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祝被她這一席話嗤得結舌,沒再接話“教訓”蘇一。蘇一這廂壓下惱火,起身往鋪子外去,再不想多瞧他一眼。心裏想著,好容易擺脫了周安良和周安心那兩個,這會兒又叫他師哥拿一善心說事給纏上了,這輩子還沒完了?他以後可別在自己麵前嘚吥了,否則指不定她哪一日管不住手腳就給他打成個胖子,讓他正襯那句“打腫臉充胖子”的話。


    陶師傅聽兩人吵得火熱,從鋪子後頭出來。手挽了挽袖子,說陶小祝:“多大人了,還磨牙吵嘴呢?一一還能在咱們鋪子裏呆多久?她是大了的,早晚得嫁人相夫教子去。你便少惹她不快,讓她順順心心的。她那孩子脾氣急,惹不得。”


    陶小祝搓了搓前齒,又來呲噠陶師傅,“這會兒她是你心尖兒上的弟子了?往前怎麽沒瞧見您拿她做弟子瞧?不過都仗著那王爺的麵子,拜高踩低,什麽做派?!她既得了王爺這靠山,幫一幫周家又有什麽不妥。偏我一提起來,她跟熱鍋裏炒豆子似的,炸給誰看?!”


    陶師傅聽他這話也毛了,擰起了額上兩道粗眉,衝他,“我看你是反了!有你這麽跟老子說話的?別說一一你就是跟我說周家的事,我都得給你兩腳。你是腦子灌漿糊了還是怎麽?那周安心什麽好,你想跟她怎麽樣,想都別想,你老子我頭一個不同意!從眼下開始,你可別在鋪子裏再提起周家的哪一個,也不準你再出去幫他家挑豆腐去。他家男人死絕了,要你出頭?什麽玩意兒!”


    說罷也悻悻甩袖子出鋪子去,真個是瞧著他這兒子腦子裏一團黑霧氣。走到門檻邊,又頓了頓迴頭,嗤他,“你給我在鋪子裏好生看著,再叫我知道你往周家攤子那邊去,我打斷你的狗腿!”


    陶小祝一句嘴也沒得還,看著陶師傅的黑褂隱在鋪門外。自己沒處出氣,拿起銅錘子一把砸在小桌上。銅錘彈起,震到地上“叮叮”幾聲響。


    他在鋪子裏看了一陣,實在氣不能順,也便沒去做首飾。瞧見蘇一在外頭轉了一遭迴來,一臉黑沉沉的模樣兒。他也懶得再與她說什麽,拍兩下大腿起身,往鋪子外去了。卻要問去哪裏,自然還是周大娘那豆腐攤處。


    到那邊兒,先接了一碗周大娘給他盛的豆腐花,坐下來哼哧哼哧地吃。等周安心過來,撂下碗就抱怨開了。說蘇一是鐵石心腸的,說他爹是拜高踩低的。這事兒是求不成了,沒法兒了。這會兒他爹拿蘇一當親閨女待,還要把他攆出鋪子雲雲。


    周安心瞧著陶小祝是真沒轍了,又怕逼急了連他也逼走了,因語氣和緩與他說:“罷了,不幫就不幫吧。難為小老板您惦記我們不容易,滿心裏想幫咱們。您的心意,我們都曉得的,這怪不得您。是我哥哥沒運道,這輩子也做不上官了。也可憐了我嫂子,要在咱家吃一輩子的苦。”


    陶小祝歎氣,卻也真是沒法兒,因再不下誇口,隻與周安心說:“家裏有什麽需要的,但找我就是。大的不成,小事兒能幫我都幫你們。瞧你們娘兒倆不容易,我心下裏也不忍。”


    說罷這些話來,也不大願迴鋪子裏,隻在這邊與周安心和周大娘閑說。


    而鋪子裏沒人,蘇一便隻能自個兒在裏麵守著。到了晌午,飯也沒法去吃。直等陶師傅迴來,她才從小桌邊起身。隻見陶師傅吹著口哨,右手抬得高高的,手裏拎了個鳥籠,裏頭蹦跳著一隻翠羽蠟嘴小鳥兒,正唧唧地叫。他自顧逗了一陣,往鋪子前掛。


    蘇一到鋪子前來,仰頭朝那小鳥看看,問陶師傅,“師父往哪裏去了?怎麽拎迴隻鳥兒來。”


    “叫你師哥氣的。”陶師傅背手抬步往鋪子裏去,“去花鳥街走了一遭,尋了這隻綠桂皮。掛在這門前招招客人,沒事也能逗了耍玩耍玩,隻是喂水喂食兒麻煩些。”


    蘇一隨他進鋪子,“你與師哥又怎麽?”


    “我是瞧不下他那個糊塗勁!”說罷伸頭四處瞧瞧,“他人又顛兒沒了?不在鋪子裏?”


    “我迴來他就出去了。”蘇一道:“隻我一人在這裏看著鋪子,到這會子還沒吃飯呢。”


    陶師傅踢了一下腳邊的小杌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用猜去,他也肯定往周家攤子那邊兒去了。他半晌壓下氣來,叫蘇一,“去把晌飯吃了,往後別理你師哥,叫他一人好受!”


