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牛奮繼續在一戶人家的房頂上靜坐冥想,反複琢磨那小童話裏的意思,有好幾次明明就快接近問題的核心,但那答案偏偏近在眼前唿之欲出,待自己想刻意抓取時,卻如水裏的遊魚,倏地遠去不見了蹤影。

    這密鑰是什麽東西呢?一個人?一件物品?還是一個詞?一句話兒?

    恍惚間,又聽見自己在山坡上努力禱告去長安做官那認真的聲音,又看到張馳等人為搶奪秘籍火燒小村時那猙獰的笑容,又感受到自己和張馳墮入無底深坑時那絕望的心緒……人活在這世上,到底是因了什麽?

    最後一日,當旭日東升金雞報曉的時候,他隻得無奈地睜開眼睛,竟瞧見陰長生那立體感甚強的臉龐正誇張地湊在自己跟前,頓時一驚,忘記了自己還踩在瓦片上,“乒乒乓乓”一跤跌到了房下。

    “哎喲……哎喲……陰前輩,你要賠我湯藥費!”

    “小子,你爺爺我就長得如此不堪,把你嚇成這樣?不賠,不賠,太傷我自尊了!”

    “不賠錢我倒沒意見,反正你也沒錢給我,不過……告、告訴我破陣的密鑰,我便小人不記大人過,如何?”

    陰長生卻沒有迴答,臉上蕩漾著賊溜溜的笑意,扭身跑開了。

    眼看太陽越升越高,偏偏心中依然沒有頭緒,牛奮急得都快跳樓了。隻見鎮外的天魔瘴氣已逼近鎮口,被鎮口那酒家的靈幡阻住,立起高達數丈的氣牆,開始往鎮中滲透,隨時有“決堤”之患。 光線越來越弱,望著從四處向鎮子合攏的“懸崖”,牛奮猶如深處峽穀之中,心緒怎能平靜?

    那些鎮上的住戶,有不少人吸入了逸散到鎮子裏的瘴氣,周身肌膚發生改變,一個個變得紅發綠眼,便如妖魔鬼怪一般,抱著鎮中其他人就是一通亂啃,那被咬中之人則會繼續變異,啃噬其他人,鎮子裏剩下的住民立時大亂。牛奮拔出斷劍,使出全身力氣斫在那些怪物身上,卻猶如砍中破革敗絮,絲毫不起作用,隻得隨著剩下的住戶,向那鎮中的水井逃去。

    那些變異的怪物似乎對這水井十分忌憚,還未靠近它,又紛紛撤迴了身後的霧障之內。

    和僅剩的幾人將將退守到水井附近,卻見那小童正坐在井上玩麵人兒,而那麵人兒怎麽看都眼熟,竟像是……陰長生。

    天魔瘴氣形成的萬丈高崖越推越近,那雲氣湧動的崖壁裏,隱約有無數人的麵孔現出,其中赫然還有自己在睡夢中見過的父母的笑容,那兩個慈祥的笑臉探出雲氣繚繞的霧壁,親切地向自己唿喚:

    “奮兒,過來吧……到你母親這裏來!這麽多年奮兒受苦了,娘真的好想你呀!”

    “奮兒,你果然長大啦……快到你父親這裏來,讓爹好好看看你!”

    牛奮腳下紋絲不動,眼眶卻濕潤了,自己這麽多年來,又何嚐沒有思念過離散的父母。

    “天魔陣法,最善於千變萬化,迷惑受困之人的本心,叔叔別被它騙了哦!”小童收起麵人兒,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符紙。

    “你這是要幹嗎?”

    “嘿嘿,萬一天魔瘴氣吞沒這裏,我便用它閃人啦!不過叔叔,我很看好你哦!若是找到了密鑰,就把那東西丟到這井水中,自有辦法脫困了!”

    腦中靈光一閃,牛奮猛然嚷道:“我明白那密鑰是什麽了!佛說眾生有‘貪、嗔、癡’三毒,我們修道之人,同樣需要克服‘貪婪、恐懼、執念’三毒,欲破這三毒,心無他法,隻有這一個字!”撕下那小童的一塊袖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破布上寫了個大大的“一”字,扔到了井水裏。

    “守!心!如!一!”

    不料,那小童卻露出驚恐的神色,連跟他算賬的打算都沒了,驀地念動口訣引燃紙符,唰地化為一道遁光上衝天頂,在那瘴氣還沒有合口的瞬間逃了出去。

    “我……竟然想錯了嗎?”整個天空瞬間黑了下來,周圍盡是鬼哭狼嚎之聲,仿佛到了修羅地獄,牛奮絕望了。眼見那魔障氣壁在飛速擠向水井,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百姓,他隻能選擇跳下深井。

    突然,那井水裏有了反應,竟然咕嘟咕嘟冒起泡來,便似燒開一般。須臾“嘩啦”一聲,牛奮雙腳還未沾著那井水,便有條水龍載著他衝天而起,驚天徹底一聲狂嗷,粉碎那層層天魔雲障,鑽天而去!

    “哈——啾!”

    牛奮被冷水一激,狠狠打了個噴嚏,發現自己轉瞬迴到了那小屋之內,還有聲音從金色卷軸內傳出:“恭喜道友,你已成功通過了天魔陣法測試,經過測算,道友已具備了築基的條件,宜快速完成拜師築基儀式,方能在修仙路上走得更遠!”

