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兩個從樓上下去到前頭鋪子裏的時候, 陶小祝已經走了。這會兒隻有沈曼柔和石青在裏麵幹活, 拉呱些閑話。兩人間沒有太過濃情甜膩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醞著一股子溫情。見著王爺和蘇一從後頭出來, 也是故意裝作沒瞧見,歇了話隻是埋頭幹自己的活。


    蘇一將王爺送出鋪子,手拽小辮兒折身迴到鋪子裏。臉上駝紅還未散盡,浮著一層粉粉的桃色。發髻是重新綰過的,與上去之前不是一個樣子。明眼人都知道, 兩人上去這麽長時間, 能有什麽好事兒?隻不過不能擱嘴裏說,是以便略過去不提罷了。


    蘇一自顧清嗓子, 亦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到沈曼柔麵前坐下。眼下隻剩他們了,該問的話該說的事兒,都不必太有顧忌。她把稍長的袖口攥在手心兒裏, 問沈曼柔, “我走了這麽幾天,怎麽都沒去找我?”


    沈曼柔垂首嘴角含笑, 手上動作不停, “我讓石青往城西打聽去了, 知道陶家出了事, 然後就猜你定是去了陶老板家。石青也往陶家去瞧過, 見你確實在那裏, 自然不擔心你。之於為什麽不找你, 那可是咱們的一番苦心。”


    她出去這麽些日子沒迴來,不找她還因著苦心?蘇一麵上生疑,見她又不痛快地說,自然問她:“有什麽苦心?連件換洗的衣裳都不給我送?”


    沈曼柔這才撂下手裏的錘子抬起頭,不迴她的話,隻管問她,“才剛王爺跟你說了什麽?可是說要跟太公提親了?”


    蘇一腦子還理不順這事情來,隻看著沈曼柔點了點頭。她猜的確實也不錯,才剛王爺那般急不可耐的模樣,鄭重說的,確實就這麽一句。瞧著沈曼柔猜到了,定是知曉其中因果。看她一句句賣關子,又有些著急,便上手拍她手背,“有什麽話,一股腦兒說出來,說一半留一半,跟誰學的?”


    沈曼柔收迴手,正了正身子,“這事兒得虧我,否則他還不知著急呢,一勁這麽拖著,什麽意思?我知道你在陶家之後,跟太公那邊兒也說好了,不擔心你的安危。他也來問我,說怎麽兩日三日總不見你。我就跟他說啊,你是心裏有氣,不想見他了,特意躲著他呢。等他有了準信兒,才能出來見他。他若是一直沒有準信兒的,叫你這麽生等著,你就這輩子也不願見他了。他聽這話可不就著急了?日日來鋪子裏守著,直問我和石青說你往哪一處去了。咱們不說,隻讓他著急。他著急了這麽幾日,還想不清這事麽?”


    蘇一明白了,原來是沈曼柔故意使的法子叫王爺有危機感。目的倒也十分簡單,隻是想讓他知道,她蘇一也不是無條件無限期等著他的。這一耍性子,他便著急了。著急了自然就要許諾辦事兒,不能再將這事拖著。倘或拖個沒完,她也是要走的。


    蘇一嘴角抿了抿笑,“你這麽說他就信了?你和石青都能打聽到,韓總管打聽不到麽?”


    沈曼柔小聲兒,“韓總管也是咱們這一頭的。”


    蘇一嘴角的笑越發壓不住,上手戳了一下沈曼柔的額麵兒。雖然這事沒經過她同意,讓她莫名耍了一迴脾氣,鬧了一迴情緒,但終究不是壞事。都是為著她想的,理應感謝。王爺既說了那話,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隻等著他明兒上門提親去。


    這事擱下不說,蘇一自去拿了自己沒打完的首飾繼續打。那是給沈曼柔準備的嫁妝,趕個半日也就成了。這一麵打著首飾,自然就要嘮閑話。說的也都是是近十日不見,各自身上發生的事情。沈曼柔問陶家的事,蘇一便與她詳細說了一通。說罷了自是感慨,慶幸陶小祝沒惹上更大的麻煩。說罷了陶家,蘇一又問些鋪子裏的情況。


    沈曼柔與她詳細閑說,“倒也沒什麽大事兒,一切都與往常一樣,隻是我娘和我大哥哥分別來了兩次。不知從哪處聽說了我和石青要成親的事兒,趕著趟兒來阻止我。說什麽早前受的罪還不夠麽,這番怎麽還犯渾犯傻。說了我不聽,就又念叨起來,說的還是早前我要嫁給周安良那時說的一樣的話,說遲早有我受的一天。說什麽原以為我受了那般苦處應該明白了,卻沒想到眼下還是個糊塗的。往下說的話越發難聽了,說什麽就瞧著我再過不下去,再哭著迴娘家去。到時他們也不要我了,叫我死了也沒地兒葬去。”


