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許硯也沒覺得這是個那麽好笑的事情,但瞧見蘇一笑成這樣,幾乎不能自已,自己也便跟著不禁笑出聲兒來,又問她:“這麽好笑?”


    “嗯。”蘇一勉強直起身子來,咬住下唇強迫自己板住臉。可也就板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笑起來。她抬手蓋住臉蛋兒,吸了吸氣再度忍住了,然後擱下手來,一麵壓著想笑的*一麵說:“王爺您想想,趕明兒我見了小白,遠遠地朝他叫一聲白寶箱,他臉都該綠了。”說罷又捂著自己的臉笑起來,那畫麵想想就有趣得緊,夠她笑上三五日的。


    王爺也被她逗得樂不停,說:“小白興許上來掐死你也未可知。”


    “那不能夠,他對我好著呢。”蘇一笑著道。


    這會兒再瞧她,哪裏還有半點拘謹的樣子。而後她一麵說著“我不笑了”“再也不笑了”,一麵又偷樂不停。王爺也是拿她沒法兒,被她逗得忽而樂一陣,忽而又停下。餘下的時間,多半是在迴想小白這名字,不時笑上一陣中度過的。


    蘇一忘了時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外頭天色已是擦黑,蒙蒙的夜色籠了上來。林立的店鋪間有挑起燈籠的,也有打烊關了門的。她這會兒想起來了,還約著地主家的小兒子在碧波橋。眼瞧著是差不多的時辰,再不去可能要誤了約,因匆忙站起來與王爺辭過,說:“這會兒才想起來,我還有要緊的事兒呢,不能陪王爺了。等明兒您府上的戲班子成了,我定每日間抽出一個時辰到您府上陪您吃茶聽戲。”


    王爺瞧著她神色匆忙,不知為的什麽,與她一道兒站起身子,“這麽著急,是什麽要緊的事兒?”


    蘇一理了理腕上披帛,“媒婆幫我約了人,在碧波橋下的湖心亭。正是這個時候要去相見的,耽誤了迴去招我爺爺訓斥。這會兒得走了,不能叫人白等一晚上。好不好,得去看了迴頭告訴媒婆知道。”


    王爺會意過來,原她今日打扮成這副模樣,是要去相親的。這事兒確實也要緊,關係著一輩的幸福呢。留也留不得了,與她一道兒下樓出茶館。蘇一停步子迴身與他道別,又說:“好些個事,在我心裏壓了好幾天兒了,謝王爺您都不追究。您是這渭州城裏頭,最大的大善人了。您的恩情,我一定擱心裏揣一輩子,一刻也不敢忘記了。”


    “嗯,你記著就好。”王爺這麽說,卻不知自己“斤斤計較”起來是這副模樣的。他不再留她,自讓她去了,自己便在片子坊門口稍站一會兒,瞧著她粉白的身影慢慢隱沒在街道盡頭。身後的掌櫃出了鋪子,挑了一盞西瓜紅燈往門楣上掛。掛穩了,照亮黑木黃漆字兒匾額,上書簡單的“片子坊”三個大字。


    他想了想,是迴府麽?卻總有種惦念放不下的意思。對這姑娘是什麽情感呢,到底自個兒也說不清。隻覺得每迴接觸下來,越發想多與她見見麵兒。說說話也好,傻呆著也罷,都算不得一件無趣的事兒。他又想,倘或她這會兒相上人家了,那上他府上陪他吃茶聽戲的事兒還作數不作數了?


    蘇一沿街一路去到碧波橋,在橋頭折了兩隻柳條兒拿在手裏。繞了橋頭石墩,借著蜷曲在水麵上的浮橋往湖心亭上去。這是與馮嬤嬤說好的,兩邊都拿兩支柳條兒,在湖心亭上的浮橋上等著。來往的人俱瞧瞧,但瞧見了,心裏有個數。好與不好,先按下不表,迴頭再說。


    蘇一想著這時候不早了,那地主家的小兒子早也該到了。她擒了柳條兒在身前,一麵往湖心亭上去,一麵探望著有沒有與她一樣拿柳條兒的。一直走到湖心亭下的兩級階磯下,才瞧見了那人。一身寶藍色直裾,腰間束深色腰帶,旁側掛了好些荷包香囊。容貌隻算將就,尚且看得過眼去。


    他拿著柳條兒在手心裏晃蕩,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兒。他這吊兒郎當的感覺,與小白卻又不同。小白仗著好臉好麵兒,得人歡喜。他這樣兒的,瞧著像個潑皮。走在大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的,都他這樣兒的。


    蘇一兀自在心裏想著,忽與他撞了個對眼兒。他也是瞧見她了,眼睛倏地一亮。原說好了的,遠遠瞧上一眼便罷,好與不好,迴頭再說。蘇一是瞧夠了,這會兒也叫他看見了,自然轉了身要走。卻是剛邁出兩步,那地主家的小兒子就奔過來攔了她的道兒,形容猥瑣道:“小娘子留步,你可是鐮刀灣的?”


