是外交部副部長自然也就不用操心此事,但當兩大箱子的銀錠放在麵前時,他這個幕後的黑手還是有些心動。日本因為冶金水平不高,所以銀錠的成色自然不能和中華的庫平銀相提並論,這些銀錠粗略算來也就是不到一噸重,折合成銀幣不足一萬六、七,對於一個手握重權的中華官員來說這價碼有些低了,更是不足以建造一艘重型巡洋艦,可薑田卻在感歎短短的時間他藤原靠吃迴扣都能積攢如此家資,由此可見實際賺了兩成利潤的中華僅鑄幣火耗一項就搜刮了多少。就算為了能長久的剝削,也不能讓日本早早的就亂起來。


    銀子到手的薑田除了將這些劃入研究院的賬上,便是在皇帝大壽之前指使沉寂了一段時間的丘田上表,稱日本德川家的征夷大將軍之職乃是脅迫日本天皇而得,並能代表天皇與日本,請旨在接下來的國書遞交過程中拒絕德川家使節覲見,隻與日本正朔之天皇使節交換國書……他的這個奏折在中華朝廷內部並沒有多少人感興趣,因為傳統的文官都認為隻和一國之君的使節會談才是正理,那所謂大將軍乃是無軍無父之輩,君子自然不能與之為伍。


    這份奏折由一個傳統的文人寫就本就不會引人注目,再說大家也都以為丘田最近沒事可幹在這刷存在感呢。不過他說的問題也是迎合了部分儒家思想,更是與薑田提出的外交對等原則有效的銜接起來,《中華時報》全文轉載了這份奏折,一時間京城上下對誰能代表日本這個問題,變成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談資。反正主流思想就是隻有天皇才能代表日本。這當然對德川家派來的使節造成了很大的輿論壓力,更是對中國新政治體製並不熟悉的他們完全找不著厘清事情方向,以至於竟然昏頭漲腦的去找藤原商量對策。


    藤原一邊在心裏佩服薑田的本事,一邊按照薑田教的計策虛與委蛇大談條件,其實核心的內容隻有一條,那就是為天皇的禦用商人提供定額的關稅優惠,並由德川家提供白銀供天皇與中國交易。那個德川家的使者一聽就不幹了,他們如此低聲下氣的跑到中國來就是為了打壓其他大名與中國的貿易,反正主要的礦山都在他德川家的手中控製著,目前民間的存銀幾乎被中日貿易給掏空,中國替日本鑄造的新式銀幣幣值正在直線上升,他德川家隻要能獲得中國承認直接兌換銀幣便可以控製日本的銀幣投放量,為此就是全部承擔了火耗也在所不惜,怎麽能給天皇留個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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