    沈曼柔說得輕描淡寫,蘇一也瞧不出她對這事持著怎樣的態度心理。沈夫人會反對她這樁婚事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石青比當時作為秀才的周安良還要差十萬八千裏,根本不能入沈家人的眼。沈曼柔二嫁,越嫁越差,自然是在挑戰沈家人的底線。


    她不插話,聽沈曼柔說著歎了口氣,又自顧笑了一下繼續說:“好在王爺日日都過來,她們不敢有什麽大動作。說了我不聽,也就走了。後來見我態度堅決,便也不來了。瞧著這樣,這迴必定是要與我斷幹淨的了。我早也想過了,迴去麽,凡事便都不能自己拿主張,什麽都得聽旁人的。靠誰呢,靠人那日子也不是自個兒的了。”


    蘇一看她想得通透,又沒有神傷的樣子,也就不做那多此一舉安慰她的事兒了。眼下有石青在她身邊兒,什麽都給她扛著,應不覺無助的。她拍拍她的肩,終是一句話都沒說。餘下要忙的事又多了一樣,她暗測測在心裏也琢磨起自己的嫁妝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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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說下的話,總也不是信口瞎說的。說次日到蘇家提親,便一日也不耽擱。也是依著民間的禮數,親自攜了大雁及一些綢緞、首飾、吃食禮物,上門走納采之禮。


    蘇太公不太敢端著架子,到底是都受下了。王爺給這樣大的麵子,他敢有微詞麽?原本心裏還一直嘀咕,覺得這王爺定是逗著他家一一玩的,頂多也就能給個庶妃做做。其他的,甭想了,也不敢多料。可他上門提親了,是給的天大臉麵,這也就不能是簡單的庶妃。再怎麽著,也是正經下了聘禮給了聘書的,那就是舉案齊眉的正經夫妻。


    鄰裏鄉裏都來瞧熱鬧,誰不說這事稀奇,不是親眼瞧見了想也不敢想。大夥兒大多知道這蘇家的姑娘與王爺的關係不一般,但人都想著她是要往王府上做庶妃的。可誰能想到呢,她拖到這十九歲的年紀,竟還得了這般大的榮耀麵子。從一屆市井小民女,要到王府裏做正經王妃了。


    蘇一原本覺得叫王爺上門提親這事兒太張揚,可真樁樁件件走下來程序來,心裏也受下了。到底不是玩笑事兒,該有的她都有,心裏才不憋屈呢。因又往下走了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等禮程,婚事就算妥妥定下了。日子也定好了,八月初八。隻等到那一日,行婚嫁大禮,這事兒就算成了。


    蘇一給沈曼柔忙活完了嫁妝,沈曼柔和石青又幫著蘇太公幫她忙活嫁妝,沒個閑手的時候。蘇太公這會兒是瞧出了王爺的心意,隻覺得自家孫女是撞了大運,自然一點都不敢再怠慢。生怕說錯一句話行錯一件事,敗了他孫女兒的運氣。


    沈曼柔為了能幫著蘇一出嫁,便在八月初八之前挑了一天黃道好的日子,與石青拜了天地成了親。她們的儀式盡數從簡,也未讓沈家知道。直接一身紅嫁衣一頂簇花轎子抬進了蘇家,拜天拜地拜太公,敬茶圓房,就算成了好事兒。


    沈家知道後,沈太守和沈夫人自然又是氣得一陣炸毛。後又自己安慰自己,想著這閨女在嫁給周家的時候就不是他家閨女了。管不了,也不管了。往後再不是她沈家人,各過各的日子罷。倘或沈曼柔認識的不是蘇一,蘇一身後又沒有王爺,或許她這事兒也成不了。畢竟她能擺脫周家媳婦的名頭,但是怎麽也擺脫不了沈家小姐的身份的。沈家管教不了,毒打一頓打死了也不是大事。隻拿不孝不守婦道這一宗,就能將她壓死。可這會兒不行,唯有斷關係這一種法子。


    沈曼柔嫁給石青後,便又住進了蘇家。三人仍是一道兒去鋪子,一道兒又迴家。該準備的東西都在準備,鋪子上的事也不耽擱。倒是沈曼柔替她著想,說:“往下的事兒可多呢,你也該歇歇手了,難道成婚了也要一直在鋪子裏做掌櫃不成?”


    蘇一也沒想入了王府還要日日往鋪子上去做生意,但眼下交給沈曼柔是不成的,她手藝還不行。那怎麽辦呢,心裏打思量,便想到了陶小祝。卻不知他願不願意過來頂這事兒,還是要詢問一番的。


    一旦把鋪子交了手,她確實也就沒什麽事了,能一心準備自己的婚事。她沒娘,靠蘇太公張羅不出什麽來。也就沈曼柔有成親的經驗,能幫她不少。與她寫單子,告訴她到了何時要做什麽之類。可跟王爺成親,花轎抬去的是王府上,又有什麽不一樣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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