    “誒。”蘇一應聲兒,去收拾了自己小桌上的東西,自出鋪子找地兒吃飯去。她是餓得厲害,自然不留下與陶師傅一道兒聲討他師哥。陶小祝什麽都好,就有些自以為是,腦子一根筋兒,偏又是瞧不得旁人受苦受難的。但若瞧那些有權有勢的,他便是嗤之以鼻,實在是半點也瞧不上。


    蘇一找了家粥粉鋪,要了一碗陽春麵,便托腮在桌邊等著。這鋪子在周大娘的豆腐攤斜對麵兒,打裏頭往外瞧,能看到陶小祝與周大娘和周安心說話的樣子。她是無心多看的,但瞧了兩眼就把目光收了迴去,一心裏隻想著自己的陽春麵。


    等麵一上桌,她便忙抄起筷子就吃將起來。拌開青湯上浮著的小蔥和些許豬肉臊子,往嘴裏送了一口。卻是還沒盡數咽下去,麵前忽坐了一個人。戴著鉛灰圍帽,麵上風霜極重,是個男人。他把手裏的佩劍往桌邊一拍,嚇了蘇一一跳。蘇一抱著碗往旁邊挪了挪,他也跟著挪了挪。


    瞧著是不好惹的,蘇一索性抱起碗去到別桌。偏這人還黏上她了,又跟著她換了桌,把劍拍她旁邊兒。蘇一緊著神經,偷偷瞧他兩眼。心裏自顧揣測著,不會是周家花錢請了什麽江湖人士來要她命的罷。可要命也該晚上半道截,這會兒光天化日在粥粉鋪子裏算什麽。


    她正想著,又叉了一筷子麵往嘴裏送,恰好看到氣喘籲籲的蘇太公進了鋪子。蘇太公轉頭瞧見她,徑直了奔過來,往桌邊坐下,緩了半晌氣才說:“你走這麽急做什麽?”這話定然不是對她說的了,蘇一便瞧向了那男人,又看向蘇太公,猶疑叫了聲:“爺爺……”


    蘇太公撫了撫胸口,“一一莫怕,他是你師伯,就這脾氣。”


    說到師伯,蘇一就明白了,這是她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師兄王石青的師父。這會兒來找她,目的就很明顯了,想讓她往王府上救人去的。偏蘇太公說的卻不是這個,皺了眉就質問蘇一,“一一你瞧不上人家地主家的兒子也就罷了,怎麽好把人撅河裏去。今兒一早馮嬤嬤就氣哼哼上門找了我,說這事兒實在荒唐,往後再不敢給你說親了。這迴把人撅河裏,下迴不知怎麽樣呢?”


    “下迴能怎麽樣?還能把人撅天上去?”蘇一沒及出聲兒,倒是那師伯接話說。


    蘇一被他惹得“噗嗤”一笑,忙又忍住了,看向蘇太公,“爺爺,你冤枉我了,我沒把那潑皮撅河裏。”


    “你還不認!”蘇太公瞪她,“人家就說是你撅的,迴去一身水,還凍出了毛病,這一日都躺在床上沒下地!瞧馮嬤嬤氣得那個樣子,能是說的假話?”


    “真不是我撅的。”蘇一仍是分辨,又叉了一筷子麵往嘴裏送。旁的先不管,這會兒填飽肚子才是最要緊的。


    蘇太公卻不依,問她:“不是你撅的那是誰?你倒說出個名姓來,我也好給馮嬤嬤個交代。人家這會子是不幫你說親了,你往後怎麽辦?”


    蘇一一直把麵往嘴裏送,抬眼看了一眼蘇太公。是王爺撅的,可這會兒能跟她爺爺說是王爺撅的麽?她把碗裏的麵都吃了個精光,端起碗把湯也喝幹淨了,才說:“是他自個兒沒站穩掉下去的,怨不得旁人。”


    蘇太公還要說話,卻叫那師伯攔了下來。那師伯一隻手擺在蘇太公麵前兒,身子坐得筆直,看著蘇一道:“這是小事兒,不必再說了。師伯來找你,是希望你到王府上幫你師兄說說情。他不過就我一個師父,沒做那拉幫結派的事,還不至送到官府上。你從王爺那處求了情,救他出來,這相親的事也就好辦了。”


    蘇一看著他,沒聽明白這話裏的意思,蘇太公也打開他的手,轉頭看著他說:“怎麽就好辦了?你徒弟的死活,與咱們一一的婚事有什麽相幹?”


    師伯又拿起劍拍到桌子上,嚇得蘇一和蘇太公俱是一跳,說:“一一把他救出來,我就叫他贅到你們蘇家,耕地洗衣做飯一手包。一一隻管還在金銀鋪裏幹活,旁的一概不必操心。”


    蘇一和蘇太公悠悠轉頭看個對眼,又悠悠轉迴去一同看著這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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