    “是了。”蘇一點頭,“這會兒也瞧過了,合該各迴各家了。”


    要是一般模樣兒的,他也就不留了。可這姑娘生得實在俊俏,他這會兒便舍不得放她走。攔了她往亭子裏去,嘴上說:“著急什麽?既見著了,往後又是一家人,坐下說會兒話再走不遲。”


    蘇一躲著步子,直退到亭子一角上。她是不怕這潑皮的,但三句話不說就動起手來總歸是不好。他要說話,那說兩句也無妨,權當是探他根底了,因問他:“你也二十了,怎麽還未娶親?”


    地主家的小兒子笑道:“娶親有什麽著急?隻要手裏有錢,還怕說不上媳婦兒麽?需得遇著那投緣的才好,娶迴家和氣生財。我這會兒瞧你,就甚是投緣。許是上輩子見過,這一世再續前緣來了。”說著那手就不老實起來,要往蘇一肩上擱。


    蘇一躲開了些,“您可真會說話,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隻不知,你對多少姑娘家說過這些話。卻還要問你一句,你家裏妾室多少,有幾房姨太太?”


    地主家的小兒子仍是笑得猥瑣,說:“也不多,花錢買的自個兒去的,滿打滿算,也就五個。”


    蘇一結舌,這樣的人,哪裏是找媳婦兒來了。怪道沒正經娶媳婦兒呢,誰願做他家這主母,日日瞧著那些姨太太生氣。姨太太們好性兒的還好,若是個個兒尖頭刻薄滿心裏都是算計的,那日子也沒法兒過了。她躲了身子要走,卻又叫他一把攔在了亭角上。這樣的人不要什麽臉麵,當街調戲人的時候還生怕別人瞧不見呢。這會兒是瞧上她蘇一的好樣貌了,心裏癢癢呢。


    他又要動起手來,蘇一撐了柳枝兒到他麵前,不讓他靠近,嘴上說:“話也說了,這會兒我該走了。好不好的,迴頭馮嬤嬤那邊自有說辭。咱們且都迴去,各自等消息吧。”


    “還要什麽馮嬤嬤。”這小子是不願讓蘇一走了,抬起手一把抓了蘇一握著柳條兒的手,笑著道:“咱們這就定下婚約來,明兒我就派頂花轎抬你去,也省了那些個麻煩事兒。”


    派頂花轎抬了過來,那是納妾呢!而這會兒叫他握了手才是了不得的大事,蘇一弓起右腿照準他子孫根就是一腳,踢得他撂開手往後急急退了幾步,“動手前你也打聽打聽,我蘇一是不是那般好欺負的人。今兒我看在馮嬤嬤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否則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原沒想到蘇一能動起手來,這會兒有些躁起來了。下-身疼也不去顧它,張了手臂要把蘇一抱懷裏,嘴上還說:“喲,瞧你還烈上了。今兒我就扛了你迴家,也不必走那花俏程序了!橫豎你是我媳婦兒,今兒娶明兒娶什麽分別。”


    蘇一等著他撲過來,想著不過再一腳,踢得他再翻兩個跟頭。卻是腳剛送出去一半,隻見眼前的人歪頭一倒,倚了身邊欄杆栽河裏了。又聽“噗通”一聲,亭下濺起一大片水花。雖說現在是春日裏,可這晚間的河水還是涼的。瞧著就叫人渾身發冷,可憐見的。


    然蘇一還沒反應過來,就叫人拉了胳膊腕兒離了亭子。餘下一些其他看熱鬧的,直趴在欄杆上瞧著落了水的地主家小兒子樂。人都瞧見了,他是調-戲人家姑娘叫人打了,這就叫活該。這種潑皮,也非得遇上這樣的姑娘才能知道厲害。往常路上叫他這種人調-戲了的,多是忍氣不吭聲的,難得今兒這姑娘痛快一迴。


    而把人踢翻在河裏又拉了蘇一走的人是誰呢,自然是跟了來的王爺。


    他拉著蘇一上了碧波橋,鬆開她的手,站在橋邊瞧下頭湖心亭。那潑皮在水裏撲騰了一氣,自己爬了上來,擰了擰身上濕水罵罵咧咧走了。想來這麽些年從無失手,這是栽的頭一迴。


    王爺迴身瞧她,“這就是媒婆給你相的人?”


    蘇一點點頭,“原不知道是這品性。”若是知道,也不來了,白叫他占了便宜。


    王爺轉身下橋去,她便跟在後頭。瞧著是氣場不對的,卻也未見他再說什麽。隻到了橋頭,忽迴頭說:“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迴家。”


    蘇一衝他擺手,“我還是自己迴去罷,叫王爺送,實在受不起。”


    王爺迴過身去,“那便你送我迴府吧。”


    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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