    他愣在原地,不知是悲是喜,在這卷軸中三天的日子,竟似讓他度過了一生。

    驀然想起既然現在已是三天之後,不會他偷入卷軸的事已被人發現了吧?反正這小屋內還一切如常,趕緊整理好屋中被自己翻亂的書籍,飛速向樓下跑去。

    沒想硬著頭皮經過那長眉老者時,老者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小友,你今日倒是比往常早出來了一個時辰嘛?”

    “什麽?”牛奮差點以為自己還陷落在那天魔陣中,抬頭望了望老者,見他麵色如常,含糊地應了一聲,連忙往外走去,心中卻極為吃驚:“原來卷軸中的一日,隻是相當於外界的一個時辰左右!”

    他出樓的時候,因為在想事情,正好與那張鐵牛擦身而過,卻沒有留意他的到來。

    那張鐵牛進得書樓不到片刻,立刻麵色鐵青地尋到在前殿打坐的碧清,拉他到偏殿耳語:“師父,不太妙啊!我方才從那卷軸進入天魔境例行巡查,發現魔境的天魔花海有潮汐漲落的跡象,更、更不好的是,您讓弟子在那天魔境放養的食人蟒死了,所結靈丹被偷走了,而埋在那裏用於催熟靈丹的諸葛枕也不在了!”

    “不過,我又詢問了看管魔陣水井的小豆子,他說根本就沒有人到過鎮上,但我感覺那井中的潛龍,明明有被使用的跡象。莫非是有什麽厲害的妖物……”

    碧清聽張鐵牛如是說,眼睛頓時發直了好一會。兩人立刻折返萬卷書樓。

    隻見碧清默念咒語將卷軸展開,點向那卷軸背麵一處顏色與眾不同的地方,便從裏麵升騰起一股白煙,有個蛤蟆形狀的鐵罐應聲而出。碧清將裏麵的靈石數了數,皺眉道:“多了幾塊靈石,絕對不是什麽妖物闖陣所為,之前的確有人進過那天魔陣!”

    “此人定是門內奸細所為,一定要暗中嚴加追查,找迴丟失的玉枕和靈丹後,殺無赦!”碧清恨恨地一拍書架。

    而此時的牛奮,剛迴到菜園子,卻發現一翎道長那猥瑣的老臉兒正擠出更加猥瑣的笑容,從樊籬之後伸出來笑嗬嗬地望著他:“小子,給我收拾好東西,明日便須隨我下山啦!”

    “這是要去哪裏?”牛奮一怔。

    “隨我去一趟長安吧,為太乙門購置一些東西,你這菜園子裏也得有不少菜籽農具之類的需要添置了。這次我們行程甚緊,需要趕在根骨測試之前迴來。”

    臨走時,老頭兒又隨手丟給牛奮十幾枚下品靈石和幾塊銀子:“這些東西先收下吧,出門在外肯定用得著!”

    “師叔——”牛奮突然喊住他,“弟子有一個請求,求師叔無論如何也要答應!”

    糟老頭腳步一頓,緩緩迴身:“可是打算祭拜你那被火燒死的師父和村人?”

    “是……是的。”牛奮低下了頭。

    “知道了,貧道自會安排。”

    送走糟老頭兒,牛奮趕緊迴到小屋關緊房門,掏出星盤折騰起那靈石繁殖大法來。這次出山,自然沒有僅去一次長安那麽簡單,如今自己也算準築基期的修仙者了,殺師之仇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但要想將大仇報得漂亮,必然須有恰當的準備,其中一人不得不用到。

    他將靈石升級整理完畢,掏出傳訊符,在其上寫出陳升的名字,心中默想其容貌聲音,燒化了唿喚陳升,也就片刻的工夫,那陳升果然很快趕到了這裏。

    “拜見老祖,不知老祖今日召喚我來,是為了?”那陳升猜不出牛奮的用意,還有點兒緊張。

    牛奮昂首挺胸,單手後背,裝作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將一袋靈石和一張物品清單交到陳升手裏,對他吩咐道:“老夫這裏有十五枚中品靈石,你負責幫我全部兌換成下品靈石,再用那些靈石秘密去亂石灘購置一些物品,剩餘的靈石就是你的酬勞。明日老夫便要出門辦事去了,今夜無論如何得把這些東西送到我這裏來。”

    陳升簡單掃了一眼那清單內容,頗為不解:“老祖您何必如此破費,我看您這清單上的物品,不過是尋常低階弟子使用的靈符丹藥之類,我自己便能不花一塊靈石幫您搞來了。”

    “不必了!若你直接從碧清等人那裏取用,遲早會被人發現,反而不好。老祖很早就告誡過爾等後輩,做人要低調嘛!”

    “老祖英明!”陳升也不再爭辯,快步趕去辦事了,隻是心中不免偷偷嘀咕:這黃泉老祖果然行事奇特,卻見他要的這些物品,光神行符、引爆符、刀兵符、飛箭符就是一大堆,如果不派人分散購買,這麽短的時間內湊齊這些東西,不惹人懷疑才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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